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莲陌于树林匆匆现身时,一抹绯色衣角恰恰映入眼帘,然而,她尚未看清其为何人,不过一瞬的功夫,那抹衣角便遽然匿了。
来去如风,踪影无痕。
修为高深莫测,她抿嘴暗道。
“主人,你瞧——”
包子脆生生的嗓音一响,莲陌忽地记起此行的目的。
遂循着他的声望去,满目讶然。
上古凶兽獓狠,竟没精打采地瘫在地上,丝毫不能动弹。
因它庞大的躯干几乎撞毁了半片林子,莲陌很是心疼,脸色倏地也有些愠。便罔顾它未造成杀孽的事实,正待要发作,却忽察觉到五丈外有非人的气息。
指尖一点。
五丈外的空地上登时缓缓冒出一青年男子,周身犹有道强劲的红光护着。
莲陌收回手,蓦地了悟,定是方才那位侠义相助,救了这男子一命。
“主人,是个散仙。”
莲陌颔首:“你帮我去照看照看他,我有话要问獓狠。”
包子哒哒跑开,她转向萎靡不振的獓狠,冷声道:“为何要打我桑琼子民的主意?”
獓狠许是刚刚被重伤,默了须臾后,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这里的凡人寿命长,味道必然好!”
语毕,续趾高气昂道:“我又不傻。”
莲陌眉头皱了皱,又联想起七万年前的事来。
那时,桑琼开出花以后,总算鲜活了许多,人数却依旧稀稀拉拉,因寿命普遍较短,难以等到繁衍时,死一个便少一个,她看在眼里,心疼且焦急。
某日,大姐教了她一个法子:“凡人生死皆由冥府掌管,你若想他们多活,可去同阎王交易。”
然后她去了。
承诺帮黑白无常缉拿鬼魂,协助赏善罚恶,整整七万载,任劳任怨,才得以换桑琼子民福寿绵长。
包子听他这话,不禁怒气冲冲:“主人辛辛苦苦帮阎王捉鬼那么久,就为了桑琼,你居然敢肖想!”
獓狠嗤笑:“我是凶兽,不讲道理,不像你,堂堂饕餮,竟被驯服得如家犬一般。”
一道白光倏地打在它身上。
伤上加伤,獓狠认命地吐了口血。
莲陌敛袖,眸浸冷意:“包子不容旁人点评。现今给你两个选择,一,索性废去你所有修为,以防你日后再企图吃人;二,念你未造成杀孽,给你改过之机,做我桑琼的守护兽。”
獓狠微微偏过头,苦笑道:“我还有得选么?”
包子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
獓狠复忿忿:“我本就食肉,硬要我吃素,岂非强兽所难?”
包子幽幽道:“你少辩解了,我原先在西南荒时看过不少古早话本,上面曾写到:獓狠,其状如牛,身白而四角,豪如披蓑,食肉,亦能食素,乃据形势而定。嘁,明明野果树叶也吃得,偏偏跑来这妄想吃人,刨根究底,还不是邪欲作祟!”
獓狠:“……”
庞大的上古凶兽默默垂下眼皮。
包子扳回一局,很是欢欣,转身看见那散仙隐隐约约有将醒的迹象,登时便招手道:“主人,快来。”
待莲陌走到跟前,他又指指獓狠:“我先同这丑家伙避一避。”
“说谁丑呐?”
“说谁谁心里清楚。”
“臭饕餮,你别忒过分!”
“主人,我回客栈等你。”
“好。”
“臭饕餮,我饿了!”
“知道了,别叨叨,等会请你吃炸鸡腿。”
包子响指一打,吵闹蓦然停止,林内重归寂静。
穿着道袍的男子眼睫颤动,半晌,徐徐睁开。
“我没死……”
莲陌颔首:“你没死,被一个仙友救了,身上可有不适?”
男子懵懂地站起,看向她:“你是谁?”
“青丘首领,莲陌。”
“多谢阁下护我桑琼。”
男子戚戚咧开嘴角:“却差点教那獓狠吞吃入腹。”
莲陌道:“阁下有这份心即为大善,结果并不重要。”
今夜的月极皎洁,男子仰颈看了良久,颓然低笑道:“其实,教獓狠吃了,也算圆满落得个全尸,未尝不好。”
他周身溢着浓厚的悲凉,莲陌有意劝慰,但不知从何劝慰。
男子问:“救我的仙友什么模样?”
莲陌如实答道:“未曾看清,我刚来,他便走了。”
男子长长叹了一声:“也罢。”
“想听故事么?”
莲陌暗道:便是心伤的缘由了。
于是点点头,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男子黯淡的眸终恢复了些许光亮,晚风习习间,只听他道:
“我原是只狸猫,由妖到仙,历经了数千年,个中艰辛苦难,深刻明晰。按理,最不该动尘心才是,可偏偏,就教我遇见了她。”
“我第一次遇见她,非现在这般,乃是个落着雪的日子。那时我因贪玩在皇宫里乱窜,无意中掉入了后花园的池塘,紧张之际,便忘了用术法蔽体,爬上来的时候,浑身已然湿得不像样,正思量着先离开再说。就见一披着鹅黄色斗篷的小女娃急匆匆地朝我跑来,她不顾旁边嬷嬷的阻挠,执意解下了斗篷将我紧紧抱住,奶声奶气地说:‘以后不能再乱跑唷。’”
“她那时尚未到十岁,心却善得很。后来,我便一直居住在皇宫里,亲眼见证她从孩童稚样长成袅袅婷婷的大姑娘,看见她哭,我便难过,看见她欢喜,我便也欢喜。慢慢地,我才知道,原来,我对她遏制不住地动了心。”
“在她十八岁的那一年,她的兄长也就是当年的皇帝打猎时被毒蜘蛛咬了一口,药石无医。我便想,我的机会来了。于是,我悄悄幻作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道可以治好圣上的命,前提是,需让她嫁给我……”
“可我机关算尽,却终究败得一塌涂地。我早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强求的姻缘不圆,大婚那晚,她一身红衣灼灼似火,艳丽不可方物,眼中却溢满了泪水,万分决绝,拿着一把剪刀抵在颈侧,惊慌地叫我不要过去。”
“我想着,日子久了,她总能明白我的心意,因此我愿意等,孰料,这一等,便等到了她油尽灯枯。”
月光下,男子悲怆一笑,面上似有水珠,盈盈剔透。
注:感情线慢慢开始展开了。
网友评论
话说柚子小姐姐,这个打算更多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