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玉 第五十一章 艾成抱不平

孤玉 第五十一章 艾成抱不平

我低头抱臂移步屋里，像走进了漆黑的窑洞，墙壁、桌椅都似乎忧郁着了，灯泡歉意的亮着，地面还有的地方是湿的，象哭过的人脸上未干的泪水，坚实的地面是很难吸进去水的。

老许依旧坐在那条长凳上，我又回到了先前坐的地方，低头抱胸静默着，仿佛时间凝滞住了，黑暗有些迟疑。

半晌后，忽听得外面朱姐又跺脚叫喊了起来，我身子一抖立直起来竖耳细听。

“你个砍脑壳的，你跑来帮人家骂老子，老子只当没养你的！”我还听到连续几下手拍打身体的声音。

“你再说老子两脚踢死你，你好该死，你是吃多了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到屋里个个都吵遍了就还没和婶娘吵，出了门还要补上？”那是有仁大儿子许峰的声音。

“老子哪么该死啊，是那个逞能的Ⅹ说话伤的老子啦。”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无辜。

“反正你们跟他们俩老吵架就不对，叔子婶娘老实本分，就是有么不对也要谅过，好大个事啊，搞得人家好笑啦。”许峰说。

“好了！象你们蛮有趣吔，他们俩老不造孽巴唦，你们就仗着有两个儿子狠，欺负他们没得儿子，人不见天也见，个性太强了也不好！”那是艾成怒斥的声音。

朱姐又放开喉咙骂起儿子来了:“你个挨千刀的跑来骂老子，你跟人家亲些？你有种不认老子！”

没有听到谁回话了，只听得一阵重重叠叠的脚步声离我们越来越近。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进来了，我和老许同时四目着盯来人。

许峰走在前面，他微躬着身子径直走到我面前一脸歉意地微笑着喊我婶娘，又回头对老许呵呵说:“叔子，您们看我的面子就不恼火了克，他们俩个老鬼是蛮该死，您们可能刚刚也听到我骂他们了，就大人不计小人过，过去了就算了。”

他身后的艾成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我又看老许说:“是有蛮过份，我听到了好气愤。”

老许两腮轻动起身让座，并一人装了一支烟给他们未开口说话。

我惊讶地问艾成道:“你哪么晓得的呢？”

“我儿子看到你们吵了回克跟我说的，我就赶忙打电话叫他来的。”艾成头朝许峰摆了一下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眯着眼说。

“哦，是的，我看见你儿子了的。哎呦，又连累你们来。”我低声自责道。

“连累么子呢？出了门不就是一家人。”艾成回。

“只说感谢啰，哎，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用右手袖子揩了揩眼睛，吸了一下鼻子。

许峰有些动容地看着我说:“婶娘，您就不要太往心里克，我也说不好多余的话。”他坐在凳子上两手放在膝盖上，右手夹着未点燃的烟。

“就是说他们不讲感情呢——。”我拖长了声音说:“你克问你的姆妈，那年大队的拉她挂牌子游行是不是我拦在前面不准走，大队干部把我没办法放的她？你的爷爷死、奶奶死是不是我帮贴心忙掌勺，事情安排得有条有理，不要他们操心？她请人家做事，人家说她烧的火不好吃到我的克吃？你们俩兄弟每次回克是不是就在我屋的玩、有时候也吃饭？我是没分彼此的，他们分了彼此。”

“是的是的，之所以我那么生气骂他们的呢。您不恼火不恼火。”他陪笑道。

“我哪么又不恼火呢？我们没人的人就是这个样子的。”我悲哀地说。

“您不那么说不那么说。”他极力安慰我。

艾成在一旁发话了。

“他们俩个老鬼是蛮过份，他来给您们说好话就算了。哎，这馆子还开不开呢？”

“不开了不开了，搞不下克了。”我坚决摇头说，老许也在一旁摇了两下头闭了眼睛又睁开。

“不开了就搬我那里克，我们租的屋旁边还有间空房，我克跟老板打交涉。”

“那可以，我明日克找你，说好了就搬。”我起身送他们至门外，夜色正浓，没有风却有寒气，心底到底是有些微温的。

出门右转过两条街再右转就到了艾成的废品收购站，两米宽的铁门进去，靠左边依次堆了很多废品——废铁皮、铁门、自行车、铁丝堆在老后有小山那么高，废纸盒最多，纸屑满地歇着，矿泉水瓶、油壶、泡沫盒散乱一地，蚊虫在辛勤地寻找着生源。

靠右边是一栋危房拆剩下的留了半间的青砖黛瓦房，是艾成夫妇的栖身之处。屋顶的檩子多伸出一截来，多余的油毛毡翻了个身，风来撩就翻摆几下。

屋内靠里墙摆了一张木床，床上的被子蜷缩成一团，床单也跟着被子跑，四周都露出了乌黑的棉絮。床前的桌上放着台十四英吋的黑白电视机，天线伸出来老长。几把长相不一样的椅子站在那里，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出了门的人，都是这般简陋。

向后去的路仅容得下一个人走，两个人得一前一后，随脚踢的塑料瓶，深一脚浅一脚的土路，无论晴天还是下雨，走路都须十分小心，不然就会来个嘴啃泥。

走到六七米的地方下斜坡，是一栋小四间的红砖黑瓦房，旁边有一条一砖宽的污水沟，漂浮着菜根、菜叶、饭粒、红油盖在上面，灰白肮脏的泡沫包围着，也是蚊虫喜爱光顾场所。

仅剩的一间房就挨着污水沟，刷了石灰的墙起了壳，有的地方掉了，有的地方还需等待些时日，掉了的地方裸露着黄沙，地上落着些小石灰块、沫。这儿睡着一块砖头，那儿躺着一个空酱油瓶、醋瓶、油瓶，还有两只粘满泥的破黄色球鞋和两只黑色的松紧鞋，它们接满了灰，一踢灰就飞扬起来追着人赶。靠进门的墙上被熏黑了一大块，显然是前住户烧火留下的痕迹。

房间约有七米长两米五宽，能放下两张床，一张小桌，一个小蜂窝煤炉，我们两个人，够了。

两天后我与老板结了帐，借了一张熟人的板车拉行李，这次比上次多了锅、盆、碗、灶，盘、碗、酒精炉，它们彼此挨靠还吵闹个不停，进了新的住处，就纷纷进了床底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