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堆糖App
第十一章
小狐狸肃然地僵了会，决定相信他。
东皇环顾起金碧辉煌的府邸，一时联想到赵清风从前在凡界的凄苦际遇，不免就有些感慨：“清风啊，你也算个能屈能伸的了，穷酸时有穷酸的活法，富贵时有富贵的活法。”
能屈能伸的财神爷摸了把胡须，笑眯眯道：“顺其自然罢了，穷也好，富也好，都不可太斤斤计较，否则，累的是自己。”
东皇掂着云纹卮杯，将杯中竹酒一饮而尽，竹酒取材于竹，有竹的清冽，喝下去却又会涌现一股辛辣的味道。赵清风本来不爱酿这种酒，因它口感并不甚佳，只是应了东皇的请求，每年都要酿几十坛存着，等到这位老友来蹭饭时，再拿出来招待。
竹酒忒呛，东皇一口饮完，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小狐狸属于好吃懒动的主，香喷喷的乌鸡腿刚填满胃，困意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浮现了，它咂摸着嘴，以不太清醒的脑袋思考了会，便傻乎乎地朝身畔的暖源凑近。
东皇一句“确实”才发出个确字，就被手边的绒毛蹭得止住了话头。
他此刻意识也不算很清醒，低头笑了笑，便一把捞起东摇西摆的小狐狸，搁在臂窝，轻轻地抚着。
赵清风知东皇已有五成醉，八卦心火登时熊熊燃烧，他自己在凡间总娶不到媳妇，飞升之后，却在怂恿别人一事上愈加锲而不舍。平日里想问的话总不得回应，今天顺水推舟，他索性抢了月老的活，诱导道：“天神，你素来孤零零的一个人，从未觉得寂寞么？”
竹酒下肚，东皇反应迟钝了不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回味了半晌，才摇着头笑：“不寂寞，习惯了。”
赵清风暗叹，明面上却依然笑呵呵，将提前备好的解酒茶推给他。
小狐狸临入睡前，脑中倏地一片清明，不动声色睁开了眼，也因此，无意捕捉到了它师父喝茶时眸底流露出的一抹云电风灯的伤感，像熄灭的灰烬，枯死的树木，死气沉沉。
小狐狸懵懵懂懂，未经狐事，很多事不清楚，碍着困倦，眨了眨眼，又昏睡过去。
好在，东皇看似不正经，说话还是作数的，自那日回去楚东以后，果真一点点教起了它法术。
雨过天晴，夏过冬至。小狐狸于修炼间隙中，时常会想：自己遇上这么个教学不遗余力的师父，乃前世攒来的福气。当然，师恩归师恩，如果他不逼着自己学做菜就更好了。
东皇性情与普通神仙大为迥异，以致教徒弟的策略也十分独特。他不沿用严师出高徒的法子，也不沿用以德服人的法子，而在教学第一日起，便明明白白地告诉小狐狸：每学成一种法术，就能得到一盘美食。
依他所言，此为“诱惑推进法”。赠喜钓者以渔具，赠喜行者以靴子，对症赐药，量体裁衣，同理，用食物诱惑这只爱吃的小狐狸，促使它勤勉修炼，好令其迅速成长，早日出师。
小狐狸颈上总共一亩三分地，脑袋巴掌大小，听到这句话，堪堪只够推敲美食两字，哪里还顾及别的，当时就傻不愣登地连连点头。
直到它练完御风飞行术，踉踉跄跄地在东皇跟前展示了一番，正望穿秋水地等待所谓美食，个把时辰后，却等来了一排新鲜水灵的胡萝卜、鸡块、豇豆、莴笋、鲤鱼、红薯、茄子、南瓜以及细碎的葱姜蒜末时，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而施骗人恰恰是它的好师父。
小狐狸受到了强烈冲击，以爪捧心，难以置信地转向东皇。这位妖族首领却将“为老不尊”发挥到了极致，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自己刚刚睡散的衣襟，打着呵欠的过程中，反问道：“怎么？难道你还想让为师亲自下厨？小家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懂不懂？”
小狐狸其实不太懂，但它屈服于东皇的淫威，仅干嚎了一声，最终还是认了。
对厨艺一窍不通的小狐狸，要它从头学起做菜，其中滋味不可谓不跌宕起伏。所幸，有失必有得，在经过漫长的舌尖泛麻后，它终于成功了，这日，便小心翼翼地捧着刚出锅的桂花虾仁，爪尖勾着一双竹筷，拦住了准备去杜康那讨酒喝顺带蹭饭的东皇。
它真挚道：“师父，你放心，这回一定不难吃。”
为人师表，这点面子实在不好驳回，于是东皇皱了皱眉，视死如归地拾起竹筷，拣起虾仁。世事难料，纯粹的桂花清香充斥口腔的一霎那，他是震惊的，震惊到他瞥了眼巴巴候在一旁的小狐狸，又拣了块虾仁。
“很不错。”
得到预想中的评价，小狐狸悦然地摇了摇尾巴，眸子闪闪发亮。
等东皇风卷残云地消灭完桂花虾仁，小狐狸立刻便用爪尖死死捏住青瓷盘边缘，任劳任怨地打算拿去洗了。
孰料，它师父一反常态地夺过了盘子，道不用，他待会清理。
小狐狸受到了惊吓，黑黝黝的眸子瞪得像铜铃一样。
东皇却只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盯了片刻，小狐狸几欲炸毛，他才勉强停止观狐行为，喃喃道：“你怎么还不化成人形呢？”
小狐狸以为是师父关心自己，感动之余，正待上前给他一个毛茸茸的拥抱，就听见煞风景的下一句：“化成人形的话，酿酒也方便啊。”
小狐狸：“……”
它就不该多想，师父是个怎样的神仙，它比谁都清楚，啧，失策，忒失策。
这个念头刚在胸中滚滚而过，小狐狸便发现它的四条蹄子居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皮毛骤褪，四肢成形，忍着身体的火热发烫，小狐狸晕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原来师父不仅修为深厚，连化虚为实的本领，也是一绝啊。
青丘九尾狐，六合最殊丽。
东皇眼睁睁看着徒儿从一只浮元子转变成一个不输任何神女的大美人，心情蓦地就有些复杂纷乱。
然而这股复杂纷乱却在徒儿醒来，他和蔼地问她姓名是何，她蹙眉回忆了半天，断断续续地吐出白、崽、子三个字后彻底泯灭。
云电风灯：云中的闪电，风中的烛灯，形容转瞬即逝。——《菜根谭·观心论道篇》
注：男主即将正式登场，主线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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