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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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凤茵茵给我打来电话：“我会等你。你若不来，我便知道你的意思了。就分手吧。”

我已经好些天加班，和女朋友的约会也被我屡屡推迟。她对我很是不满，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今天是她二十五岁生日，我很早就预定了酒店、鲜花，且答应她晚上八点之前一定会出现在约定的地点。

今天是周五，公司事情不多，我早早地处理完所有公事。最近加班的风气严重，而我晚上要去和女朋友约会，所以中午就没回去休息，留在公司工作。这也算今天加班两个多小时了，对公司对其他同事也算有个交代，他们晚上加班时心里可能也会平衡些。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中午加班时我故意在公司晃荡几圈。公司应该能发现我加班。幸运的是，我发现刘副总中午也没走。我想了下最近的哪个工作比较棘手，然后梳理点眉目，就去找他汇报工作。

“刘总，这是上个月A公司的供货单，我发现他们的货目前比市场价贵了一点。这样每个月会给我们公司造成一定的资金损失。”

刘副总是个接近五十的人，他取下厚重的眼镜。“中午，没回去啊？”

“没有。有些工作，我需要加班去搞。不然回到家，我也不安心。”领导发现我加班，且安慰了我，这让我很开心。今晚女友的生日约会，我应该不会迟到了。

刘副总认真看着我给他的供货单，然后叹口气说：“去年我们跟A公司签订合同，那时他们的价格是低于市场价的。今年形势不好，市场上同样货的价格是存在了一定的降低。但我们违反合同，是不是会有其他问题。”

我其实不在乎他给我什么指导，也理解他的心思。这时违反合同，是存在商业不厚道行为。本来不打算汇报，可我得让他知道我中午加班。这样晚上我不加班，万一有人向他打我小报告，他能够理解，会对此置之不理。“刘总，我也只是为公司的利益考虑。”

“好，我知道了。”他抬头看我不动，微笑着补充道：“干得不错，小卢。”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见他夸我辛苦，于是又加了把保险，“刘总，晚上和女友约了吃饭。她今天二十五岁生日。”

“哦，茵茵啊。那丫头脾气大，晚上你就赶紧去吧。争取早日喝你们的喜酒。”

“谢谢刘总！”我开心极了，看来不需要磨蹭会再下班。公司规定五点下班，到时我开车过去的话，五点半就可以见到茵茵了。

下午，我工作很认真，生怕部门再出现什么纰漏，晚上不得不再加班。谢天谢地，一切平安顺遂。

接近四点半的时候，接到了风茵茵的电话。“你今晚不加班吧？”

“嗯，加班。”

“好。就知道你会这样，那我们分手吧。”

“哎呀，你能否等我说完？”我哈哈笑了起来，“逗你呢。你的生日，我怎么敢加班。即便领导让我加班，我也得请假去陪你啊。没有任何人比风茵茵重要。”

“说得比唱得好听。你目前就只剩张甜嘴了。”

“茵茵，我说的是心里话。你以前也在这公司干过，知道这里的加班文化。如果不是特殊情况，我怎么会……”

“唉，不说这个了。我们今天开开心心的。我过会下班直接到酒店等你，么么哒。”

“你在家等我，我去开车接你。”

“不用，我离得近，走两步就到了。这里也不好停车，别来接了。你先忙吧。我挂了。”

听到风茵茵挂掉电话，我心里舒了口气。看来今天我是很明智的，否则她一定要和我没完没了。最近，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好像从去年情人节约会后，我就越来越在感情中被动。这也能理解。哪个女人喜欢男朋友天天加班。

五点的时候，我准时起身下班。同事们都知道我中午加班了，也没有其他意见。有的甚至打趣道：“和茵茵约会啊。这丫头跳槽后，就很少回来看我们。你帮我们批评她。”

“她到新单位，有些忙。找个时间我和她请大家吃饭。”

在羡慕的眼光中，我来到地下车库启动了车，先到花店取了花。这个点下班，有点堵车。我打开了音乐，单曲循环歌曲千千万万：“这千千万万个日夜，有我对你说不尽的思念……”

快到酒店时，忽然接到刘副总的电话：“山海，你现在在哪？任总要求七点开会，专门探讨你中午说的问题。”

“刘总，我开车在路上。”我内心有些气愤但还是强压住火气，“我中午就和你请假了，晚上有事。再忙的话，我就要被女友甩了。”

“这……”那边沉默了一会，“山海，因为这个问题是你发现的，任总点名要你参会。所以，你能不能和茵茵商量晚去会，那丫头也挺明白事理的。任总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刘副总是我一进公司就带我的人，算我半个师傅。他职务又比我高，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免犹豫。这年头工作不好找，他即便拿领导的架势强压着我开会，我实际上也不敢违背的。更何况，目前不仅仅是刘副总的问题，任总都点名我开会，难道我还敢不给一把手面子？我还想不想干了？如果我失业了，茵茵愿意接受一个失业没工作的男友吗？

我正在想说辞，电话里又传来刘副总的声音：“山海，这样吧。你先来开会，到时你汇报完，我就让你回去。我来和任总解释。”

“好吧。”我无奈地答应下来。

调转车头，我往公司开去，然后拨打风茵茵的电话。

“亲爱的，任总有个急事让我汇报。我还是按照原计划八点过去吧。”

“我现在都到酒店了。”

“我知道，我的错。你先点吃的吧。”

“好吧。你先忙吧。”

回到公司，我便到刘副总办公室等任总。到了七点任总还没到，见我有些急，刘副总打电话给任总，得到的答复是过一会儿就到公司。我们俩只得继续等待。

我起身给刘副总泡茶。他端过杯子，无奈地笑道：“任总很忙，我们作为下属要理解。”

“嗯，我知道。”

等到了晚上八点，任总还没到公司。风茵茵的微信来了：“还有多久到，酒店都已经催点餐了。”

我无奈地回复：“快了。一会儿就到。”

刘副总也时不时看看手表。后来，他打开抽屉，拿出烟独自地抽了起来。知道我不抽烟，就扔给我一点小零食。他有糖尿病，也是三高人群，所以办公室有不少零食。

我知道任总的脾气，刘副总已打过一次电话，再让他打电话询问，明显不合适。

我们俩只能静静等待，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

风茵茵来了新信息：“你忙吧。我回去了。”

刘副总

女儿眼看就要中考了，最近在学校里与同学关系紧张，导致成绩下滑很快。今晚班主任要家访，希望父母都在场，尤其是我要在场。这么多年，我一次也没有开过家长会，也没见过女儿老师。

中午收到卢经理的汇报，说A公司供货的价格高于市场价，犹豫了半天还是和任总做了汇报。公司内卷严重，这个卢山海更是人精，几年就升为经理，现在更是被任总看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万一这小子今天偷偷给任总汇报，那我压着不及时汇报的事被知道了，那就有点被动了。再说事情也不大，最多任总指示我后期和供货商再协调下价格，但总不至于让今天就协调好。

“任总，我有个事情向您汇报……”三点左右见任总未到办公室，于是打电话请示。

“哦，我现在见一些朋友，公司明年得进行新一轮融资。忙好，就回。到时，你过来找我。”

“好的，任总。”

下午，各种工作有条不紊，我时刻关注任总的情况，以便及时找他。五点多接到任总电话。

“老刘，这群朋友还没有散的意思。我带他们去吃个便饭，大概七点多回到公司。到时，直接去你办公室找你。”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转折，我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爽快答道：

“好的，任总。”

“晚上让小卢也来参会。他们部门得负责后续对接工作。”

“好的，任总。”

今天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卢山海引起的，没想到我通知他晚上开会的时候，他还推三阻四的。这小子不情不愿的语气，真的让人窝火。骄兵悍将一个，我得找机会敲打一下他，否则他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耐心地和老婆解释，公司有事让她和班主任商量尽量迟一点。经协调，七点的家访改在晚上八点。

都已经过了很久，现在晚上九点，任总还没来。早知道就先回家见女儿班主任，然后再赶回公司。

老婆这时打来电话。“老刘，班主任回去了。女儿在生你的气，说再也不想见你了。”

想起女儿6岁时高烧不退，她妈妈出差不在家。我抱着她在急诊室待了一夜，她醒后第一句话就是搂着我脖子说：“爸爸我爱你。”

这几年工作忙碌，疏于陪伴，她都已不想见我了。唉，不小心掉下了眼泪。和自己女儿计较什么？竟还被她一句赌气的话说得掉泪，真是越老越娇气。

我快五十了，上有老下有小，得扛起家庭责任。一个家庭，总得有人负重前行的，我不扛让谁扛呢？

她

我和卢山海谈恋爱一年多，原来是同一个公司的同事。那个公司经常需要加班，去年我考上公务员后，就果断辞职了，想着薪酬虽不如以前，但女孩子图的是安稳。可是很多苦不进来是发现不了的，比如体制内等级制度与加班文化也很严重。

这段感情真的有点累了。他好像只会说他忙，难道我不忙吗？我都能抽出时间陪他，为什么他屡屡放我鸽子，是在等我主动提分手吗？没有这个男友，我是孤独；有这个男友，我感觉我是天天和他精神内耗。

今天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已经和山海说了无数次。他答应我八点左右一定会赶到酒店。想着他别又要工作，我得早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失落，也白花钱。快四点半的时候，给他打电话，说五点就可以出发，看来今晚总不至于爽约。唉，同城的情侣生生谈成了异地的感觉。

刘主任来找我，“小凤，上海有个为期一周的管理培训班，本来是我去的，可是接通知过两天要迎接上级检查。所以明早你代表我们部门跟着其他人一起去吧。”

我慢慢站了起来，点点头：“好的，主任。”

下班的时候，刘主任又让我加会班，准备明早出差的材料。我鼓起勇气请示，今晚和男友有约会，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当面谈，所以我能否明早出发前，早点到单位准备材料。

刘主任脸色很难看，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酒店，情侣桌。

这家酒店有一个情侣桌位专区。那里有不少三面花墙围挡，一个珠帘做门的私密小空间，只够两人坐的。凡是情侣前来用餐打八折，如果遇到有求婚成功的情侣，那么打五折。

走进来的时候，透过珠帘门看到一对对情侣，正甜甜蜜蜜地聊天。

服务员领我到520包间的桌位前，“小姐，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我男友过一会就到了。”

我等得花儿都谢了，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着。

服务员走进来，看看手表问道：“小姐，需要点餐吗？”

“不好意思，男友加班，他过会就到。”

从五点半等到八点半，他始终没有出现。看来爱情可能早就淡了，我只是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服务员又走了进来。“小姐，你在这已经等了三个多小时了。再过会，夜间专场都开始了。你看现在是否需要点餐？”

他们是嫌弃我一个晚上只喝茶水，没消费吧。我伸手拿过他手上的菜单，点了几个菜，一碗面条。生日总是要吃点面条的，我得自己疼自己。

“小姐，请用餐。”服务员站着不动，略带尴尬解释道：“这里非情侣是不能打折的。我们酒店小本经营，敬请谅解。”

卢山海，我恨你。你总是说一会儿就到，可是都九点了还没到。我也很忙的，如果你今晚确实来不了，大可以早点和我说，干嘛一次次骗我呢？

我吃了几口面条，看着桌上未动一筷子的两盘菜，发了一会呆，想想他最近对我的敷衍态度，对我的不上心，忍不住小声哭泣。

也不知道今晚父母与弟弟女友一家见面，对方会不会再坚持要我们另买婚房。实在不行，我带着父母出去租房子住吧。本来今晚想和他商量的，很多事情积压在心里，很不舒服，可他又放我鸽子。

我边擦眼泪边拿起手机，编辑短信要和他说分手，却迟迟不敢点击发送。因为他最近很忙很累的，而我马上也要出差了，如果闹分手怎么收场呢？

这时，刘主任打电话说有的材料，明早再做就来不及了，希望我克服困难。

悲伤袭来，我叹了口气道：“好的，主任。我这就回单位。”

我

我急忙走出办公室给她打电话，那边传来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再拨打几次，依然是这样，她总是毫不犹豫地挂掉我的电话。

“西八！”我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倒霉的一天。我中午咋那么欠呢。怎么想着今天汇报这件工作了。其实，这事情不急汇报的。

我走入刘副总的办公室，见他气定神闲的，忍不住抱怨道：“茵茵不接我的电话。我已经爽约很多次了，要是打光棍，你得负责。”

“我负责什么？”刘副总看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要学会哄女孩子。茵茵还是比较明事理的。电话打不通，你不会发信息？弄丢了她，你哭都没眼泪。”

这时刘副总接到任总的电话，急忙身体坐正。那边传来声音：“老刘啊，我今晚陪客户喝多了，有点胃出血，就不回公司了。”

“任总，你多休息，多爱护身体。你在哪个医院，我和小卢去看看你。”

“唉，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公司有那么多人指望我养活，我哪有时间好好休息啊。你们俩早点回去休息吧。我没啥大事。”

刘副总挂掉电话，身体像垮了一样靠在老板椅上。他抬头看看我，“你也早点回去陪茵茵吧。今晚辛苦了。”

走出刘副总办公室，我来到公司喝咖啡处，就给凤茵茵发了一个长长的信息，相当于一个小作文了。

文里告诉她我今天的遭遇，为失约向她道歉；预定了游乐场的门票，最新的电影票，约她这个周末一起；告诉她我很爱她，只是很多事，身不由己。

发出去的一刹那，微信里出现了红色感叹号，原来我被拉黑了。悲伤袭来，一时楞在那里。

公司的勤杂工王姐，在远处看着我，似乎有什么话和我说。见我看她，犹犹豫豫地拿着拖把走了过来，“卢经理，你还不下班吗？”

犹豫间听到她尴尬地解释道：“周末了，大孙子晚上到我家。”原来她是催我走的。每晚等所有人离开后，她负责检查安全隐患，然后再锁上大门下班。

“噢，我这就走，这就走。”

推开公司的大门，夜风扑面，我被吹得有些站不稳，一种无奈又无力的感觉油然而生。我脚步踉跄凌乱地向前，酸涩与疲惫溶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