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冬月之恋 | 来源:发表于2017-10-02 05:08 被阅读97次

    文/冬月之恋


    朋友曾经对我讲述这样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

    我小时候家里特别穷。我和哥哥都在镇上读书,哥哥比我大几岁,伙食归他管,所以一年到头我是看不到一分钱的。

    那时候学校门前有个卖油馍的,我每天放学往那儿经过,看着香喷喷的油馍好半天挪不开脚步。你知道,我那时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从来没吃过油馍,眼馋得只有往肚里咽口水了。

    你说让我哥给我买一只油馍呀,哪能呢?爹娘让他管着我俩的开支帐,吃了油馍还要吃饭不?他每天都掐着指头算计,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来使哩!

    有一天,我又站在卖油馍的那位小商贩的摊前,像一个久饿的人眼里闪着攫取的光。这小商贩是我们邻村的人,我猜他走南闯北的,这附近的十里八乡都留有他的行踪,拐弯抹角的,他与我爹娘认识也未可知。

    小商贩看着拖着两条鼻虫的我说:孩啊!想吃油馍是吧?

    我点点头。

    他又说:你没有钱?!

    我又点点头。

    他说:看把你馋的,别饿坏了!今儿就赊一个油馍给你吧,等你哪天有钱了再还我。

    我狐疑地看了小商贩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他用油钳递过来的一只油馍,我”欸”了一声,忙不迭地接过了油馍。

    我敢说那是我那时候能够吃到的最好的零嘴了,可是我因此欠了那商贩五分钱,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奇怪的是后来的几天商贩并没有急着向我讨要那一个油馍的钱。我又试着去赊帐,他满足了我。

    我隔三岔五地去吃油馍,一学期下来我竟欠了那商贩二块四毛钱,这笔钱当时对我一个小学生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商贩不再赊油馍我吃并开始催我还钱了,他让我向家里要钱,可我哪敢呀?我那犟脾气的老爹要知道我在外边欠了这么多钱,还不将我狠揍一顿?

    商贩见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就蹙着眉头说:这事我先可以不告诉你爹娘,可是孩啊,你总得把钱还了呀!

    我脸憋得通红,咬紧牙根,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容我慢慢想法子。

    可我一个小孩子家能有什么法子呢?

    离我们村不远的大山里有一座庙,庙里住着五、六个僧人。一个星期天,我和几个孩子像往常一样去庙里玩耍,临近上午十点钟的光景,庙门外忽然闯进一群戴红袖章的人,总有二三十人。他们手里或提着棍棒,或拿着大锤,或拎着斧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认得其中有三、四个年轻人是我们村里的。他们来到庙里,不由分说便是一顿打砸,打碎了木鱼和瓦罐,佛珠散落一地;推倒了两座菩萨,砸毁了各个院房的大门…… 几名和尚害怕被抓了挨批斗,早已闻风而逃。

    我们躲在一边,刚开始还觉着害怕,后来发现没人注意到我们,也没人理我们,倒觉看了一场好戏,有几分好玩了。几个小孩也相跟着那帮人,在破落的庙宇里穿来窜去。在一间小院房里,有人忽然发现了许多玻璃瓶装的菜油和麻油,那大约是几名僧人化斋来的。我看见两个大男孩偷了几瓶油便跑了,我的心也怦怦直跳,甭管那么多了,我也拿吧,我就跟着偷了四瓶油下山。

    我把偷来的四瓶油拿到集市上卖了,每瓶油卖七毛钱,一共是二块八毛钱。我把卖油的钱还给商贩,这样还余下四毛钱,我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后来我长大了,到城里去念高中,而我哥那时已经毕业,一直没有找到正式的工作,那两年便在社会上漂着。家里的经济依然没有起色,随着我高中生活开销的增加,家里似乎更穷了。

    每个月我都要回家背一袋大米,带几瓶咸菜到学校。到了学校,我便将大米兑换成了饭票,而菜票则是要另外掏钱买的。咸菜虽然开胃,可毕竟没啥营养,哪能常吃呢,再说那时我不正在长身体吗?我也兼吃学校食堂里的一些时令的蔬菜。

    你知道的,我那时的生活费家里每个月都是算计好了的,吃超了,后面的生活便没有着落了。以前生活费一直由大哥管着,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一个人支使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饿怕了,不怕你笑话,看到别的同学吃鱼啊肉啊,我就特别眼馋。好吃的东西,谁不爱呢?对了,我特别喜欢吃红烧肉,一顿不吃,嘴里便馋得慌。半个月不到,我便将整个月的菜票花光了。没钱,我只好管家里要,我编了些学校要缴费的瞎话,我那老实巴交的老爹没去仔细琢磨,也就信了,虽然家里光景惨淡,但还是挤牙膏似的挤出些钱来周济我。每当我在食堂里饱餐一顿后,常抹着油嘴想,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总有一天会露馅的,以我老爹的火爆脾气,不打死我才怪呢!看来我又得想些法子了。

    学校附近有一家法院,法院里有一个职工食堂。那食堂是对外承包的,承包食堂的是一对年轻的兄弟。每天法院内部职工就餐的人数并不多,所以法院食堂也是对外开放的,我们学校里有一些学生就常到那里去就餐。相比学校食堂,那里早餐的花样要丰富得多;他们用木罾蒸的饭也比学校里用铁皮盒蒸的饭,吃起来爽口多了;关键是兄弟俩的厨艺是很不错的,饭菜价格也还算公道。我和我那些同学一样,也常到那家法院食堂里吃饭。

    问题是由于我经常寅吃卯粮,我得管住自己那张馋嘴,过紧巴巴的日子才行。我隐隐约约听我娘说,我爹下个月可能要来学校一趟 ,一则给我带些米来,一则想了解一下我在学校里的生活学习情况。

    在这个节骨眼上,或许是上天同情我的窘境,让我得到某种暗示,让幸运再次眷顾我。有一天我在逛城里的那家大型商场时,意外地发现,有个柜台里售卖的餐券,竟然和法院食堂里使用的餐券一模一样,仅仅只是没有油印的盖章而已。那一刻我非常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旋即酝酿而生。

    我买了一摞餐券回去,偷偷地藏在寝室的木箱里。下一步就是给那些餐券盖上章儿了。我知道私刻公章是犯法的事情,街头那些专业刻章的小店可能没人愿意干。可是天无绝人之路,要不怎么说我的运气好呢,赶巧那时候我的同桌小邹疯狂地迷上了刻章这门手艺,我经常看见他课间拿着只萝卜在那里精雕细刻呢。这小子无师自通,刻章的技术已臻于成熟,往往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我笑着让小邹帮我刻一个法院的公章。

    小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地说,胆子够肥的,法院的公章也敢刻?

    我就随口一说,就是觉得好玩嘛,凭老兄的水平,什么章你刻不了呀?我漫不经心地拍马屁说。

    我太了解小邹了,他刻章正在兴头上,别说法院的章子了,就是共和国的章子,他也常刻着玩儿。

    几天后,小邹把一枚法院的“公章”交到我手中,得意地说,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

    你太神了,像,太像了!我如获至宝地接过那枚章子,连声夸赞道。

    小邹要将枚章子收回去,原来他只是给我看看的。这小小的章子是他心血的结晶,他理应奉若圭臬的。

    别那么小气嘛,给我留个纪念吧。我嬉笑着说。

    小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我的请求。

    我连夜买了盒印泥,将那些买来的餐券一一盖上了鲜红的印章。将这些活干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我揣上自己的“杰作”就奔那家法院食堂去了。我要了四个包子,一碗稀饭。在付账的时候,我的心怦怦跳得厉害,我有意将两张新餐券压在一张旧餐券下面,冲那兄弟俩中的弟弟递过去,年轻人丝毫没有怀疑,只拿眼睛瞟一眼,就将几张餐券放进抽屉里了。我成功了,我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在一张餐桌前坐下,大口地嚼着香喷喷的肉包子。一个同学拿羡慕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平时可是只吃馍子的。

    从此再也不用过紧巴巴的日子了,我的手头变得阔绰起来。法院食堂成了我幸福的港湾,只要食堂里有的,我想吃什么菜就吃什么菜,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同学对我另眼相待,因为我偶尔也给他们加两个荤菜,我再也不是他们眼里那个不起眼的农村穷小子了!我对他们说,我哥在外面做大生意,发了财呢。

    一连三个月,我吃得油光满面,往日满是菜色的脸庞变得红润起来,身体结实多了,走起路来也特别有劲儿。

    唉,我还是太馋太贪了!终于有一天,我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中午,我在付餐券的时候,那兄弟两人中的哥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显得有些激动,厉声说,我注意你好久了,我们原来的餐券在慢慢回收,你怎么现在还有这种餐券?

    我……我,我过去买得多,没有用完!我辩解说,尽管那种解释很苍白。

    够了,不要自欺欺人了,今天可要到你们学校把这事说清楚!哥哥厨师说。

    有几个吃饭的同学围上来,我面红耳赤,低了头,恨不得地上有个缝一头钻进去。

    弟弟厨师挺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难过地向人诉说他们起早贪黑打理这食堂的艰辛与不易。

    这件事情到底还是惊动了学校。学校的态度很明确,我被开除了,当然表面上是被劝退学,没有在学校里通报。

    后来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我在剧团里找了一份工作。当演员是我儿时的梦想,可惜我没能上大学进一步深造,这个梦离我愈发遥远了。我的老师一直替我感到惋惜,说我的聪明劲儿用错了地方。唉,谁让我管不住自己的嘴,那么馋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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