文｜啊珊
001
梅晓婷做梦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王涛，大学毕业至今已经整整四年没他消息。
而此刻，王涛和她坐在同一家西餐厅，距离不超过十米，这家西餐厅顾客不多，环境优雅，放着舒缓的钢琴曲，让人听了心很静。
王涛一身一丝不皱的黑色条纹西装搭配白衬衫，带着金框眼镜，头发梳得纹丝不乱，专心地看着手机，坐在餐厅东北角靠窗位置。
梅晓婷思虑再三还是起身屏气走了过去,短短十米距离，仿佛很漫长，每走一步，她心跳就更快一点，脸憋得通红。
“好久不见。”
王涛倏然抬起头，扶了扶镜框，嘴巴张得老大，挪了挪身体，手足无措，一脸的不可思议。
“真的.......是好久不见。”
“大学毕业之后就没你消息了，现在越来越有成熟男人味了，跟大学那会简直两个样。”
“呵呵，你也是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留个联系方式吧。”王涛关掉了斗地主游戏，把手机递给了梅晓婷，手机屏保竟然是两人大学时的合照。
梅晓婷心一暖，脸瞬间就红了。
“没想到你还留着这张照片。”
“你不爱拍照，这是大学恋爱时我们唯一的合照。”梅晓婷红了脸，捂着嘴笑。
“对不起，我客户来了，改天约你。”王涛跟门口刚进来的两个男人挥了挥手。
这两天梅晓婷老公出差进修，家里没人做饭，她便来了这清净地。
梅晓婷老公叫陈旭，是日料厨师，圈子里有点小名气，两人经朋友介绍认识，陈旭务实能干，知冷知热，又不乏风趣幽默，常常逗得梅晓婷捧腹大笑。
谈恋爱那会陈旭对梅晓婷是嘘寒问暖，百般呵护，浪漫手段一套一套，送花，送机票，送大姨妈巾，送到梅晓婷打心眼里觉得这男人好。
最终陈旭抱得美人归。
陈旭一直很感激梅晓婷，因为结婚的时候他还是个穷光蛋。
婚房是租的，洞房那晚陈旭紧紧箍住梅晓婷腰，在她耳边喃喃道：这辈子都会对你好！
当初晓婷父亲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陈旭不仅没婚房，老家还有两个读书的弟弟，但是梅晓婷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准了陈旭，以绝食相逼父亲，更是信誓旦旦说，不让我嫁给陈旭，我就做一辈子老姑娘！
父亲被气得直喘粗气，实在拗不过她，不情愿地点了头。
陈旭在梅晓婷家人面前很自卑，所以结婚一年多，每次去梅晓婷家里陈旭都是畏畏缩缩，对上老丈人那锋利的眼神更是噤若寒蝉。
“小旭，听晓婷说你打算创业自己开店，男人有上进心是好的。”
“不过我们手上也没钱，晓婷哥哥买房的首付还没凑齐，晓婷妈心脏也不好。”
陈旭脸倏然一僵，悄悄放下了筷子，桌上气氛陷入尴尬。
陈旭是想开日料店，缺少资金，本以为是一家人了，岳父多少能借点，谁知还没开口，岳父就以各种理由断了他的念想。
每个男人都想有自己的事业，陈旭更是渴望，他这几年不是没存到钱，只是之前两次开店全赔进去了，日本料理投资比中餐多很多，所以他需要资金。
梅晓婷不停地打着圆场，笑着给陈旭夹菜，可是父亲脸阴得能挤出水，陈旭这顿饭吃的如同嚼蜡。
002
两人回到家沮丧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烟灰缸不一会就塞满了烟蒂。
“晓婷，我知道你爸一直看不起我。”
“我没有房子，你傻乎乎地跟了我，我想让你过好日子。”
两人满脸愁容。
“你就算打工也可以养活我啊，既然没钱开店就先缓缓吧，等有钱了再说。”
“嗯。”
陈旭从嗓子眼挤出一个字，摸了摸梅晓婷头，笑了笑，笑里带着万分无奈。
陈旭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澡，梅晓婷收到一条信息。
“明晚有时间吗？我约了几个大学同学，我们一起聚聚。”
“好的。”
只是老同学聚聚，梅晓婷没多想。
晚上躺在床上，电视屏幕泛着淡淡的冷光，陈旭虽已昏昏欲睡，但是迷迷糊糊中还不忘给梅晓婷掖被子。
“老公，我明天大学同学聚会，晚上不回来吃了。”
“大学同学？王涛去不去啊？”陈旭语气有点严肃。
梅晓婷舌头有点打结，他跟王涛的事，陈旭知道。
“他啊.....不去。”
“他要是去的话，我就护送你去聚会，大学你是校花，我现在是护花使者，虽然现在你名花有主，但是也得防着采花大盗。”
梅晓婷捂着嘴“噗嗤”一笑，“老公，你还是那么逗。”
说完倚在陈旭心窝子里。
晚上梅晓婷精心打扮了一番，说是同学聚会，除了王涛也就来了两个男同学，而且吃到一半两人就借口走了。
酒过三巡，两人醉微醺。
“如果当初我不去外地闯荡，或许现在我们已经结婚了。”王涛目光灼灼。
“过去就不提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
“可是我心里还有你，自从上次见了你之后，我几乎每晚都梦到你。"
“大学我们整整在一起四年，你早就悄悄融进了我骨肉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你奔前程的时候拔的挺干净的啊。”梅晓婷调高了声调，举起红酒杯轻轻摇了摇，扭头瞥了他一眼。
王涛紧紧攥住她手，眼睛闪着热忱的光，喉结上下耸动：“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梅晓婷身子一颤，王涛的手温暖泛着儒湿，她缩回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一出门，她眼泪就哗啦啦流了出来，曾经努力埋葬的青葱岁月，全都活了过来，那是单纯美好的校园恋爱，没有任何杂质，一个吻，一个眼神，一个牵手，都成了压箱底的情怀，足以让人回味一生。
初秋的晚风带着瑟瑟凉意，她缩了缩脖子，华灯初上，暮色笼罩的夜晚永远有暧昧的气息，明明灭灭在流转。
她心底那块土松动了，她暗下决心以后不见面了，绝不见面了。
可有些感情是欲罢不能的，王涛的笑容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003
陈旭东奔西走好几天终于凑够了钱，跟乡下父母和亲戚借了点，跟朋友借了点，还找了两个合伙人入股，合伙人看好陈旭手艺。
梅晓婷笑了笑，她没想到陈旭会这么执着。
接下来的日子，陈旭一头栽进他的店里，忙的没影儿，装修，进货，买餐具，出菜单，招聘，做宣传都是他一个人。
开业那天，梅晓婷告诉了爸妈，希望他们来捧个场，陈旭穿的西装笔挺，满脸期待，可惜二老并没有来。
陈旭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梅晓婷咬了咬嘴唇，躲在角落打了个电话。
“爸，你跟妈怎么没过来啊？我提前通知你了啊。“
“有安生日子不过，非要折腾，开店钱还是借的，没房子就算了，结婚才一年就让你跟着背债。”
梅晓婷叹了口气挂了电话，收到一条信息，王涛约她晚上见面，她理智告诉她不能去，但是手却不听使唤迅速回了信息，好的。
此时的陈旭站在门口，低头哈腰迎接客人，今天开业打五折，之前宣传也下足了功夫，店里很快就爆满了。
还是那家西餐厅，还是熟悉的轻音乐，梅晓婷款款而来，王涛早已恭候多时，蹙着眉，聚精会神，已经玩了三局斗地主了。
还是那套一丝不皱的黑色条纹西装，只是脸色有点憔悴，黑眼圈很重，胡子也密密麻麻布满下巴，看上去很疲惫。
“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别误会，我只想跟你聊聊天而已。”
王涛顿了顿，长叹一口气，表情变得愁苦。
“我爸走的早，我妈今天检查出胃癌，公司效益不好，这个月有个股东撤资，银行贷款的事情又不顺利。"
原来王涛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
梅晓婷心一沉，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王涛电话响了，银行贷款的事情没有办下来。
王涛眉头一蹙，端起面前的红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倒满，一杯接一杯，一瓶红酒就这样被喝光了。
“服务员，再来一瓶红酒。”
“你别喝了，借酒消愁愁更愁。”
“你没有..........感受过绝望，你不懂。”王涛眼神迷离，说话开始断断续续。
梅晓婷低头苦笑，当年王涛离开她去奔前程，四年感情突然抽离，她抽筋扒皮的痛，连自己怀孕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做完手术的那一刻，她面色惨白，疼的想死，那时候人流还没有无痛的，她咬破嘴唇，指甲嵌进掌心，硬挺了过来。
梅晓婷苦笑，端起面前红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倒满，推杯换盏中，梅晓婷脸泛了红，眼神迷离，王涛攥紧她手，她挣脱了，王涛又攥紧，她没有再挣脱。
出西餐厅时梅晓婷已不辨南北西东，王涛一个劲拽着梅晓婷说送她回家，结果却搀扶着她在隔壁宾馆开了房。
干柴烈火，梅晓婷被王涛钳制在身下，感觉自己像一朵烟花，起起伏伏地升空，升向瓦蓝的天空，在最紧要的时候，砰然盛开。
第二天梅晓婷惊恐万分地回到家，看到家里被子还叠的整整齐齐，才松了口气，陈旭是从来不叠被子的。
“老公，你昨晚怎么没回来啊？"
“老婆，昨天开业太忙了，一直到凌晨两点还有客人，我就在包间眯了一会，不说了，订的海产来了我要点货了。”
004
陈旭店里生意越来越好，他也越来越忙，像一个陀螺不停地往返于家和店里，累的跟狗一样，有时候直接睡在店里，两人只能早上碰个面。
晚上梅晓婷躺在床上，寂寞如珠丝将她牢牢捆住，每晚王涛都会主动发信息给她，她内心虽骚动窃喜，但也只是寒暄几句。
可是夜长梦冷，孤枕难眠，她感觉到很寂寞，渐渐地跟王涛隔着屏幕互素衷肠。
两人私下里见过几次，先是聊天吃饭，然后是逛街购物，最后心照不宣进入二人世界，梅晓婷内心很挣扎，但是身体却很诚实，每次都是半推半就。
那最初的愧疚感，在一点点消失，她渐渐迷失在王涛的温柔乡里。
直到有一天王涛火急火燎约她出来。
王涛西装皱了，头发油腻腻地搭在额前，嘴角，眉梢，整个面部轮廓是垮塌的。
“我妈前几天走了，公司贷款没贷下来，苦苦支撑一个多月，还是倒闭了，还欠着几个员工工资没发，天天逼着我。”
“我现在家都不敢回，我真的觉得我好失败，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一屁股债。”
梅晓婷心尖一颤，一时语塞。
“晓婷，看在我们以前四年感情的份上，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让我解解燃眉之急。"
梅晓婷愣了一下，然后蹙着眉，摇了摇头。
王涛脸色立马沉了下来，阴阳怪气地说着：“晓婷，你就这么绝情吗？你就当我是一个朋友帮帮我不行吗？”
梅晓婷依旧沉默。
“你别忘了，我们.........还睡过呢！”王涛表情戏谑。
梅晓婷触电般站起身，怒火蹭蹭往上冒，眼珠仿佛要撑破眼眶，太阳穴突突跳着。
“卑鄙。”
回到家后的梅晓婷，心神不宁，思前想后，最后问王涛借多少。
“两万！”
“少一分都不行！”
梅晓婷吸了一口凉气，心一横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给了王涛。
“你以后别再找我了。”
梅晓婷删除了王涛所有联系方式，软绵绵地躺在床上，整个人被掏空一般。
当初陈旭开店，她都没有拿出这笔钱，如今却为了自己的风流买单，掏出了私房钱。
陈旭开店虽累成狗，但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业，所以总是神采奕奕，早上哼着小曲，给梅晓婷倒好牛奶，煎好鸡蛋，涂好面包酱，端到餐桌上，然后晾好洗衣机里的衣服。
日料店生意步入正轨，陈旭能吃苦，手艺硬，回头客很多，利润也蹭蹭往上升，他准备着手开家分店，两个股东也尝到了甜头。
陈旭还掉了当初开店借的钱，还热情款待借钱的朋友吃了顿饭。
陈旭每个月赚的钱都笑眯眯地交给梅晓婷，自己只留两百块钱生活费，没了再跟她要。
正当日子越过越红火时，王涛又找到了梅晓婷，仿佛水蛭一般，甩都甩不掉，就算甩掉也要让你流血。
这次他跟梅晓婷开口要十万。
梅晓婷拒绝了，她愤怒了，这将会是一个无底洞。
“大不了我跟我老公摊牌，就算离婚也不会让你这么嚣张！”
“想的美！那天你睡着的时候，我可偷偷拍了不少照片呢呦，你皮肤还是那么雪白，身材还跟以前一样好。”
梅晓婷傻眼了。
“不给我钱，我就让其他男人一起欣赏你身子，你个臭婊子！”
“我给你一个星期筹钱！”
005
梅晓婷这下彻底懵了，心在滴血，在家里急得直哭，就算她想答应王涛，也没办法弄到十万块钱啊。
她跑到娘家，软磨硬泡，说了整整三个小时，说是跟朋友投资一个项目，前景很好，需要十万块钱，年底就还，看父亲不为所动，加了句年底多给五千块钱利息。
她爸轻轻挑了一边眉毛，半信半疑看着她：“最多借你两万，别让你哥知道了，你要是骗我把这钱给陈旭糟蹋，我可饶不了你。”
梅晓婷猛吸一口凉气，剩下的八万从哪里来呢？梅晓婷借遍了所有朋友，也只凑了一万多，加上陈旭这几个月交给她的钱也还差整整五万！
“五万行不行？”
电话那头的王涛只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梅晓婷放下手机，一股凉意从脊背袭来。
第二天她在单位煎熬地度过了一天，晚上刚回到家闻到了一股香味，今天中秋节陈旭特地回来的早陪她过节。
一桌子菜都是梅晓婷爱吃的，还特地做了南瓜牛奶羹，这是梅晓婷最爱吃的甜点，要先把南瓜蒸烂，然后放入牛奶慢慢熬，耗时耗力。
“对了，有你快递，我放沙发上了。”
陈旭在厨房忙着，锅碗瓢盆碰撞出美妙的交响曲。
梅晓婷拆开快递，一瞬间脸色煞白，只觉天旋地转，王涛直接把照片寄到了她家里。
“买的什么东西啊？”
“没.....没什么，公司快递，一个合同，可能我地址写错了，寄到家里来了。”
梅晓婷舌头都打结了，赶紧跑到房间把照片藏到了衣柜里。
那顿饭梅晓婷吃的都快哭了，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你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啊？”
“没，没事，最近没睡好。”
那晚陈旭紧紧箍着梅晓婷腰，以前晚上梅晓婷都是枕着他手臂入睡，如今却蜷缩在床边，陈旭鼻子一酸。
006
“照片收到了吗？”
“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不瞒你说，我欠了高利贷，拿了钱我就把底片给你，我要跑路。”
“可是我只凑到了五万！”
“不要跟我讨价还价，明天再凑不齐钱，我就把照片寄到你老公店里让他欣赏你床上的骚样！”
累了一天的陈旭已经呼呼大睡，梅晓婷泪水湿透枕头，她准备明天去把结婚时的金器给当了，虽然不够，但是目前只能这样了。
可是第二天，他却联系不上王涛了。
但她心里惴惴不安，毕竟照片在他手里，那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
又过了几天，她还是联系不上王涛，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直到陈旭把离婚协议书递到她面前，陈旭表情平静，眼神却像是将要送去屠宰场的老牛充满绝望。
“你都知道？”
“你快递一直都是寄到单位，平时家里根本没人，我好奇所以拆开来看过，又被我粘好了，那一刻我真想死。”陈旭点燃了一根烟。
“我那么爱你，拼命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我本想直接跟你摊牌，但是后来我托你同学打听到，王涛赌博欠了高利贷，公司也倒闭了，就连母亲治病的钱也拿去赌，要债的上门讨债，他被逼急了，用刀刺伤了人。”
“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毕竟夫妻一场，我不想你光着身子的照片被别人欣赏。"
"而且，你根本凑不到十万块钱。”
“钱我给他了，这是底片，你拿去烧了吧。”
“你哪来的钱？”
“这不重要，我们夫妻一场，当初你不嫌弃我穷，不顾你爸反对，毅然决然嫁给我，我念你的好，我们好聚好散。”
说完陈旭紧紧抱住了梅晓婷，滚烫的男儿泪滴在梅晓婷脖子里，他舍不得她，他还爱她，可是爱情是纯洁的，是唯一的，不该有任何杂质。
梅晓婷失声痛哭，捶胸顿足，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陈旭擦干眼泪收拾行李走了，离去的背影是那么单薄伶仃。
梅晓婷还不知道陈旭把日料店盘给了他的两个股东，换回来十万，虽然他很舍不得，那是他的心血，他的事业，也是他的梦想。
但是总有一些东西让我们赴汤蹈火，放弃一切，那便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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