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独居老太

楼下的独居老太

01

住在这里已经第三年了，虽然是第三年，但楼下独居的老太我却并未时常看到，偶尔的某一次遇见，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根拐杖或者蹒跚着步履，再看看她的面容，似乎看的清，似乎又看不清，人老了以后，最明显的莫过于肌肤的变化，没有了水分，失去了光泽，似乎只剩下了皮囊，笑与哭的表情，没有两样。

记得毕业那年来到这里，那时候并未知道楼下住的是一个老太，或许如果那时候知道的话，也就不会住进来，如今九零后与八零后都有巨大的代沟，何况年轻人与一个已入古稀之年的老人了。

我们第一次的见面，是她主动走到楼上，激烈的敲我们的门，打开门的刹那，我们就知道黑暗即将降临。

“小伙子，你们楼上声音太大了，我一个老太睡得早！”声音中充满着严厉的气味，似乎是在警告我们。

我们本来还想反驳，但看看她飘飘然的身体，心想与一个老人有什么好争论的呢。其实我们的声音并未多大，也许人老了以后，睡眠也会渐渐不好，对于周围的一切动静都心有余悸。

她又朝我们房间窥视，似乎想一探究竟，我们这些年轻人到底在干什么，是属于好人还是坏人呢。

老太依旧在喋喋不休，我们一言不语，只像个奴才一样，一直点头，毕恭毕敬。

“以后注意了，不然我会报警！”最后老太撂下了这句话，转身缓慢的走了。

老太走的时候，背影似乎那么的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我外婆在世的时候就是这样，伛偻着身子，背似乎成了九十度，脸上再难寻觅到那种欢快的表情。似乎岁月的洗礼早已让她们的面容失去了颜色，走向的终点已经可见。

老太走了之后，我与朋友对视作无辜状。

“以后不要理她，事多。”我朋友说。

“你说以前的住户是不是因为她才搬走的。”我问。

“八九不离十，肯定与她有关。”我们几乎异口同声。

02

只从老太第一次主动登门“拜访”，我们也更加的安静，生怕老太又突然出现在门口，用她全身的力气敲击房门。每每走到她家的楼梯口，我也很自然的朝她家看看，内心似乎也很害怕遇见她，遇见了然后不知道说什么。其实更害怕的是，她面对着你，然后滔滔不绝，像一个小学老师面对着小学生一样，教育着你大道理。

“喂！您好。”某一天我正在上班，拿起电话，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请问你是陈禄吗？”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我当时心想这谁啊，难道又是一个朋友换了号码逗趣着我。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我问。

“你是不是住在石头城？”他语气似乎很焦急。

我心想他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这个世界上知道我住的具体位置的应该不超过十个人。

“是啊，怎么了？”我回答，心想即使是个骗子，我又不笨。

“赶快回来，我是警察局的，楼下的老太报警说你们楼上漏水。”他似乎显得很焦急。

我当时一听，心想遭了，完蛋了。

挂断电话，立刻打给另一个朋友，我当时心想不可能啊，好好的怎么会漏水呢。

那位朋友正好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然后他赶忙回去。

再一个电话过去，原来真的是漏水，究其原因，是洗衣机在洗衣服，家里又没人，而排水孔被杂物堵住了，于是洗衣机排出的水，一直流流到客厅，然后这楼又是老房子，于是就流到的楼下。

我并不知道楼下的具体情况，是否已成江河，但是回来问朋友，朋友说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但我想对于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而言，头上突然滴下了水滴，蹒跚着到楼上旁敲侧击无人应，最后回到家手足无措时的孤独与冷漠，于是拨打了报警的电话。警察查看了房屋居住信息，最后找到了我。

朋友用拖把把她的地面拖干净，又打开门通风，收拾好了一切说了抱歉。

我并不知道当时老太对于朋友的具体态度，但是后来再遇到她，似乎莫名之中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是亲切感吗？”我问我自己。

03

随着居住的时间越来越长，遇见她的机率似乎也增多了。每每遇见，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站在他家门前那狭窄的阳台上，看着眼前的城市主干道，车来车往，人流如织，我并不知道她是否在想着些什么，我也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一个人，为什么没有看到她的儿女，难道她是孤寡老人吗？

有时候想与她聊聊，但她似乎并不欢喜与人多说些什么，一个人来来去去。有时候早上在楼梯口遇见她，看到她正要下楼去，但她腿脚并不方便。我就会礼貌性的问：“奶奶，你要去干什么？”

“到楼下信箱取报纸。”我看了看她，她的手里果然拿着一把钥匙。

“我帮你去拿吧。”我说。

一般这个时候，她都会说一句“小伙子，那谢谢了”。

我们一般一两分钟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或许对于她而言要十几二十分钟。

有时候遇见她的时候，问她去干什么，她说去买面包，我就会帮她去买。

有时候我会想，也没看过她买过菜，她每天吃什么呢。但后来想想自己的奶奶，似乎也并不怀疑了。我的奶奶与她年龄应该差不多，八十几岁了，以前还能吃些肉什么的，但是最近回到家发现，她吃的很单调，一般都是松软的食品，面饼、面包、豆浆和香蕉似乎成为了她的“最爱”，再好的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也再引起不了她的兴趣。

人享福是分年龄的，年轻的时候好吃好喝，是因为年老了以后，即使有很多的钱，再想好吃好喝也没了胃口。所以，乘早享福是对的，但是这种福却并不是吃好喝好那么简单，多半人年轻的时候忙于打拼，为求更多的物质，为精神上的，到了物质丰盈，精神满足，却发现，已失去了当初的那个年纪，那般心气。

人终究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虽然创造了“两全其美”这个成语，但世间事情，或许也并没有那么多的两全其美，大多有得有失。

人老了以后，吃着单调的事物，清汤白水，做着单调的事情，朝起夕落，即使心依然跳动，但终已到暮年。

看到楼下的老太，想到故去的外婆以及在家的奶奶，也曾年轻气盛，也曾眉飞色舞，也曾立志上九天。夕阳余晖无尽好，却亦是那么的短暂。

04

某一日下班回来，看着楼下停着一辆救护车，并未太多的留意，但走在楼梯中，隐隐约约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走到老太家门口的时候，伸着头向里面张望，门是开着的，但里面黑乎乎的，并未看到什么，但隐约中似乎有人声，并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

从那以后，每一次路过老太家，都会极其注意，想要看到她的身影，但是每一次都失望而归，心想老太到底去了哪里呢？难道去了她的儿女家了。

某一天遇到她对门的邻居，那邻居似乎也是独居老人，但是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老，与老太相比，还算年轻人。我和她聊起了天，我问她我说老太有儿女吗？她说好像有个女儿，但是不和她住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突然开心起来，老太有个女儿，那么多日没见到，准去她女儿家了。可我又转念想，既然有个女儿，为什么从没有遇见她女儿来看她呢？我突然又忐忑起来。

回到家中，我问朋友：“你看到过楼下的老太吗？最近。”

“前几天还看到过，你那么关心她干嘛？”朋友问。

“以前过些天就可以遇见一次，最近一直没有遇到，好奇来着。”我说。

“你是几天前遇到的？”我又问。

“这我哪记得清，大概三四天前吧。”他说。

我想着我看见救护车那天的日期，突然心头一喜，心想如果三四天前的话，那辆救护车里肯定不是老太。

但是又突然低落，她真的是去了她的女儿家吗？但愿她的女儿可以好好照顾她。

05

某一日早上，我急急忙忙去上班，背着黑色的背包，背包里塞满了香奶面包，那是老太最爱吃的，也是我最频繁的早餐。当我窜到老太家门前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双目紧盯着远方，看着前面的梧桐叶子一片片飘落，看着晨光逐渐放出光明，看着这个世界逐渐热闹起来。

我突然眉开眼笑，又加快了脚步，真是美好的一个早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