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物语

作者: 小舒同学 | 来源:发表于2023-07-12 18:29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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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片密林似乎又深又长,在一段段静默的光影中,无言便是最好的回应。

    这片密林位于村外围,是一片人工种植的绿化树种,也是连接外界的重要通道。具体栽种年份不详,自有记忆以来,这片密林已经存在许多年了。近些年,这片密林的树种愈加丰富,有香樟、杜英、大叶女贞、枇杷树、山茶树…

    经过多年的适应,成长,繁衍,早已形成了一片独具特色的生物群落,涵养了一方水土,见证了沧桑变化。

    (一)

    上小学那会儿,去学校有两条路,一条是笔挺的小路,一条是弯弯绕绕如巨蟒的大路,也是密林的所处地。

    一般不走大路上学,无非是路程远,不赶趟儿。其实对小孩来说,传闻似乎更能激发想象,更是不敢贸然独往。

    听闻大路的密林中程,靠近土石路左侧,那间兀自立着的砖石房里住了一条大蟒,专门吃小孩的那种。此外,这片密林于我们这些小娃娃而言,本就高大繁密,还一眼望不到头,仿佛闯入了原始秘境,怎能不怕。

    还听闻曾在密林发生过一起抢劫事件,那是大我们好几届的一个女娃,出了名的胆大,独自一人途经密林去上学。走在半道上,土石路的一左一右蹦出来拿着蛇皮袋的两个似强盗的人,径直就是追,女娃当然撒开了腿跑。

    结果呢?得亏过路的人前来相助,那两人掳了女娃的随身物品就跑了,好在女娃就受了点皮外伤。

    大人们看着我们错愕的表情,正当其时,遂补了一句,独自一人可不敢走大路哈,还算这女娃娃走运,要是不走运,怕是…

    瞪大眼睛,鼻孔冒着粗气,朝我们点着头示意,仿佛它才是那掳小孩的人。我们几个小娃娃那还敢说话,连气都不带喘的。一同的男娃,有一个哇的一声哭着跑开了,叔叔吓人,叔叔吓人。这气氛一渲染,我们几个也哭着跑开了。

    总之,这条大路万不可一人独往。虽说如此,多几个人,还是可以试一试的。除却这些怕人的传闻,这片密林无时不刻都在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让我们这群小娃娃心驰神往。

    靠近密林出口处有一大块山坡头,春天被一层柔软的绿被褥所覆盖,这是滑草,打滚儿的好去处。

    一放学,几个小伙伴相约着往山坡头冲。书包就那么随手一扔,敞开身体一躺,看着天上轻轻滑过的状如怪兽,手枪,飞机式样的云朵。饿了,伸手就可以薅一把茅针,脱掉翠绿色的外衣,便露出里面肥美的白肉。

    两根手指钳起这丝丝白肉,悬于半空中,在微风的拂动下,这丰腴的美味跳起了舞。入口之前,还不忘炫耀一番,看,我这条“白肉”老肥了,我的才肥哩,我的,我的,…

    随后一齐大笑,将这“白肉”放入嘴中,味道清甜,不会有嚼甘蔗后的渣滓,吐都吐不掉,没嚼几口,绵软地化在口腔里了。

    夏季,这茅草如铜丝般根根直立,扎着肉疼,打滚怕是不行了,茅针也都抽出了穗子,又老又硬,自是不能吃的。

    顺着密林,往里走,这里有紫红的桑椹,玫红的赤李子,一颗颗小珍珠攒成的覆盆子。这里当然不只是我们这些小娃娃的秘密基地,树上有琢食的鸟雀,地上候着的是成群的黑蚁,还有一直叫个不停的知了。

    吃着吃着,突然被草丛中奋起的野鸡吸引了去,扔了手里的果实,又追起了野鸡。跑到它们栖息的地方,手脚并用,翻弄一般,野鸡早就飞走了,野鸡蛋倒是一个也没有,野鸡毛都不给留一根。

    一旁的伙伴气吁吁的愤愤道,那是野鸡,分明是铁公鸡。与此同时,脚也没闲着,踢着土疙瘩。不一会儿,又随手折了一根荆条,斫砍着眼前挡道的一切。

    出了密林,上了水泥路,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砖石房所在处,一个个都自觉的簇在了一起。路过时,眼睛不忘往侧边瞥几眼。

    那是一层矮小的砖石房,四周被荒草掩映了去,墙体爬满了植物,有些边角处早已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红漆木门早已在日光曝晒,雨水浸洗下,布满了老年斑似的纹路。没了窗户,里面透出来的是黑黢黢的一片。

    一小伙伴突然拍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肩膀,啊,你看那里面有几双眼睛在放光,啊,蟒蛇要出来吃小孩啦,撒丫子就往前冲。

    随后,大伙儿也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跑,仿佛后面真的有大蟒蛇在追。直到前方的村庄显露出来,一个个才急刹车般停了下来,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

    (二)

    村村通公路作为国家级重点推进工程于2006年正式提出,《湖北省农村公路条例》(简称《条例》)由湖北省十届人大常委会第二十六次会议于2007年3月29日通过,并于2007年6月1日起施行。

    趁着农村发展建设的大潮,大路作为连接舒胜陆,彭皮,汪家边三个自然村通往外界的重要通道,自是落入规划之中,并于2008年修缮一新。原来的土石路,摇身一变,成了坚固、宽敞的水泥路。

    在这条路上通行的人多了起来,小路慢慢沉寂下去,传闻也跟着一起消散了。

    这一年,我刚读完六年级,来年开学就步入镇上的中学了。也正是这一年,密林的的大体格局进行了微调,所受的管理也越发多了起来。

    水泥路建了起来,外面的车辆也愿意进村了,交流自是频繁了起来。原来靠近密林出口的山坡头,可能才想起来与周遭似乎那么的格格不入,于是种上了香樟树的幼苗。一个圆疙瘩一棵,大大小小百来个凸起的小土丘,极不美气。

    与此同时,大型挖树机和载运甲板起重机开了进来,机器的轰鸣声早已驱走了一群群密林中的常驻民,它们发出凄厉的叫声,拍着翅膀离开了。

    一颗颗大树在器械的操控下,连根拔起,它们将被运往陌生的地域,至少不是乡野。留下来的呢?一个个凹下去的土坑,触目惊心。至于什么时候补种,补种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能够剩下的,无非是些还未成型的幼树,个别不具备绿化功能的大树以及因外部环境影响而提前衰朽的老树。

    或许这才是密林应有的归宿,不自在可合规,那就行了。不禁在心里为儿时印象中的密林郑重地告个别。再见了,铺满绿被褥般的山坡头。再见了,我无忧的童年时光。

    上了中学后,一般只能走大路了,实际上也没怎么走路。现在都是从村里坐麻木去学校,再从学校坐麻木回家。麻木轰隆隆的向前,密林不断的向后退去。原来高大的密林,如巨龙般蜿蜒的大路好似一夜间缩了个儿。

    在中学,遇到了更多来自不同地方的伙伴,可真正知心的伙伴少了。课业慢慢多了起来,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从早上去,晚上回,到一周回来一次,后来一个月回来一次…

    (三)

    因为涉及到安全性问题,麻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禁用了。即便后来放开了,可没几个人愿意开了,大路上的这条密林又需要用脚步去丈量了。

    回家的次数少了,与家里人的话也少了。我们聚焦在自己的青春光影里,这里有困惑,有挣扎,也有情窦初开的美好,可就是不愿与家人说。

    当我们急着想要逃离,紧闭心门时,家人用尽各种方式,小心翼翼地尝试去打开一条缝隙。

    还记得高二放暑假那会儿,面对即将到来的高三,整天依旧不知所措,学不进去,也不知道该干点啥。每天还得被爷爷大喉咙催着起床,偶尔会询问些学习情况,最终都是不欢而散,只留下房门砰的一声。

    次次如此,那会儿的自己仿如瘦了伤的小兽般,将坚硬的外壳对准最亲近的人。

    每当这时,倒是奶奶会轻轻推开我的房门,悄悄搁下洗好的自家栽种的蔬果,然而静静的离开。我还像赌气般,硬是头也不抬。

    一天,应朋友的邀约,去城里吃个饭。告了奶奶一声,准备离开时,爷爷脸上挂着微笑,“我正好去镇上买点东西,一路走吧。”

    听着爷爷细声细语的口气,反倒让我不习惯了,原地愣了一下,“嗯,嗯。”

    出门果然没碰着麻木,爷爷见我放慢了脚步,遂说到,“咱边走边等?”

    “好。”

    本就是三伏天,虽然出门早,可也耐不住这沉闷的天气作祟,没走一会儿就出汗了。今早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沿着现在缩了个儿的大路前行,四野出奇的静,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了。一老一小,一高一矮,前后保持着一定距离,就这样无言地走在大路上。

    一个拐弯,身后的村庄不见了,我们步入了幽幽密林。突然被拐弯处一侧行道树旁,坡坎下方堆满的刺眼垃圾吸引了注意。随口来了一句,“谁这么缺德,把垃圾扔在这里。”

    近期,全国各地都在搞美丽乡村建设,这不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村里倒是修了专门的垃圾堆放处,可收垃圾的也没个准儿,谁也不愿背负这个骂名,这不就偷摸的把垃圾运到密林里了。

    本以为这焦灼的气氛总算被打开了一个缺口,可过了一会儿,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般,令人窒息。不禁暗自嘀咕,这条密林中的大路怎如老太婆的裹脚布般,又臭又长。

    又朝前走了几步,爷爷开口了,“看你近来的状态都不怎好,现在压力也不小吧。”

    还没等我回复,爷爷继续说了起来,我们那会也有会考,不过是教师转正考试。可别小瞧勒,不比你们高考简单多少。

    那时,我的父,也就是你的曾祖父,直接撂下一句话,考上了就继续教,还能吃碗快活饭;考不上,跟着我回家种地。

    我知道父还是非常希望我能够考上的,我那小身子板,挑又挑不动,驮也驮不起,我命里还是许我成为个教书的。这一年,也就是你们现在所说的机遇期,那便是我人生中的一个重要机遇期,自是不敢松懈。

    当时县上有40来人参加转正考试,就我一个人通过了,也算是在学习上下了不少功夫。

    听着爷爷平静的自述,内心五味杂陈,没有作声,仍旧默默的并排走着。一阵风过来,眼前飘着一只的塑料袋,旋啊旋,不知它要去往何方。

    (四)

    高考那一年,还是落榜了,于是开始了我的复读生涯。这一年的外地学习中,密林也跟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悄然发生变化。

    重新踏上那片密林,大路入口的山坡头,由香樟树林摇身一变,盖起了一座鹌鹑养殖厂。地势呈阶梯状分布的密林最低处,原先荒废的田块建起了几个温室大棚以及用绿栅栏围了一片林地养鹅。我呢?也即将步入大学学习了。

    走在密林的水泥路上,这里新种了胭脂红的杜鹃,枇杷树挂了满枝的金黄。鸟儿不时从密林中蹦着跳着走出来,一点也不怕人。前后摇摆着尾羽,咻的一下,飞走了。

    不过,大路上还是能看到不少散落的垃圾,仿如妙龄女子脸上长了一颗痦子,怎么看怎么膈应。

    回到了家,跟亲人商讨了一番,其实只算是告知。这个暑期,准备去武汉开启第一份假期兼职工作,朋友介绍的。近几年,不怎么会说话的毛病依旧不见好转,做什么事也是临了才想起来跟家人拖个话。

    这应该算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独自去鄂州以外的城市,总要经历的,那就提前适应一番。家人自是担心的,在亲人密集的关切下,我这又耐不住性子了,非去不可,对,必须去。

    这回是爸爸送我出门的,我们依旧要通往那片密林。在这片不长的道路上,我背着包走在前面,爸爸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整个过程依旧无言。我也没什么想要说的,只是想赶快赴这场社会的约。

    忽然,一阵风旋地而起,身后驶过来了一辆摩的。摩的师傅帮我把箱子放在车后座的间隙,我与爸道了别。爸,你快回去吧。见爸仍旧站在原地,挪不动步伐。

    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我又补了一句。我这也成年了,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况且暑假后我还不是得独自去武汉求学,当作提前适应呗。爸紧蹙的眉角这才恢复到了自然状态。

    “到时候钱不够了,给我打个电话。”

    “嗯嗯,好。”

    “那你快上去吧。”

    一转身,跨上了摩的,随着轰隆隆的启动声,我和爸都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五)

    四年的大学生活一晃而过,回顾过往,虽不甚美气,好在又要踏上新征程了,北方的求学之旅即将展开。

    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正值公共卫生事件大流行期间,西藏之行泡汤了,每天只能搁家里呆着。时间一久,总还是憋不住,更呆不了。有时候会起个大早。乘着一切都还处在半醒未醒的样子,我出发了。

    依旧来到了这熟悉的密林,青黛色的天空,一轮蒙着薄纱的圆月悬于半空,在清辉映衬下的密林,好似一个不愿戳破的美好的梦。一个人在这里慢步走着,清晨的水汽混着草木的清香,扑鼻而来。

    来到路口,才发现被一大截原木拦了去,似乎昭示着没事勿扰,有事绕道。趁着朝阳起身之前,我也得往回返了。

    一路上,鹌鹑养殖厂早已被密林吞噬了去,归于山野。走到半道上才发现新建起了一个垃圾处理厂,这才想起来,好似没有看到先前乱推的垃圾了。

    密林里的的一切,在魔幻的当下,以某种适应自然的方式又重新回归了,我也重新带着期许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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