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每往后一秒,就离潭底近了一些。我仿佛触到了潭子里的什么东西,心里顿时雪深几尺。
一块老旧的粗布,坚硬的骨头,被潭水浸泡过一碰就溃烂的皮肤。
我确信没有触摸过这种东西,即使在医院急症室实习时也没有遇到过被水浸泡过的身体。
不对,不可能是身体。
一条大鱼,死去的没有鳞片的大鱼。
“别害怕,小不点。不是你的错。与你无关。”
“真的与我无关吗?你刚走那几年我几乎想不起来这些事,而你又回来了。为什么回来?”
“你可以来问我,为什么不问我?”
“要问的问题太多。”
“你真的想知道的又有多少呢?”
“你说过不要去想。”
“嗯,过去的事对未来没什么好处。”
“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光再次倾泻而下。潭水有了祥和的颜色。一对恋人在我一旁拍照,见我驻足不前,以为是当地人或常来此地的游客,问道,“一路过来可曾看到七子花?”
“七子花?”
“是的,像伞一样聚在一起的那种花。”
“也许还没有开。”另一位游客说。
“不,开了。”我回答。
“真的吗?要七月才开花,如果开花了我一定见得到啊。”
我向后退了几步,找到一片阳光透进来的竹林间隙。指着那里说,“大盘山主峰,沿着主峰走,这里看不清楚。没到瀑布脚下时我见过它们,一片一片沿着山崖。”
“我们怎么没看见。”女人问。
“也许走了不同的路吧。”男人回答。
两人向我道谢。我随他们一起往主路走去。想要抛下这个碧绿的潭子。
“那个潭水是不是很深?”女的又问。
“在我们老家大人允许孩子在水库里游泳,但绝对不允许在潭水里游泳。”
“为什么啊?”
“山上的潭水下面是洞,没人知道那个洞有多深。有些潭水即使没有下雨也会自己涨起来,大人都害怕孩子去里面玩。”
“会游泳的孩子呢?潭口那么小的一游就到岸边了。”
“很多人和你想法一样,所以即使大人再三叮嘱,每年还是有人因为在潭里玩水,最后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死了也找不到吗?”
“根本找不到,尸体不会浮上来。”
女人终于对这问题没了兴趣。男人怕她紧张,连忙又说,“不过,我没见到过这样的事啦,也许都是大人编的故事,为了让孩子平时听话些。”
我想起刚才在潭边的情形,若不是遇到他们,也许人世间再也找不到我了。那个底下一定一丝光都没有,和宇宙一样漆黑,不,是宇宙中最黑的地方。
死亡因为其不恐怖而充满诱惑。因为对恐惧不再敏感而最终成功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种感觉竟然是平静的。如同回望阳台时,晓芸静若白云的样子。
安静,一丝风都没有。
不对,这才是最可怕的,她太安静了,而在进山之前,哪怕是昨晚睡觉时她都处在兴奋之中,翻来覆去的躁动。
我向游客告别,说自己有事要回一趟住的地方。对恋人来说,怎么也不会留恋对方之外的另一个人,他们愉快地与我道别。
“据说沿着七子花就能走到火山湖呢。”
女人拉着男人的手,一步步往前,我则一步步退后,随后转身,奔跑。
草鞋跑起山路来很不方便,我换上自己的鞋,将草鞋留在山中。
晓芸,你这个白痴。方侑,你更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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