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爱上一人,
是否就要飞蛾扑火。
绾宁也不知自己是第几次望着那月色出神了,皎洁的圆月,空旷的天。
"小姐,夜凉,早些歇下吧,明日便是大婚了。"
小丫头把披风给她披上,扶着她从庭院回到里屋,她静躺在床,闭上眼却是一片明敞,那一片明敞里有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他高声笑着唤她,绾宁妹妹!
津哥哥……
微风循着略开的窗口拐进屋内,靠门处的灯火烧得正旺,偶有一两只抓不住的虫子沾了过去,让烛光摇摇晃晃更显伤感。
明日便是大婚,她,终究是嫁给了他。
"绾宁妹妹!"
魏津一身大红从院外走了进来,手上牵着雪色宝马,眉眼间全是欢喜。
她在丫头的搀扶下走出去,轻薄的盖头下眸光似水,她紧张又羞涩,快上几步又怕他觉得自己不矜持,慢一点却连心跳都在催促自己。
"津哥哥!"
她只能腼腆一笑,轻唤了一声。
魏津握住她的双手,笑得不能自己,"绾宁,你是我的。"
绾宁狠狠地点头,对,我是你的!
"小姐?小姐!"
绾宁嚯地睁开了眼,纱帐早已换了红,红得刺眼。
"小姐,该起了。"
天尚未亮,绾宁安分地让人伺候洗漱,装扮,在上口脂前塞了糕点填肚,上盖头,然后在哭笑中上了花轿。
落子无悔你可以答应我吗?
你知道的,我拒绝不了你。
认识魏津时,齐绾宁七岁。
她随母亲去往起灵山隐灵寺上香,因调皮,在槐木林中迷了路,害怕得坐在树下大哭。
"别哭了,吵死了。"
她抬头看去,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少年在槐树上躺着,发丝垂在树枝下如柳枝飘扬,阳光正好从树叶中散落,铺在他身上,让人不禁看得入神。
绾宁忽然就忘记了哭泣,静静地坐在那看他。
那日阳光正好,那日的人也正好。
往后的十年里,她已数不清有多少个梦里有这般场景了。
后来她从母亲那打听到,原来他就是那流落民间又被国君带回宫的九皇子。
再后来他和她相熟后与她说,他被父皇带回宫前,在青楼住了十年,那个收养他的老鸨每每生气都唤他小贱种,而他每次问起父母时就会被关柴房挨饿。
后来他学乖了,老鸨叫他做甚他就做甚,她不喜他说话他便当个哑巴。
再后来,父皇便来接他,而他接他,不过是为了血脉不流落在外。他被带进宫后也曾幻想过美好,可那样的幻想只一日便打破。
所以,他得韬光养晦,他要奋起,要做那人上人,要这世间再没能屈辱他的人。
"绾宁妹妹,你愿意帮我吗?"
"津哥哥,我愿意的。"因为她心疼他。
"即使是危险?"
"即使付出绾宁的生命,绾宁也无悔。津哥哥,绾宁的命是你的,你忘了?你救过我好几次呢。"她笑得灿烂。
他对着她笑了笑,想要劝点什么却终究心思掩盖了不忍。
"津哥哥,你说,我能帮你什么?"
"你,嫁给元烈好不好?"他怕她拒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里满是深情,"待我大业已成,我定会将你带回我身边,到时候,我便再不分离,可好?"
绾宁沉默。
津哥哥,这样的话从你口里说出是那样伤人,可我竟不能恨你,甚至连一走了之的勇气都没有。
"绾宁妹妹,那元烈应了我,如若娶你,便助我兵马……"
"绾宁妹妹,你可以答应我吗?"
"你知道的,我拒绝不了你。"
绾宁凄然一笑,她抠着喜服上的绣纹,泪水一滴滴地滴落在上面,晕开了一朵朵残花。
有些付出或许并不值得。
但他就是想这样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她被簇拥着进了新房,然后坐在榻上,只听着一旁的人喧闹一会后便有一人拿秤杆子伸了过来,那杆子抖了两下,差点就戳到了她的脸,尚未来得及生气,眼前便是一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通红羞涩的脸。
那张脸上的人,眼里除了倒映着她的模样,便再放不下别的了。
"宁宁,你真美!"
元烈较于魏津多了一分英气,这份英气是富贵里养出来的,他的脸上全是精致,衣着华贵,眉眼间透露的也是周正天下的气势。
而魏津呢?
他沉静如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起来时多了一丝邪魅,对着她的时候会透出些柔情。他是心中有丘壑,面不显山水。
绾宁勉强地笑了笑,最后还是喝下了交杯酒。
红帐里春宵一度,她再无法回头,她成了他手中的弃子,只堪一用。
而那个人,今夜是否会是无眠?
是的。
魏津此时早已坐在了去往燕国的马车上,左手边是一壶烈酒,却早已半空。
"你若不去,朕便杀了那齐绾宁!"
高座上的人满脸怒气,随手扔下来的玉石纸镇砸中了他的肩胛处。
"真真是白眼狼,朕好歹养育了你十几年,如何一到关键时候却不愿回报。来人!将那……"
"我去!"
他猛灌了好几口酒,衣襟被烈酒湿透,他呵笑了几声,眼睛便早已变得通红。
他自小受尽屈辱。
他们都只当他没了六岁前的记忆,骗他只是个捡回来的孩子,自小养在老鸨跟前。
但他依稀记得,母亲是个美人,她善良,温柔,会搂着他以歌入眠。
"明月相思无情郎,
郎君有妻敬高堂。
只妾独留守空房,
朝夕对镜贴花黄。
新春又度复重阳,
君不再来我自伤。
若然回首白头茫,
残了一生把心葬。"
她临了了还在记挂那个把她心都掏尽了的人,你父亲把我放在这青楼里,不过是为了做他耳目,待有一天他称霸天下,便会来接我们娘俩。
可是她等不到了。
而他等来的,不过是一枚弃子的身份。
但是他无悔,只要她无事。
若是能重来?
落子无悔。
魏国夜凉如水,而燕国早已大雪纷飞。
温煮的酒正冒着热气。
一只修长的手往两玉杯中倒满了两杯,而后捧起那杯昂首而灌,一饮而尽。
"那我就走这步!"
手的对面一人放下了白子,而后搓了搓手掌,拉紧了些身上的锦衣,脸上堆着不满。
"你这甚冷,何不上碳火?"
魏津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并不回答那人的话,而是拿起一黑子,快又准地置于棋盘少有的空处。
"哎!别呀,我悔棋!"那人赶紧抓起了魏津的黑子,又要拾起自己的,却被他一挡。
"落子无悔。"
魏津声音里透着一股颤抖。
"只是玩玩,何必当真,快!我已想到下一步了。"
"二皇子,落子无悔。"
他静静地看向他,一脸肃正。
"但是我不悔棋就结束了呀!"
"但是总有一个结局是好的不是吗?"
"不是你输你当然这般说了。"
二皇子撇了撇嘴,很是不甘心地喝了一口酒,瞪了对面的人好几眼。
"算了算了,看在你也没几年命的份上原谅你了。哼,都不知道感恩,如若不是我护着你,你以为敌国质子那么好当?"
"多谢二皇子了。"魏津扯开嘴脸笑了笑,但是还不如不笑。
"行了行了,我走了。"
他也不想再看下去了,这脸总是那么一副表情,怎么也逗不开,没意思。
他接过了小厮给披上的斗篷,起身就要出门,却听见了身后一个带着忧伤的声音说道。
"我也曾输过,但我无悔。"
二皇子回头看向那个端正坐着的人,他此刻正扬起一卷笑意,让他整个人平添了不少邪魅。
"我知道,落子无悔嘛。"
二皇子摆了摆手,迎雪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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