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

二秃子正脚步匆匆地往城南赶，再迟一些，只怕比武的场面就见不着了。

街上人山人海，城里头的所有人都对这场比武好奇不已。

痴剑柯恩，当今天底下据说是最强的剑客，跑到这里非要和名门望族的马家斗个生死，没人知道为什么。

有人说这是柯恩瞧上了马家的万贯家财，毕竟如今谁不知道，马家在朝中那是备受圣上恩宠，已然富甲一方，不过当即就有人反驳，柯恩作为江湖里首屈一指的好手，若是归顺朝廷恐怕也少不得富贵，何苦不远千里来这儿打生打死？

于是到现在，比武的日子都到了，也没人能讲个清楚，就连马家的人，也没几个清楚这个“痴剑”抽的哪门子风。

二秃子在马家做工时听了这事，便一直愤愤不平，他想这个“痴剑”还真是个白痴，找谁的麻烦不好，偏偏要找一个慈善人家的麻烦，这还有天理吗？

他二秃子，长到如今这个岁数，老父老母都死了，他大哥也早早走了，剩他这么一个孤苦伶仃，天生头上还秃了一块的人，活这么久，靠的谁？就是马家！

马家对他毫不嫌弃，不仅在他吃不上饭的时候给他发粥喝，偶尔甚至还能吃上几片肉呢！而最大的恩惠还不再给了活下去的粮食，还给了他靠双手挣银子的机会！

这世道，想靠双手吃上饭可太难了，据说别的城里，饿殍遍野，只有那些富贵人家享着福，可到了这儿，嘿，马家还能慷慨地把地分给大伙来种，要知道，这些地盘可都是马家的，人家本可以不给穷人活路，可他们，乐意啊，是的，穷人也是人嘛！

二秃子正往前挤着，这时想起那些说马家坏话的人，他浑身便充满了力气，一股劲地往前挤着。

说什么马家拿人家种的东西拿得太多，他们懂个屁！明明是农户们心怀感激，主动缴的！他在马家挑粮食进仓的时候，可是亲口听到那个穿着蟒褂子的管家说的，他那时可是对一个朝廷大官说的，这还能有假吗？

二秃子越想越气，于是他越走越急，很快也就穿过重重的人群来到比武台前。

他一眼就认出了马家排上阵的人，他是马老太爷的次子，马青云，他记得清楚，前阵子深夜在府中挑货时，远远就着火光瞥见过这个马青云的脸！

他可是军中凭杀敌领了爵的人，这个“痴剑”怎么能胜得过他？

二秃子先是这么想道，后面又仔细观察起这个“痴剑”来，他蓄着浓密的须，脸却极年轻，那双眼则闪着二秃子无法说明的光。

他看着这双眼竟有些自卑，随后发现自己居然对马家的敌人有了这种情绪，便在心中忏悔，顺便咒这个柯恩早点死掉。

他的手里还有柄剑，剑鞘微微泛红，而持着这剑的手，能看出粗糙和磨起的茧子，看到这儿，二秃子不由地为马青云担心了起来，他毕竟是有名号的高手，肯定是不好对付的呀！

想到这儿他都快落下泪了，就连大哥死的时候他都没这样过。

“你们马家，还不够富贵吗？”这个柯恩突然说起了话，声音不大，本该轻松被嘈杂遮盖，可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能听个清清楚楚。

马青云那张四十出头的脸变得凝重。

二秃子听了这话，不知怎地，火气越发地大，于是在一片沉默中，挤到了柯恩背后的台下，不管不顾地说道：“马家是大好人家！他可没有奴役过我们！”

柯恩转过身子望向他，那双深沉的眼，先是闪过讶异，然后是怜悯，最后却几乎化成了痛心的悲哀，其中还夹杂着二秃子看不懂的愤怒。

马青云忽然抬起了手。

“咻。”二秃子听见这么一声，看见柯恩逐渐往他的方向倒下，他的脸上这时是不甘。

嘴唇变紫了。二秃子想。

他看见那红色剑鞘里的剑也露出了锋芒。

日落似的红。

在场的人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片又一片闹哄哄地吵着。

随后大家都知道了，这位柯恩大侠是旧疾突发，死在了比武前夕。

后面朝廷还追封柯恩为天下第一剑客，算是为他定下了无人超越的地位。

二秃子在此后不久，不幸地在夜中劳作时死去，他有幸和天下第一剑客葬在一块。

一条叫不出名的小河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