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手三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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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郝人和王大锤是一个村的，俩人同岁，一个活泼好动，一个沉默寡言，可就是这样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却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俩人一起玩泥巴，一起偷红薯，一起对着别人家的大门口撒尿。

他们一起上完小学上初中，上完初中上高中，俩人天天在一起。王大锤学习好，本来高考志愿报的是一所重点大学，结果估分失误，调剂到赵郝人报考的学校，俩人又成了同学，你说巧不巧，说出来别人都说是电影情节。

走进大学校门那一刻，俩人像乡下土包子进了上海城。一条笔直的大道横穿学校，竟看不到它的尽头，两边矗立着很多教学楼、宿舍楼，到处都是绿油油草坪。就像一个巨大的树，大道是树干，教学楼、宿舍楼是它的果实，草坪是它的树叶。

他们边走边感叹校园的大和美，忽然看到一男一女相拥而泣，竟然毫不避人的深吻着，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后来才明白这叫“吻别”。大锤看了一眼，赶紧避开，竟满脸通红，好像是自己在做这个事情，赵郝人“嘎嘎”的笑的直不起来腰，王大锤照着赵郝人的屁股就是一脚，赵郝人边跑边笑。

俩人还是像上初中高中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畅谈人生理想。

大学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对于他们两个处男来说，又是骚动难安的。看着满校园的小蛮腰、大长腿，他们蠢蠢欲动，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以前没有谈过恋爱，甚至和女生说话都很少，反正知道是要送礼物的，王大锤厚着脸皮，壮了半个月的胆子，买了一捆黄菊花抱在怀里，送给他认为喜欢的那个小蛮腰，那女的笑的前俯后仰，王大锤尴尬无比，恨不得赶紧跳进旁边的听雨湖。

也许是被王大锤的实诚打动，也许是那女的也暗暗喜欢王大锤，俩人竟然成了。我去，这也行，赵郝人好生羡慕。

时间过的还真是快，不知不觉就毕业了，俩人商量着去南方的一个城市发展，为这，王大锤女朋友还和他分了手，恨恨的说你和赵郝人一起去过吧。

带着无限的憧憬来到南方那个城市，俩人的激情被现实浇的湿漉漉的，一次次的被拒绝差点让俩人逃离这座城市，好在两人互相鼓励，虽不是自己心中所想，也算是都找到了工作。

就这样，俩人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度过十多年，俩人也都找到了媳妇，虽不是小蛮腰、大长腿，但好在都能生娃，王大锤生了个女儿，赵郝人生了个儿子，俩人抽着烟就草率的给儿女私定了终身。

俩人的工作单位相距不远，中午经常结伴去一个家乡面馆吃面，但每次都是赵郝人结账，虽然嘴上老是调侃王大锤铁公鸡一毛不拔，其实心里也毫不在意。

也许是对工作发展失去了希望，俩人把发财的机会寄托在彩票上，俩人只要一起吃饭就会买上两注，虽然最大只中过十元，但俩人热情不减，俩人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中大奖，但彩票已经成了两人生活中的一个习惯，一个寄托。

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赵郝人刚因一个项目奖励了一千块钱，就迫不及待的打电话请王大锤吃饭，王大锤却立马说，今天，我请你。“呦呵，今天发财了啊”，赵郝人好奇的问，“发财了，发财了，”王大锤哈哈笑个不停。

俩人照例先去彩票店买了彩票，王大锤神秘的说这一著彩票他是用周易八卦算了的，必中五百万，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来到面馆，照例点了两碗臊子面，这次王大锤却又要加了两个鸡腿，一个小菜。真是发财了啊，说说，赵郝人笑着说。吃完再告诉你，王大锤神秘的笑着。

不一会俩人就把面吃完了，王大锤抹了抹嘴巴，把手伸进衣服兜里，赵郝人以为他是要掏钱买单了，却见他迅速掏出刚才买的彩票，拍在桌上，“这里有五百万，帮我把钱付了，我有点事，先走了啊。”说着一溜烟的跑了，只听见嘎嘎的笑声。赵郝人拿着彩票，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衣服里面还有两张彩票还要不要？”赵郝人媳妇在洗衣间问道。

因为经常中不到奖，赵郝人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买过彩票，听媳妇这么一说才想起前几天和王大锤买的彩票还没有兑奖。

赵郝人打开手机，在某度找到开奖号码，第一张一个号都没中，他把手机扔在桌上，随手把彩票扔在了垃圾桶，第二张彩票也随意的扔在桌子上，瞟了一眼手机，03,05，赵郝人伸长了脖子，眼睛都要贴着手机屏幕了，09，21……全中了？他浑身发抖，血液好像全部涌入了头部，一阵眩晕，他又仔细核对了几遍，重重的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愣了一会，“啊……啊……”赵郝人大声的嚎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赵郝人媳妇急忙跑过来。

中中～奖～了，中～中～中奖了。赵郝人一时结巴起来。

赵郝人媳妇赶紧夺过彩票，对着某度核对了一遍，高兴的跳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稍微收起了激动的心情，赵郝人拿着彩票亲了又亲，突然他怔住了，07，尾号07不是王大锤选的吗，他特别有印象，王大锤说是用周易八卦算的。他才突然明白这张彩票是王大锤的。

赵郝人拿着彩票，想起和王大锤的兄弟情义，他多次拿起手机想告知王大锤，但每次他的手就像打了石膏一样，僵硬的不能摁下手机号码。最后在媳妇的耐心“洗脑”下，又看看自己家十多年没换的沙发电视。

欲望还是战胜了兄弟情义，最终还是没有告诉王大锤，自己偷偷的领了奖。

赵郝人旁敲侧击的问了王大锤几次，确定王大锤忘记了那天的中奖号码，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每次看着王大锤乐呵呵的面孔，赵郝人都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最终赵郝人还是不能面对王大锤，他辞去工作，用中奖的钱在距王大锤工作单位很远的地方开了一个餐厅。

赵郝人开了餐厅后，他总会把自己处于忙碌状态，买菜，切菜，炒菜，联系客户……大家都不解一个老板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干活。只有他的媳妇知道，他是怕闲下来，闲下来就会想起那件事。

赵郝人餐厅越做越大，开了很多连锁店，商场中的摸爬滚打锻炼了他的经商嗅觉，也使他的内心开始膨胀。

他要做房地产，媳妇一听坚决反对，房地产投资大，且需要很深的社会关系，弄不好就会血本无归。

此时的赵郝人内心极度自负，哪里肯听媳妇的建议，媳妇看劝不了他，也就不再说了。

做房地产，前期需要很大的资金，自己餐饮干的不错，但流动资金却很有限，赵郝人卖了几家餐厅，还是杯水车薪，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他想到了王东。

王东是赵郝人的老乡，在一个很出名的房地产公司做财务，赵郝人想让王东给他支个招。

王东在房地产行业多年，他告诉赵郝人，房地产老板都是空手套白狼，前期的钱都是银行贷款，但是贷不贷的到就看你懂不懂事了，王东狡黠的笑着说。

赵郝人虽然没有贷过款，但多年的经商经历让他瞬间明白了王东的意思。

最后，在王东的牵线搭桥下，见到了一个银行的行长赵正义。行长长得文质彬彬，还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颇有书生气质。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赵郝人说明来意，也说了王东告诉他的返点金额，行长瞟了一眼王东，“好说，好说”。

赵郝人没想到贷款如此容易，也感慨金钱的魔力。

有了钱，也参透了金钱的魔力，拿地皮，审批……在金钱的开路下，不到一年，房子建了起来，也赚了房地产的第一桶金。

房地产生意越做越大，赵郝人也被推举为商会会长，身边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每天都沉溺在各种应酬之间，只是有时候喝醉了，会嚎啕大哭，别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

自从赵郝人生意做大之后，和王大锤的联系越来越少，偶尔打个电话，只是象征性的问候一句就无话可说了。

“铁锤出事了。”在一个酒局上，王东无意间抛出一句。“出什么事了？”赵郝人急促的问道。“前天上班路上被车撞了，腿被锯了一条，唉，铁锤真是可怜，现在还在市医院呢……”没等王东说完，赵郝人就猛的站了起来，打车去了医院。

在医院里，看到王大锤憔悴的脸，赵郝人心如刀割，如果当时把彩票给他，是不是他也不用在那里上班，如果不用上班，他肯定不会被撞短腿，赵郝人陷入了无尽的自责中。

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之情，赵郝人为王大锤办了一张卡，里面存了五十万，为了让王大锤安心收下，他组织了很多语言。“好，我收下。”正当赵郝人刚要说出自己想了一天的台词时，王大锤却痛快的答应了。

王大锤出院后消沉了一阵子，也尝试过自杀，但看着女儿尚小，父母无人照顾，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原来的单位赔了一笔钱就把他辞退了，百无聊赖时他会看网上兴起的小视频，自己偶尔也会发一些关于周易八卦的视频，居然引来了大量粉丝关注，他也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

正当赵郝人如火如荼的经营着自己的商业帝国时，一场房地产危机悄然而至，新冠疫情汹涌来临，让全国经济形势一片哀鸿，贷款政策也变得越来越紧，看着新开的几个楼盘因资金断裂而无法开工，赵郝人整天如坐针毡。

正在赵郝人一筹莫展之际，王东找上门来，说有办法解决他的资金问题。赵郝人迫不及待的听着王东的办法，听完之后他却犹豫了，王东是让他借高利贷，虽然自己没有借过高利贷，但高利贷的种种可怕传闻他还是听了不少。

见赵郝人有些犹豫，王东劝道“你现在不借，你的工程就要停了，到时候你还不上银行贷款，你一样是要破产的，不如赌一把，听说这个疫情年底就要结束，到时候贷款政策就要放松，你贷了款再还了高利贷不就行了。”

赵郝人听从了王东的建议，用公司所有资产做抵押，借了五个亿的高利贷，期限半年还清。

天不遂人愿，到了年底，新冠疫情却越来越严重，房子倒是建好了，却连一套都卖不出去。

半年过去了，高利贷集团的人把他带到一个城郊的小黑屋内，逼迫他签了资产转让协议，由于资不抵债，高利贷集团恼羞成怒，砍了他一只手。

赵郝人躺在病床上，看着自己的断臂被白色的纱布厚厚的包裹着，扭头看向窗外，眼神空洞。

吱——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人，是王大锤。

“你来做什么？”赵郝人看了一眼王大锤竟然没好气的说了声。

王大锤没有说话，拉了一个凳子坐在病床前，掖了掖掉出来的被子。

“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赵郝人竟然越说越激动，“你是不是看我笑话来了，你是不是报复我来了，我贪了你的彩票，你不知道吧，我现在告诉你，我贪了你的彩票，我贪了你的彩票。”

“我知道。”王大锤静静地看着赵郝人。

赵郝人一怔，“那你是来看我笑话报复我来了”，赵郝人眼睛里浸着眼泪死死的盯着王大锤。

“彩票的事情我没放在心上，是你放不下，我当时只所以收你那五十万块钱，就是想让你心里能放下一点。”

赵郝人看着王大锤再没说话，突然头偏向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又开始笑了，赵郝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快乐。

赵郝人出院后被王大锤拉去做视频直播卖货，还娶了个自嘲的组合名字“三手三脚”。凭借着赵郝人的营销才能和王大锤的网络人气，他们直播间的粉丝越来越多，业务也是越做越大，还创造了很多第一:第一次直播卖火箭，第一次直播卖太空旅行……

又一天直播结束，让助理打开音乐播放器，播放那首从来没有改变过的直播片尾曲《朋友》，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

俩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