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
鸢尾的花语,是光明与自由网图
壹
“人随春色到蒲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徘徊无一语唯怨东风……”
“好!”,“好!” ,南园人山人海,位子坐满了,就回家搬凳子,没地放凳子了,就挤在旮旯脚,里边站不下了,就爬到窗户上看,坐在前面都是聪明人,提前三天占位子,坐在上头的都是有钱人,五百大洋一位,称为上座,却也座无虚席,大多还都是从外省赶过来听的老爷,太太。
宋云怜从小被南园的妈妈精心培养,如今不过二十有余,却比南园的其他姐姐有名得多,他一年只唱四次,春一次,夏一次,秋一次,冬一次,不收老百姓的钱,只收座上的钱,这点让宋妈妈十分不满,不过就算如此,云怜一场戏的收入也可以使宋妈妈赚得盆满钵满,便也随他去了。
“云怜,咱今天位子都不够,有几位老爷本来也想上座,结果没位子了,直接在我这把你今年剩下三场戏的位子都给预订了,你看我们是不是要加几个位子?”宋妈妈替云怜摘下头上的钗子说。
看着镜子中面容姣好的自己,云怜莞尔一笑:“妈妈,我说了多少次了,物以稀为贵。”
宋妈妈乐呵呵笑道:“好好,都听你的。”说完,拿出一个铁盒子,里面赫然装着明晃晃大洋,摆到云怜面前,说:“那没良心的男人,家里五个孩子吃不上饭,他还来买上座听你的戏,给的全是现钱,叫我数了好一会,给你留下置办些穿戴和打赏那几个丫头吧。”
宋云怜看着一盒子的大洋,心中回想着与上座宾客行礼时,却是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呆呆傻傻地看着他,“妈妈,将这钱还四百给那男人吧。”云怜拿起一块满是污垢的大洋。
宋妈妈皱了下眉,把发帖扔在桌子上:“哟,姑娘这是菩萨心又犯了,你上次还了老李的钱,老李不是马上就去赌场了?我看这男的就是……”
“妈妈。”宋云怜打断。
“别叫我姑娘。”
“切。”宋妈妈拿起那一盒大洋,翻了个白眼,扭着臀,兰花指捏着手绢,迈着小碎步,冷哼一声,走了。
宋云怜叹了口气,只好自己把这些个繁琐的东西摘下。
不久便有了件事,那男的妻子自尽了,隔天男的便跳江死了,几个孩子哭了一个晚上,饿得不行,也去了,这种事在每天都有人死去的暗巷早已见怪不怪,倒是成了太太们的饭后谈资。
网图几支鸢尾堪堪出头,小丫头在院中嬉闹,雕栏梨木窗半开,映着美人青丝垂地,半靠窗边,白衣遮身,香肩半露,芊芊玉手,轻抚鸟儿,眉眼多情惹人怜。
“砰!”,“云怜!不好了,肆帅来了,离咱这只剩十多里路了,你快些准备,我们赶紧出城!”宋妈妈急切地讲,脸上的妆被汗水侵蚀了大半,宋云怜对她的推门方式与聒噪早已习以为常,只是手中的鸟儿却受惊飞开,在空中扑腾了两下,蓝白相间的羽毛在阳光下尤为亮眼,脚上栓着的金链子迫使它回到了窗台上,低头用啄轻轻梳理自己的羽毛。
“妈妈,眼下军阀割据混乱,又有哪一处是安生之地,他们要钱,就给他们钱,叫他们不要寻我们的麻烦。”宋云怜解开鸟儿脚上的金链子,任由它追寻自由,沐浴阳光。
宋妈妈心疼地跑过去,刚想去捉那鸟,却连它的羽毛都没碰到,用食指戳着云怜的脑门:“你个败家子!这鸟我花了五十块大洋买来给你解闷,你怎么就放了,哎呦五十块大洋飞了!”说完拍了下大腿,甩头走了。
“砰!”的一声,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院子里,几个姑娘已经收拾好东西,宋妈妈却说不走了,纷纷朝楼上翻白眼,谁不知道,宋妈妈最听宋云怜的话,这不走的主意,也定是宋云怜出的。
翌日,军阀占领了柳城,大批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被勒令回家,县老爷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足足五百万大洋,黄金若干,却还是没求得陆肆闻饶他一命。
“砰!”县老爷跪在地上,瞪着皮椅上正在擦枪的男人,眉心的红窟窿慢慢渗出鲜红的血液,头一晃,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边上的士兵马上把尸体抬走,将血迹清理干净。
“在我面前撒谎就是这个后果,你们还是乖乖地把钱都交出来的好。”陆肆闻漫不经心地说道,吓得一个官员马上跪在地上:“肆……帅我家……我家还有三百万大洋!”
陆肆闻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终于有一个实诚的人了。
“好生安顿林老爷。”他吩咐道。
“林老爷,请!”,边上的副官将跪在地上的人拉起,搀扶着往外走,其他官员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眼神,都觉得保命要紧,坦白从宽。
就算如此,还是难逃一死,钱都到口袋了,便将他们都秘密杀害,可偏偏共计三千万大洋,上缴到他这就只剩下两千五百万左右,他只当是弟兄们买酒吃了,没有过多计较,拨了五百万,分别在城里的各个流浪区设粥摊,说是庆祝军阀入城。
穷苦的百姓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谁给他们吃的,谁就是菩萨,一时间,大家都不逃了。
网图“每月收入低于二十五块大洋的不用缴税,高于二十五块大洋的每五块大洋收取一块大洋。”陆肆闻闭着眼,躺在摇椅上说,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唱。
“是!”林壹行个军礼,齐步往外走。
“老大!我请来了这省城最最最有名的旦角!”李叁小跑入院,帽子斜带着,领口半开,八字胡,大眼睛,薄嘴唇,瓜子脸,大门牙,蒜头鼻。
陆肆闻皱眉,修长的手指扇了两下:“注意军风……”
“是!老大!”李叁转过身,整理了帽子和衣领,朝后面挥挥手:“带上来!”
不一会,两个士兵押着一个素净白衣,长发及腰,身长七尺的人酿酿跄跄地走进。
“什么……意思啊……”陆肆闻坐起,伸了个懒腰,两腿支着手,撑着脸,亮堂的皮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青石地面。
李叁拉过被押着的人:“柳城有名的角儿,唱的那个《西厢记》啊,啧啧啧,我虽然不懂,但大家都是那样说的。”
陆肆闻皱眉,看着他洁白的手腕被粗绳勒得通红,“叁儿,绑着做什么,不要天天跟个土匪一样。”
“是!”说完,把宋云怜手上的绳子解下,唾沫星子飞了他一脸:“来!给咱老大唱一个!”
宋云怜用手绢轻轻抹了下脸,挺直腰杆,眉眼低垂,将青丝理于耳后,并不开口说话。
“我想起来了,一年只唱四次,柳城南园的宋云怜,久仰大名,我本来打算过几日去找你呢。”陆肆闻原本慵懒疲倦的眼神顿时精神起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一收脸上的戾气。
“哎哟!你这娘们唧唧的,叫你唱你就唱啊!”李叁撸起袖子,刚要碰到宋云怜,被一个侧身躲过。
“李叁,别这样,去搬张凳子,上茶。”陆肆闻说,倒引得宋云怜抬眼多看了几下。
“不必麻烦了。”宋云怜叫住他
陆肆闻有些尴尬,一手叉腰,一手摸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戏,但我还是尊重你的规矩,那个……哎算了,叁儿,给人家送回去吧。”说完转身打算进屋。
“大人,若想听我的戏,下月来南园,我请您上座听。”宋云怜说道,他倒是对这肆帅印象很好,初来乍到就处置贪官,设粥棚,济百姓,且与报纸上的谢顶老头天壤之别,宽肩细腰,明眸皓齿,生的一身好皮囊,叫谁不喜。
陆肆闻停下脚步,摸着光溜的下巴,皱着眉头想了想:“行,我看看有没有时间吧。”
虽是这么说,但宋云怜的夏戏他还是来了,底下依旧人满为患,免费的好戏谁不看,上座仍然座无虚席,陆肆闻不禁感慨他的知名度,心中期待起来。
宋云怜画着浓妆,捏着兰花指,在台上打转:“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行吟者,应怜长叹人……才把那人儿心上亲,想不到鼙鼓一生惊断魂……一来免得摧惨老母亲,二来以免佛殿化灰尘。三来众僧无事命可保,四来先人灵枢得安宁。那五来欢郎虽是未成人,也保得崔家后代根……”
“好!”底下人纷纷称赞,陆肆闻也跟着鼓掌。
“你去让南园的老板出个价,我想买那个旦角。”陆肆闻向边上的林壹说。
“是。”林壹没有多问,陆肆闻嗜戏如命,熟悉的人都知道,他在老家开了个戏园子,花钱养着十几号人,都是想方设法弄来的各地名怜,专逢年过节唱给自己听。
不一会,宋妈妈扭着臀,摇着手绢,擦着白粉,薄唇深红,两腮跟猴屁股似的,不知道的以为刚演完丑角下来,人家却自信得很,大眼睛圆溜溜地转。
“老大,这是南园的老板,宋妈妈。”林壹说。
陆肆闻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她:“刚刚《西厢记》那旦角崔莺莺是宋云怜?”
宋妈妈一脸推笑,弯下腰:“肆帅老爷,那旦角是咱云怜演的,只是……云怜是我的孩子,不能……你要不看看其他有没有看上的,除了云怜其他都可以。”
陆肆闻心下明了,这宋妈妈八成不会让人,点点头,起身离去。
宋妈妈见他不说话就要走,心中不免着急起来,万一因为自己拒绝了,他就天天派人来找南园麻烦怎么办,忙叫住人:“肆帅老爷!我们南园为您永久免费开放上座,您什么时候想来都行。”
陆肆闻应下便带着一干人离去,宋妈妈心中也舒了口气,终于送走这尊大佛了。
网图“老大,叶家的军队连续占领了我们北面的三个省城,现在向东边进攻,这是想瓮中捉鳖啊,咱还是要抓紧时间,将分散的地盘连接起来,不然很容易被吃掉的。”林壹在一张三米长的地图上标记出肆军地盘,划出叶军可能的进军路线。
陆肆闻思索了一会:“晚上给弟兄们吃点好的,明日我们就启程,叁儿留下来守城。”
李叁帽子一正:“得了,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不要欺负老百姓,被我发现你就帮老王洗马去吧!”陆肆闻见他那么激动,心中不免担心起来,怕他欺负人。
“老大!绝对不会!”李叁行了个蹩脚的军礼。
会散,午后,阳光正好,青石地面点点斑驳,陆肆闻靠在木头摇椅上,留声机里放的还是同一首曲子,只觉得耳朵痒得很,烦躁地把它关了“林壹!”他喊,不一会表情严肃,穿戴整齐的林壹走进。
“去我床头拿五百块大洋,请宋云怜来唱两句。”陆肆闻起身,在院子中来回踱步。
“是。”林壹应下。
“算了!”他又喊,林壹刹住脚,点点头,转身退出。
“请他来喝茶!”陆肆闻补充。
不一会,宋云怜便被带进,偌大的院子里只有两人。
“大人找我有何贵干?”云怜问。
“想听你唱两句,不过,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咱就喝喝茶。”陆肆闻从屋里搬出两张梨木凳。
“大人,我一年只唱四场,今年的秋戏也不远了。”宋云怜解释说。
陆肆闻双手插腰,袖子挽到胳膊肘:“我明天就要走了,北边有战事,不知道今年秋戏能不能赶得上,本听留声机解闷,可自打听了你唱的,这留声机倒显得聒噪了。”
宋云怜心下明了,随便唱唱也无妨:“那我便将唐代诗人陈子昂的诗唱予大人吧。”说完,摆起手,昂起头,怒目圆睁,在院子中打了个圈,比划了些手势,用粗狂的声音唱道:“忽闻天上将,关塞重横行。始返楼兰国,还向朔方城。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星月开天阵,山川列地营。晚风吹画角,春色耀飞旌。宁知班定远,犹是一书生。”
陆肆闻鼓掌称赞:“好!我一直以为你只会唱旦角,没想到其他的也唱得如此妙。”又靠近问:“现在世道不太平,兵荒马乱的,要不你跟我走算了,我带你去一处世外桃源,那里有许多与你一样的人。”
宋云怜咳嗽了两下:“大人的好意云怜心领了,只是在这南园中挺好的。”
陆肆闻并不打算放弃,好言相劝:“你考虑一下吧,万一我没打过,这省城被其他军阀占了,南园会不会陷入未知的风险中?你给那叶家的秃头抓去做小老婆,南园还能护得了你?去我桃源你就不用担心这么多,绝对不会有人找到那地方……”
“大人可愿随我去一处地方?”云怜打断问。
陆肆闻也不恼,将话咽下:“你说。”
两人驱车到了闹市,宋云怜买了袋包子,东拐西绕来到了一处住房巷,巷子里坐满了人,小孩的喊声,老人的呻吟声,男人的叫骂声,和女人的哭泣声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腐臭,蚊蝇四处飘散,与外边的街道天壤之别。
“宋公子来了!”一个老人惊叹,“叫什么叫啊?死老头,他谁啊,来了你就可以不交保护费吗?”叼着大烟的男人踹了脚老人,老人抽搐了两下,睁着眼,没了动静,陆肆闻眉头一皱,刚想上前,被宋云怜拉住。
“爷爷!”屋里跑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边哭边摇倒在地上的老人。
男人不依不饶,抓起小孩的后脖颈骂道:“小孩,你哭什么哭啊,找死是不是。”不耐烦地手一挥,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再一反应,孩子已经在宋云怜手上了。
“宋哥哥……”小孩抽噎着抱着宋云怜的腿,一阵心酸,抚了抚小孩的头,指向陆肆闻“乖,去那个哥哥那领包子。”
“宋云怜!你怎么这么喜欢管闲事啊你。”男人把嘴里抽尽的烟吐在地上,伸手就要去抓他束起的墨发,宋云怜一个侧身躲过,将小孩推了一把,抓住男人的手一个扭转,一脚踹出去。
“狗日的宋云怜,老子这次可是重金请了黑帮老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王八蛋……”男人还没说完,宋云怜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滚。”
只是刚说完,一把匕首迎面飞来,避之不及还是被划伤了些,“哟,这不南园的云怜公子吗,当真是戏唱的好又心善啊……”穿着黑色皮大衣的男人笑得阴郁,手上雕着花纹的匕首不断转动。
一个俯冲,眼看着刀就要落下,这些人也坏心眼,专门划脸,一把刀上,一把刀下,一时把宋云怜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无奈之下,只好伸出手抓住“不愧是云怜,这小手娇嫩得跟姑娘似的……”男人调侃,云怜腰一弯逃出。
后退了几步,跑到陆肆闻身边,将他手里的包子绑紧扔到人群,拉着他往反方向跑“叫你的手下进来,我打不过!”宋云怜皱着眉头,边跑边说。
陆肆闻苦恼地看着他:“不行啊,官黑两道是互不干涉的。”宋云怜闻言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拉着他跑。
眼见着前面越来越挤,陆肆闻松开他的手,宋云怜跑了几步转过头说:“大人,快跑吧,打不过。”
陆肆闻俯冲上去,男人没刹住,直接被他抓住,反手一扭,惨叫声响彻云霄,疼得在地上打滚。
“你不是说官黑互不干涉吗……”宋云怜些许震惊的问。
陆肆闻绕过打滚的男人说:“逗你的。”
李叁听到叫声已经带人冲到巷子里,见着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和老大远去的背影,命手下带走男人。
“所以,你带我来这是为了打架?”陆肆闻双手放在脑后,看着些许暗下的天空。
宋云怜轻声道:“当然不是,大人为了城里的众多百姓,您一定要赢。”
陆肆闻自然知道,只是叶军势力庞大,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答应宋云怜一定会赢,索性绕过这个话题,“你是男的?”他漫不经心地问。
“大人……不知道?”宋云怜皱着眉头,些许埋怨地看着他。
陆肆闻微微低头与他对视了眼,笑道:“惭愧,你长得太秀气了,一时还真没看出,要不是巷子里这出事,我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
宋云怜不打算多做计较,在城里,他的性别一直是个迷,其实他自己也解释过,只是那些男人不愿心中女子娇柔的形象破灭,都管他叫姑娘,这么一来,有些人叫公子,有些人叫姑娘,到底是公子还是姑娘也无从得知了。
“云怜女儿心,男儿身,倒给大人造成误会了。”转眼已经走到了南园后门,宋云怜停下脚步说。
陆肆闻伸了个懒腰,双手插兜笑着说:“倒也无妨,叫人琢磨不透,那么宋公子,我们就此别过,秋戏再见,记得给我留个位子。”
宋云怜拱手相送,漆黑的巷子只能看到他忽明忽暗的潦草背影,“大人若不嫌,等战争结束了,我就随你去桃源,去见见与我一样的人!”陆肆闻停下了脚步,似是想了想,侧过身,看着他道:“好,一言为定。”
贰
说是前方战事吃紧,短短一个月中,加了三次税,已经涨到日结五五开的地步了,李叁亲自带人挨家挨户地收,没钱就搬东西,宋妈妈每次给钱都觉得心在滴血,却又不敢不交。
“云怜啊,你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不是事啊,咱每天只有这么点收入,不够吃的还要充公……”宋妈妈哭丧着脸坐在宋云怜边上。
“妈妈,再等等吧……”宋云怜皱着眉头望向城门处。
最近街上多了些反抗游行的人,造成了流血事件,那些大多是些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而已,却被冰冷的子弹夺取了热血的生命。
宋云怜还是日日望着城门,他对陆肆闻能否回来存在了些许猜忌。
“没钱了,真的没钱了,老总您就放过我们吧,我这还要养活南园一大家子人呢……”宋妈妈跑到门口,边哭边拦着李叁不许他进后院。
“死老太婆,你怎么会没钱,给我搜!”李叁挥手命令。
宋云怜忙小跑下楼喊道“住手!”将跪在地上的宋妈妈扶起,朝李叁说:“里边还有姑娘,不方便。”
李叁扛着把枪,有些不耐烦,但自家老大又说要多护着点宋云怜,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
云怜朝屋里喊“姐姐们,都到院子里集合。”不一会,一个个姑娘都从楼上下来,在院子中站好,也不敢说话,李叁微微抬头,边上的士兵抄起家伙上楼。
倒也给他们抢得了一些姑娘们随手放在桌子上的大洋,攒起来也足足有一袋。
李叁走后,宋云怜招呼她们回屋,扶着宋妈妈到自己房里“云怜……我们离开这吧……”宋妈妈红着眼。
宋云怜这会也不再犹豫,斩钉截铁道:“好”他下午便开始着手办事,将东西该卖的通通都卖了,以及他从小留到大的长发,也被他给卖了,宋妈妈看了吓一跳,又哭了起来,问他是不是不唱戏了,宋云怜却说 ,留着一头长发着实不方便,到时戴假发便可。
“你们快走吧。”云怜将他们送上马车。
宋妈妈皱着眉头,问:“那你呢?”
云怜摇摇头说“我还有些未办的事,你们且去山居等着吧,没有接到战争百分百结束的消息,不要下山。”
早些时候,宋妈妈便在云怜的提议下往深山中建了个院子,想着养老,这下倒派上了用场。
他们连夜出城了,因为第二天一早,李叁又会来要钱。
网图“叁哥!是叁哥!叁哥来了!”哨兵拿着望远镜兴奋地喊。
李叁翻身下马,将帽子扶正,扣上领子,拍了拍哨兵说:“把这些给弟兄们分去,叫炊事班做点好的。”
“是!”哨兵憨憨的笑,敬了个礼。
帐篷里,陆肆闻靠在椅子上,捏着鼻梁,下巴全是青灰的胡渣,眼睛有些凹陷,布满红血丝,其他几个人亦是如此,气氛压抑的很,谁也不敢说话。
“老大!”李叁风尘仆仆的掀开门帘,见着几个兄弟都在,笑道:“开会呢,吃饭去吧。”
林壹皱着眉头问:“粮食三天前就没有了,哪来的饭?”
还没待李叁回答,陆肆闻低沉着声,语气不耐烦:“不是让你守着柳城?你到这里干嘛?”
李叁挠挠头“老大,我送吃的来了……”
“吃的?你哪来的吃的?从老百姓那抢来的,李叁,我们为什么要打仗啊,是不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你这么做……”陆肆闻还没说完,一个大胡子将领抢过话:“行了老大,叁也是一片好心,我们本就没粮食了,弟兄们都三天没吃饭了啊,不吃饱哪里有力气保护百姓。”
陆肆闻无言以对,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
李叁见此也只好先出去,刚出帐篷,一个士兵焦急向前:“叁哥,不好了,鸢尾放火把县令府烧了!”
李叁愣了一下,“什么?”
“鸢尾,趁我们不在,把县令府烧了,一大帮兄弟都不知如何是好!”士兵又重复了一遍。
李叁抓挠了两下脑袋,怎么又是鸢尾,最近柳城中突然冒出了个鸢尾,至于为什么是鸢尾,因为他擅长射箭,而捡到的箭末,会有鸢尾花的图案,李叁吩咐:“去与老大招呼一声,回去了。”径直上马,领着一帮人冲进了黑暗。
而城中,宋云怜带着一帮子人,在小巷子中摸索,不远处漫天火光,微微转头,轻轻一笑,对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
小巷尽头赫然堆了些杂物,一人上前,推开箱子,一个地道露出,招呼他们一个个下去,宋云怜左顾右盼的看了看,自己也下去,谨慎的拉上箱子。
“一会李叁回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要是被发现,我们……”瘦小的男生双手紧握衣角,豆大的双眼因为害怕蓄了些泪。
边上马上有人冷笑道:“吴海,说了让你别去,你偏要去,你这么胆小,如何救城中千万百姓于水火之中?”
“就是说啊……”马上有人附议。
宋云怜咳了两下,示意安静,随即向吴海安慰:“你放心,李叁出城了一时半会回不来,明日各位暂且躲躲。”
“好!”大家纷纷点头。
“真解气啊。”酒店里,只有两个男人在吃酒,掌柜手指灵活的打着算盘,眉头紧皱“是啊,听说又是鸢尾干的,火烧了一个晚上,那群龟孙灭了一个晚上的火!”两人边吃边笑,掌柜看向他们冷不丁来一句“那县令府被烧,李叁会不会又加重赋税重修,不然一大帮子人住哪?”
两人沉默了,吧唧了两下嘴,猛灌一口酒“罢了罢了,咱都吃光了,哪还有钱给他?”
掌柜摇摇头,叹了口气,把门口的牌子转成了歇业中,重重的锁上门,招呼那两个男人要走从后门去。
叁
“打倒军阀!还我柳城!打倒军阀!还我柳城!”游行的队伍挤在空荡的街道,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户罢市,前线败仗连连,百姓穷困潦倒,柳城陷入了一片混乱。
“警察来了!”一个学生从远处跑来,人群马上七零八散地涌入各个小巷。
“站住!不许跑!开枪了!”几个警察边跑边喊。
“砰砰!”两声巨响,两个人应声倒地,一个当场死亡,一个痛地惨叫大喊,宋云怜掏出枪,向他们打,枪法描边,全打地上去了,无奈,捡起扫把,躲过枪击,灵活地向他们挥去,背起倒地的人,往巷子里跑。
身后不断传来枪声,宋云怜眉头紧皱,只能头也不回地跑。
“你忍着点……”把他放下,掏出随身带的药,处理后便招呼他不要乱走动,自己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救一些。
不过一年,暗巷人去巷空,走的走,背井离乡,无家可归,死的死,惨绝人寰,无人收尸,这群可怜的穷苦人终是没有熬过这乱世,终究看不到黎明的曙光,在宋云怜心中,陆肆闻早已成了吸血的蚊虫。
将几个伤员搬到地下室,大多受伤的人皆藏于此。
“宋哥!我们向革命军发的支援申请被接受了!明日晚上子时要我们去城北的乱葬岗接应!”电报员见他下来,激动地报告,喜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有了这批武器,他们势在必得。
不过几个月前,宋云怜经人举荐,成了柳城的革命军代表之一,随即申请武器,直至今日,才有回应。
商量好之后,各自回去休息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网图当晚,一大群人蹲在草里,任蚊虫叮咬,大气不敢出,从兴奋到焦急,子时已经过了好一会。
“漱漱,漱漱”远方,火把若隐若现,“来了!”一个人压低了声,激动的双眼仿佛会发光。
几人弯着腰,刚想上前接应,忽然,火光四起,围成个圈,不断向他们收拢。
“糟了,快跑!”宋云怜后知后觉,低声说道。
“砰!”“都给我站住!”李叁在队伍前面吼,惊起了啃食尸体的乌鸦,四面火光,将他们团团围住。
“宋哥……对不起……”吴海低着头,站在李叁边上,眼泪直流,宋云怜眉头紧皱叹了口气。
李叁歪着嘴,帽子别在脑后,衣领敞开,叼着根烟命令道:“带走!”
估摸来了上百号人,宋云怜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终是实力过于悬殊,动手无疑是鸡蛋碰石头,隔着老远便看到他们推着几辆堆满稻穗的车,大概就是武器了吧,后悔没有想过他们会逼问胆子小的吴海。
大抵是睡了一天,毕竟昨天晚上大家都打足了十二分精神,抓捕结束后便都倒头就睡,审讯的人问了两三句,宋云怜闭口不答,狱长使了些刑,毕竟没有李叁的允许,见他执意不语,也只好把人先关起来,等李叁醒来再做处决。
网图云怜木讷地睁着猩红的双眼眼,两天一夜没闭上了,他似是忘了怎么眨眼,眉毛撅在一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唇紧抿,唯有墙边的呼噜声,让他得到了片刻安慰,至少,他们还在。
“宋哥……”墙边传来轻唤。
宋云怜一个激灵,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手上的锁叮铃作响,发出沉重的声音,他趴在墙上,莫名其妙浑身战栗,不知是害怕,是自责,是喜悦,还是……真是没出息,他这么想,“我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平稳。
“太好了!是宋哥!”“他在隔壁。”耳边传来交谈声。
“宋哥,晚点李叁醒来传话,你就说吴海只是游行的人,可能一不小心听到了秘密会议,不知道主谋,你根本不知道什么革命军,你一直被蒙在鼓……”
“荒唐!”
宋云怜打断,压低着声,却是吼出来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深吸一口气,控制根本控制不住的情绪,眼前甚至出现了幻影,窗外透过的月光变得虚无起来,墙后的人似是被吓到了久久没有声音。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宋云怜一遍一遍问自己,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双手紧握,十指嵌入手心。
“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记住,你们只是具有正义感的百姓……什么都不知道……”宋云怜闭着眼,这样会让干涩的双眼好受点。
“宋哥,你是我们的领头人,你不能有事,你要出去,活着出去,带领兄弟们获得胜利!带领百姓走出黑暗!你是我们的希望。”墙边传来声音,宋云怜怔了片刻,他在戏台上是个角,在宋妈妈心中是招牌,在众姐妹心中是师兄,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世界是很小的,小到只有戏台,只有南园,未曾想过,不知不觉,他成了别人的希望。
他们需要我,那就够了。
“你们听好了,叫阿元过来。”宋云怜低声说,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越来越昏,有些事情,还是尽早交代的好。
“万一我没回来,我桌子上压了一封举荐信,你们把它投出去,之后的路,让阿元领着你们走,我们的生命可以失去,但革命的脚步不能停!记住!无民生,不活,无民主,不活,无民权,不活,以吾辈之生命,换下辈之安逸!”宋云怜说完,便也不听他们的任何回答,颤颤巍巍爬起,晃着身子,抓住铁栏,拼命摇晃:“来人啊!来人……”
不一会,狱警便来开门,宋云怜被带出,他手脚皆戴着拷,囚服穿在他身上,略显单薄,一时有些不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摇铁栏让狱警把自己带走,恶臭却新鲜的空气让他的脸上退去些潮红,思考起自己的举动,着实奇怪。
看向另一扇铁门的同伴,原来,大家都哭了,宋云怜差点忘了,他们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学生,这个可悲的省城,竟需要初入社会的孩子去承担救亡图存的担子,宋云怜看着他们,挤了个笑,他们也看着他,昔日整洁成病的大哥,此时蓬头垢面,恍如刚从泥潭里爬出,他挺直的脊梁许是他最后维护的尊严。
渐行渐远,宋云怜怎么也看不够,他想将他们每个人的面貌都印在心里,却遗憾到了拐角,只好收回目光。
“无民生!不活!无民主!不活!无民权!不活!以吾辈之生命!换下辈之安逸!”
“无民生!不活!无民主!不活!无民权!不活!以吾辈之生命!换下辈之安逸!”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吼声,宋云怜转身驻足,愣了片刻,情不自禁地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不是安慰任何人,他好像提前看到曙光了,他们是新一代的青年,是民族的希望!
“安静!安静,找打是不是!”狱警一阵喊叫。
“无民生!不活!无民主!不活!无民权!不活!以吾辈之生命!换下辈之安逸!”宋云怜大声吼,响彻整个监狱,狱警丝毫不心慈手软,用枪用力戳他的后背,顿时猛咳了几下。
李叁翘着腿,一副在审讯室等候已久的样子,宋云怜坦然在铁椅上坐下,此时他已然无所畏惧。
“宋云怜?宋云怜!怎么是你!”李叁不过抬头瞄了下,顿时惊得从椅子上跳起,凑近看,把他挡在脸上的头发扒开,些许鞭痕,触目惊心。
李叁来回踱步,双眉紧皱,最后一声不吭,出了审讯室,几个狱警面面相觑,皆不明所以。
“老大,我们抓到了个革命军,和一群学生……”李叁眼见天微亮,拨通了电话。
陆肆闻此时正拿着望远镜指挥,不耐烦地说:“革命军?对待这群龟孙还要问我?他们不肯说,就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至于学生,教育一下就放了吧。”本来几月就可以结束的战争,偏偏有革命军的加入,使他们四面受敌,迟迟不得突破,有些瓮中捉鳖之兆。
李叁纠结了一下,为难地开口:“是宋云怜……”
“砰!”一声巨响,电话便翁翁无声了“喂?”李叁叫唤了下,只有自己的声音,他猜测许是陆肆闻那边挂了,便也放下电话,老大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必要对那个娘娘腔留情了。
他大摇大摆进了审讯室,哼着小调:“带进去吧。”
宋云怜被拉进一个密闭的房间,头上的灯发出幽光,不一会,一大帮戴着防毒面具的人涌入。
“有没有觉得很熟悉呢。”李叁靠在椅子上翘着腿问。
宋云怜不语,只是心如千万只蚂蚁在爬,抓不到,痒得很,不自觉得烦躁起来。
李叁哼
着鼻子笑,死死地盯着眼前颤抖不止的人:“宋云怜,谁引荐你加入革命军的?”
“你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接头人是谁?”
“在这柳城中,你还有多少同伴?”
“还有……你是不是鸢尾?”
鸢尾是在柳城活动的重要革命军,屡次坏李叁的好事,要是能抓住鸢尾,柳城便算是李叁的天下了。
血丝渐渐攀上宋云怜的双眼,白暂的手臂上青筋鼓起,虫似的蠕动,眼泪直流,脸涨得通红,全身颤抖,椅子发出嘎嘎的响声,仿佛一头拴着铁链的恶犬。
“呵呵……无民生……不活……无民主……不活……无民权……不活……以吾辈之生命……换下辈之安逸……”宋云怜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半睁着眼总是想闭上,他以革命军入队誓言让自己保持理智。
李叁漫不经心的说:“宋云怜,老实交代,你就不用这么痛苦了,这可是国外著名生物学家研究的叫什么来着……”
“honest。”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提醒。
“对对对,反正,你会主动找我的,就像在牢房中一样。”李叁喝了口茶,看着理智尚存的宋云怜“加大放气频率。”
“无民生……不活……无民主……不活……无民权……不活……以吾辈之生命……换下辈之安逸……”
“无民生……不活……无民主……不活……无民权……不活……以吾辈之生命……”
“无民生……不活……无民主……”
一盏茶的时间,宋云怜头痛欲裂,李叁饶有兴趣。
“鸢尾是谁?”他还是比较想知道这个。
宋云怜迷迷糊糊开口:“鸢尾……是光明与自由……是……是革命军……是……”
“啪!”李叁把瓷杯扔在他脚边,宋云怜倒是清醒了片刻,他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什么了,隐约间好像提到了鸢尾,心中一阵担心,光着的脚不经意地踩过一片碎渣,使他恢复了些许。
“我问你!鸢尾是谁!”李叁怒吼向前,防毒面具下的脸尤为恐怖。
宋云怜冷笑着勾了勾嘴角“今天是我,明天是他,鸢尾是信仰,所有人都可以成为鸢尾,你永远都不会知道鸢尾是谁。”
李叁放开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意志力当真顽强。”轻蔑转身,挥挥手,马上有两个人上前,三两下在他后脖子注射了一剂不知什么针。
突然间的,心脏猛一收缩,仿佛停止,不过片刻,疯了似地跳起来,血液极速上涌,眨了下滚烫的眼,一滴鲜红的液滴从中流出。
“监狱里的那些学生是不是革命军?”李叁运筹帷幄地问。
“是……不是……是……不是……不是……是……不是……”宋云怜张嘴,话不经大脑直接流出。
李叁猛地抓住他的头发“是,还是不是?”
疼痛涌上头皮,缓了片刻,这回没有留情,他真的怕自己会说些什么,坏了大事。
第二日
宋云怜没再回到牢房里,如他所料的一样,幸好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他站在木车上,由官兵押着进入刑场,头上套了个黑色麻袋,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街上人山人海,却安静得很,李叁对外宣称,这是鸢尾,明明官兵只有五十几号人,百姓有上千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反抗为这个一心想救他们脱离苦海的鸢尾抱不平,他们只是默哀送行。
刚到处刑台,监狱里一起被抓的人给放出,李叁掐好了时间,要他们看宋云怜人头落地。
云怜被两个士兵押着跪在中间,李叁将枪上膛,闭着一只眼,勾起嘴角,装腔作势地后退三步,中指缓缓扣动扳机“砰!”
几乎在同一时间,手中的枪落地,吓得他摔倒在地上,子弹射在木板上,人群马上骚乱起来,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尖叫。
“吁!”陆肆闻全身是血,疲惫不堪,骑在一匹黑马上,眼睛被满是血渍污垢的布遮着,手拿着支将近一米长的狙击枪,马似是受惊,高高举起前肢,人群马上散开让路。
“老大?”李叁不可置信地看着马上的人。
“老大!怎么回事?你现在不应该在这,还有你眼睛怎么了?”李叁上前小声质问。
陆肆闻跳下马,晃了两下,摔倒在地,支着枪爬起,大吸了口气,沉着脸喃道:“瞎了,总之我们……输了……”
李叁瞳孔猛一收缩:“那林壹呢?兄弟们呢?”
陆肆闻沉默片刻,说:“他们使用毒气,我们全军覆没……林壹拼死把我护下……”李叁这才发现,他的右手没了。
“快走,他们马上就会打进来,通讯设备坏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你……咳咳……中了这气,我也活不了多久,桃源的那几个交给你了,答应了保他们衣食无忧,讲真的,我想看他们同台唱一出戏,云怜演旦,阿林演丑,大德演小生……”转身拉起跪在地上的宋云怜,却又歪歪斜斜地倒下,左手迟钝的一点点把麻袋往上扯,李叁木讷地看着,手心不自觉的出了许多汗。
想来陆肆闻打小就喜欢听戏,但他爹管的严,一天到晚不是习文就是练武,他唯一的娱乐就是趴在墙缝边偷偷看隔壁园子里唱戏,时不时还跟着唱两句,有一次给那园子里的人听到了,夸他唱得好,还想要他进园子。
“你知道名角儿不?”墙边传来声音,陆肆闻吓了一跳,最后一个音卡在喉咙里。
“这园子里可没有名角儿,都是外行,年轻人,看名角儿还得去大园子。”那人喃喃自语。
陆肆闻抿了下唇,一本正经道:“我觉得他们唱得很好听。”
“哈哈哈哈,我觉得你唱得好,要不你拜我为师吧,我带你去大地方,准能把你捧成一个名角儿,你很有天赋。”门缝边透过一只炯炯有神的眼睛。
陆肆闻有些为难:“那……你要问我爹。”
他爹自然是不肯的,于是他就偷偷去了,与那人走了两三天,又给抓回去,狠狠地打了一顿,找了郎中,把他嗓子给弄哑了,叫他除了正常说话,再也唱不起来,对唱戏的这份遗憾,使他之后的十几年,恨透了他爹。
老人家几年前走的,陆肆闻正值下江南,战事势头好得很,导致半月后才回去送终,乡人将他生前亲笔的信交给陆肆闻,封面几个端正的楷书体“吾儿肆闻亲启”。
“枉活一生,自觉有愧于汝,今之而亡,不期汝送终,唯望汝原谅。”短短二十四个字,他看了不下千遍,自然是原谅了,心中觉得唱不了就听吧,他征战多年,阅戏无数,愈发痴迷,想尽一切办法,将各地的名怜收到自己的戏团,无论他们提什么要求,只要他办得到的,都答应,他想,等角儿都集齐了,就请上十里八乡的客,还有军中的兄弟,听上一场全神仙唱戏……
“砰!”一声枪响,陆肆闻从回忆中被拉回,人群再度陷入混乱,只觉心脏一阵冰凉,身上没了力气,倒在地上,尖叫声,求饶声,脚步身,枪声,混杂在一起,他似是看到了那一个个闪光的身影,在台上跳悲欢,唱离合,父亲坐在台下,笑着向他招手,要他一起去看,林壹换了常服,看着没那么严肃了,倒多了几份平易近人,大家好像都在,又好像都不在。
睁眼间,他看到云怜头上的麻袋被人扯开,脸色惨白,布满恐怖的紫黑色虫状物,双眼紧闭,引人作呕。
闭眼间,他看到云怜在戏台上,干净清秀,光鲜亮丽,与其他人打成一片,只觉得无比祥和,多年的疲倦终是化为云烟,再也不想睁开劳累的双眼。
“你们对宋哥做了什么!”
“不关我的事!他自己咬舌自尽的……”
一支长箭穿过人群,正中李叁眉心,鲜红的血液顺着箭头流下,染红了箭末的鸢尾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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