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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神仙忽一抬头，眼见得徒弟有危险，急忙大喊：‘二子危险那！！’
二侉子听见老神仙的呼喊，情知不妙，连忙就地翻滚，躲过了花白头发的缠绕。当两绺头发从两边再一次向二侉子缠绕过来，二侉子一把香砂打过去，一绺头发燃烧起来，里面的大小蜱虫纷纷被烧死掉落地面。又几个回合下来，头发妖不但没有伤到二侉子分毫，自家反而损兵折将。
二侉子见头顶上的烟团渐渐飘离，以为头发妖这就要逃跑了，不成想那烟团飘到一片较为宽敞的地方就开始向地面上铺展开来。当烟气散开以后，二侉子和后脚赶到的老神仙被眼前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草地上趴着一只巨大的触须怪，与其它触须怪不同，眼前的这只大触须怪圆盘似得后背上长满了花白的长毛，从后背一直拖到地上。
原来，这头发妖是一只千年得道的蜱虫精。它本想躲进老神仙的喜材内修炼七七四十九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它修炼期满就能变化为人形，以便于它更方便地祸害人间；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小三子贸然掀开棺盖，不但中断了它的修炼进程，还使它的功力倒退了几十年。它后来救活濒死的小三子，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强敌当前，它需要小三子的帮助，等到强敌被消灭以后，再慢慢收拾小三子。
当老妖以为逃进古庙大殿内的众人已被它全部消灭，就跑到树林里来协助触须怪儿孙们的杀戮，临走时吩咐小三子去抢一杆保安队员的鸟铳，拿过来对付难缠的老神仙师徒二人。
可头发妖刚出庙门就看见儿孙触须怪们都已惨死于二侉子的香砂烈火之下。伤心欲绝的头发老妖不动声色地伸出一绺头嘎想用偷袭的办法置仇家于死地，不想被老神仙发觉。偷袭的失败让老妖意识到用头发虏人的办法来对付老神仙师徒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无奈之下，只好现出原形蛮干了。
就在二侉子和老神仙发愣的时候，老妖已然进击了。只见它把自己的两个触须各自放到嘴里捋了一遍，这样有助于它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捋完了触须，老妖只用了五六步便来到了二侉子师徒面前，举起独爪向二侉子恶狠狠地劈下来，二侉子侧身向旁边一跳，躲过了老妖的独爪。他一边还了老妖一瓢香砂，一边招呼老神仙快跑。
老神仙见来者不善，抬腿就跑，二侉子在后面紧跟上来。老妖挨了二侉子一瓢香砂，后背的长毛被烧掉了一大半，这更激起了老妖的怒火，只见它奋起八条长腿向老神仙师徒追赶过来，所过之处，拔山倒竖，墙倒屋塌。有几次，老神仙师徒被老妖撵得只剩下前后脚了，二侉子只好回身赏给老妖一瓢香砂，这香砂虽不能给老妖造成多大伤害，却能减慢它追赶的速度，因为它要停下来把身上的火灭掉。
此时，老妖后背上已经毫发不剩了，而周围的森林也被点燃，成为一片火海。
然而，让老神仙师徒绝望的时刻终于到来了。他们跑到了一条大河边。这条河原本是一条小河湾子，由于前一段时间的雨季，使得河水暴涨，水流湍急。面对眼前有大河拦路，后面有狰狞老妖急步追来，二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有两眼发直的份儿了。
老神仙似乎为了打发临死前的寂寞，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根干树枝一样的东西，‘咔吧咔吧’折成小段，又饶有兴致地一根根插到沙土里，直到在沙地上完成一个半圆，便把剩下的一把‘干树枝’交给了二侉子，并对他耳语了几句，就开始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此时，急于为儿孙们报仇的老妖也甩开八条长腿，追到了河边。当它看到两个仇家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是一副蔫头耷拉脑没精赖神的样子，不禁大喜过望，加快步伐向两人扑过去。
老神仙从眼皮的缝隙里瞧见老妖已然进入到‘树枝’圈出来的半圆区域，就圆睁双目，手指向天，突然大喝一声：‘祭！’
说来真妙，那原本可以任意折断的细不溜丢的‘干树枝’眨眼之间，已窜起几丈高，长到碗口粗细了。原来这是老神仙学成下山之日，师傅教给她的灵木沉香。趁着老妖惊魂未定，二侉子悄悄转到老妖身后，把手中的‘干树枝’插在沙土里，来弥补大圆圈的缺口。可还没有来得及把缺口完全封闭，已被老妖发觉。老妖探出后爪来勾二侉子，二侉子一闪身躲开了，却再也不能继续封口的工作。老妖先是冲撞和啃咬那些高大的‘木桩’，见毫无效果后，便缓慢地把庞大的身躯从‘栅栏’里一点一点往外退。
二侉子一不做二不休，把剩下的半口袋香砂左一瓢右一瓢向老妖的后背上捂过去，老妖的背上霎时燃烧起来。老妖开始还想忍着火烧之痛，努力把身体从‘栅栏’里退出来，怎奈实在忍受不了大火的烧灼之痛，只好拢起八条长腿，趴伏在地，向老神仙讨饶：
‘神仙饶命啊！小妖不知轻重，冒犯了贵地，冒犯了老少神仙。如今我上千儿孙已被你们师徒尽数消灭，也算是为你们的人抵命了。如今只要能饶我性命，我从此远遁他乡，永不再来叨扰，口不应心，遭天雷轰！’
老神仙：‘你这孽障，放你远走，不是照样坑害人性命吗？今天老神仙要再此了结你，为人间除害！’
老神仙虽下了决心，二侉子这边却出了问题。二侉子只管舀起香砂泼向老妖，却感到有两瓢香砂泼出去没有达到燃烧的效果，还把原先燃烧的火苗给打灭了，他低头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接近口袋底部的香砂，只有少许香砂向原先的黄灿灿的颜色，其余都黑乎乎的，而且都结块了。二侉子心下明白，这口袋底部的香砂已然变质失效了。恰在此时，老妖开始求告饶命，二侉子压住内心的慌乱，用尽量平静地语气对老妖说：‘能不能饶了你，就要看你自己的作为了。’
不知就里的老神仙急促地对二侉子说：‘赶紧烧死它！不要上它的当！’
没有了香砂的二侉子只好沉默不语。老妖见不再有香砂继续打过来，就把庞大的身躯一点一点从‘栅栏’里往外退。老神仙接着用更为严厉的话语命令二侉子烧死老妖，可她见二侉子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像中了邪一样。老神仙只好自己来到老妖身后，用锦囊里的香砂一撮一撮向老妖打去。可直到她把锦囊里的那点香砂撒完了，香砂燃烧的火焰并没能对老妖造成多大伤害。
而老妖此时已经将身体完全退出了沉香灵木排成的大圆圈，。它转过身恶狠狠地向老神仙扑了过来，用它尖利的前爪刺穿了老神仙的胸膛，接着又一口咬断了老神仙的脖子。老妖并没有一刻延迟，它又转身向悲伤惊骇中的二侉子扑过去。二侉子急忙向森林的方向逃命，迎面看到从森林的烟气中跑来两个人，一个是小三子，另一个是一名保安队员。他们把手里的鸟铳对准了二侉子的胸膛。
‘打死他！’后面追上来的老妖用嘶哑的嗓音对小三子咆哮着。
‘砰’，枪响了，是保安队员开的枪，他在开枪之前移动了枪口。枪砂打瞎了老妖的一只眼睛。
‘砰’，这一次是小三子开的枪。这一枪不光是枪砂和黑面，连同压紧弹药用的铅溜子也被放在了枪管里。铅溜子打进了老妖嚎叫的嘴巴里，又穿透了老妖的身体......”
火盆的火早已灭掉了。表叔站起来跺着双脚，大概脚被冻麻了。
“二侉子后来怎么样了？”我问。
“二侉子协助老神仙的家人给老神仙办了丧事，他亲自捧棺下地，还守了三十五天的满孝。
老神仙出殡那天，村里村外好多人前来送行。这中间有失去亲人的家属们，有被小三子藏在后殿内躲过一劫的人们，还有很多不相关的人。人群从村口一直排到村后的山下，哭声震天动地。
二侉子后来接替老神仙的地位成了这十里八村的小神仙。每次我回家乡的时候，他都要请我到他家喝两盅聊一聊当今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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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表叔前前后后用了一星期晚上烤火的时间，为我们讲了据他说是真实发生过的，没有虚假成分的他亲身经历的往事。然而，从此以后，我再见到表叔，心情反而不像之前那样轻松愉快了。这不仅仅是那天晚上他冷不丁向我提出“搁在你能怎么样”那个糟糕的问题，还在于我联想到他这个人的头脑里是不是还有很多这样让我感到无所适从的问题。
多年以后，我在苏北一个小县城的一处集市上摆摊售卖日用调味品，徐州的小邹应电话之约，用农用三轮车给我送来几百斤干辣椒皮，我打开几个口袋检查了一下，发现货品卖相很差，就打算拒收。这时候，像干吧狼子一样又矮又瘦的小邹开始发挥他多姿多彩的表演天赋：他一边甩着大鼻涕，一边裹紧身上的军大衣，说：“大几百里路啊，兄弟，我都要给冻死了！”
在说了一大堆诉苦的话以后，他话锋一转：“这个辣椒皮是没话说的，保你赚钱的！”
见我还在犹豫不决，他又说：“兄弟，我这个货你要是卖亏本了是吧，你就把我脑袋瓜子从脖颈子上拨拉下来搁地上当溜溜籽踢着玩！”
他的这句话终于让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竟然是那么样苛刻的人——人家大老远冒着寒风给你送货过来，你还挑三拣四为难人家。并且这时候再看那辣椒皮，也似乎顺眼了许多。
大约用了两年多时间，我终于把那几百斤不像样的辣椒皮给处理光了。这当中我发现，后来打开的辣椒皮比起初验看的那几袋还要更糟。结果当然是贵买贱卖，亏得底儿掉。
然而，在潜意识里，我对那个讲故事的表叔更抵触，而对那位导致我在生意上大败亏输的小邹却并无恶感，这大概源于他那句“脑瓜子当溜溜籽踢”的作践自己的混帐话，给了我一种可以为所欲为的膨胀感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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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芦荻 二〇二一年七月十五日于盱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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