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

作者: 离颜 | 来源:发表于2023-06-03 16:58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姐,你见过爹吗?”周长安坐在河边,问身边扔石子的女孩。

“见过。”

“那为什么我没见过他?”

周洛云扔下手中的石子,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下:“笨蛋,谁说你没见过爹!”

“可是我的记忆里没有他,什么时候见过了。”周长安捂着头,说着倒显得委屈了。

周洛云手撑着地,抬头仰望星空:“见过的,十年前他还没离开的时候,我们都见过爹,只是你那时候太小,忘记了。爹那么疼你,怎么能说没见过他呢。”

十年前的话,周长安才三岁,确实没到记事的年龄。

“姐,你能跟我说说爹吗?”

十年前,周洛云也只有七岁,能记下的不多,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父亲的崇敬。

“爹是我见过最勇敢,最英俊的男人。那时还未有战乱,村子里的人还很多,你不知道,爹娘起初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我们为什么要搬来这儿?是以前的家不好?如果不来的话,爹或许就不会被征兵走了。”

周洛云嗔怪地瞪他:“你还说!当初如果不是娘有了你,爹还带着我们浪迹天涯呢!他那时候便找到了这儿,村民们排外,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落了户。至于征兵,不管在哪儿,都是要去的,大梁要是亡了,我们也不好过,等爹回来了,一定是大将军了。”

边境蛮族猖獗,近年来不断侵犯大梁边境城镇,烧杀掠夺,无恶不作。每打入一城,接下来的,便是屠城,一些百姓更是被掳去为奴。

这些都是周洛云不知道的。爹娘在这落户之前曾是江湖侠客,有了她后就已慢慢淡出,等周长安出世后便彻底落户为民了。

村子里消息闭塞,她不知道父亲在边境如何,纵使他武功极高,可十年未见,说不担心是假的。周洛云前几日去了趟城里,听说边境战况已有缓和,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派人和谈。

但周洛云不敢向周长安说,她怕会是空欢喜一场,便尽捡着爹带她所做的还有娘曾告诉她的趣事说。

“听说过云梦吗?娘喜欢莲花,当年爹便带着我们游历云梦。云梦十里莲海,宛如仙境,有机会带你也去,我们一家人一起在莲池中划船,摘莲子。偷偷告诉你,爹平时什么不会,可就栽在那些细活上了,他给娘剥莲子,却常常因为力度过大而剥坏了。”

……

“我听娘说,她刚认识爹的时候,爹特别冷,醉心武学,唯一的兴趣就是与人过招。”

周长安惊奇不已,刚才周洛云说的爹那么好,他实在是没法将此联系起来:“爹那性格,是怎么与娘在一起的?”

“我怎么知道。”周洛云嘟了嘟嘴,“娘没说与我听。”

“哦。”周长安有些失落。

经由周洛云一说,他对父亲已经有了大概印象,可终究没见过本人,他想见爹了。

“姐,你还记得爹长什么样吗?”

周洛云指着他河中的倒影:“你与爹长得像,想想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就知道。”

盯着河面,周长安脑中构想着,爹的面容是渐渐清晰了起来。

“哎哟!”周长安突然抱着头,“姐,你打我干什么?”

“别看了,天色暗了,快回家,不让娘该担心了!”周洛云拉住他走向家的方向,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日头已悄悄落了山。

周长安跟上她:“姐,爹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

走了一会儿,周长突然说:“姐,如果你嫁人了,爹会不会回来?”

毫不意外,他头像又被周洛云敲了一下。

“姐,你怎么又敲我头!”

“叫你胡说,你姐我风华绝代,干什么要嫁人?就算是嫁人,爹也不会因为这个回来,边境战乱,他怎可顾及私情抛下责任?”

周长安对她做了个鬼脸,跑到前面:“知道了,快走,娘该等急了。”

边境战况已与缓和,可大梁危机还未解除,西南郡王趁大梁境内兵力不足之际,起兵造反。仅有月余,便攻下西南大半城池,此时驻地距离周长安所在的村子不过百里。

危机已逼近,却无人得知。

周长安还在央求着母亲讲她与父亲的事,反观周洛云,扯着他的衣襟,骂他不务正业,有这闲工夫不如与她过两招。

“姐!你明知我比不过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周长安抱着母亲的胳膊,死不答应。

比起父亲,母亲的武功就要弱上许多。不过母亲少时多习乐理,倒也说得过去。而周洛云大概是随了父亲,现如今,武功路数上已有父亲的影子了,却因是女子,很难达到父亲的高度了。

至于周长安,于周洛云的话来说就是不务正业,白瞎了那么好的天资。父亲是武学天才,儿女也不遑多让,唯一的区别就是周长安不注重习武,天资全浪费在玩上了。

“就是因为你连我都打不过,才需要练!”

周长恩无理反驳,最终被自家姐姐拉着练了一个时辰的武。

深夜,周长突然从睡梦中惊醒,隐约从窗外看到了光亮,他起身靠近窗边,却见不远处火光冲天,人影恍惚。

“娘!”他叫醒周洛云和母亲,“那是什么人?”

周洛云睡眼蒙胧,揉着眼睛走到窗边,借着火光撇到了旌旗,困意顿时被吓跑了:“娘,长安,不好了,那是叛军!”她前两天去城里听了一小道消息,西南郡王起兵造反。起初周洛云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相信朝廷很快就会镇压下去。

可现在由不得她相信了,看看那些叛军,衣上血迹还很新鲜,分明是刚杀过人!

“畜生!”母亲拳头紧握,“他们屠了村子!”

为什么?因为村子正好挡了他们进城的道!

“娘,我们怎么办?”

“长安,快和姐姐跑。”

周洛云抓着她的衣袖:“娘,您呢?”

她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女,抱住他们:“三个人目标大,跑不了多远的,你们先走,娘拖住他们。洛云,长安,照顾好自己,娘会尽快来找你们的。”

这天夜里的鲜血和火光成了周长安一生的噩梦,他不知道母亲有没有逃脱。但他们这一路并不容易,依旧有人追上了他们,好在两人武功不错,硬生生杀了出来,就是周洛云受伤太重,留下了病根。

周长安走进帐中,叫醒满头大汗,说着胡话的周洛云:“姐,你又做梦了。”

“没事,”周洛云扶住他的手臂,“已经习惯了。”

距离西南郡王叛乱已过了五年,周长安已不是当初不务正业的少年了,面庞早已成熟,只有在周洛云面前,还带着几分这个年龄该有的青涩。

当年他们几乎丧命,不幸中的万幸是碰上了朝廷镇压叛军的军队,领军季苍出手救了他们。至此二人便跟着季苍四处奔波,平定叛军。

周洛云身体大不如从前,五年来常陷入梦魔,周长安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杀进叛军驻地。

母亲并未找他们,两人都能猜到结果了。边境外患以平息,境内叛乱眼见着就能安定。

季苍找上周长安:“等大梁安定下来后,你们准备怎么办?”

周长看着演武台,周洛云调教士兵很有一手,正在上面与人比斗。这五年他的变化肉眼可见,周洛云人前依旧如曾经那般,只有在陷入梦魇中才会有片刻脆弱。

“回家吧,我还没见到爹呢。”

“你们那村子已经空了,回去能见到你爹?”

“我姐曾经告诉我,等战乱平息,大梁安定,爹就可以回家了。”

从父亲离家到现在,已过十五年,只要这父亲还活着,他就一定会回家。再说,他们这些年,都未有时间回家看看,若母亲真丧命,不知还能不能寻到她的尸身。

季苍已过而立之年,从五年前就惦记上他姐姐了,如今想挽留,有一半是惜才,另一半是放不下周洛云,虽然周洛云早已明确拒绝过了。

“你小子,真是……唉,这样吧,你跟我说一下你爹的名字,我好帮你在边境军里查查,他是否还活着。别看我,要不是因为你姐姐,我才不会这么好心。”

以季苍的能力,只要不是太过泛泛之辈,还是挺容易的。

“我爹,叫周靖远。”

“谁?周靖远!”

“怎么?你认识?”耳边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季苍拳头差点挥出去。

“周洛云!你是鬼吗?走路都没声。好好不去练兵,跑下来听我们说话干什么?”季苍拍着胸口,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周洛云哼了声,坐到周长安旁边:“我要是再不来,弟弟就要被你拐跑了。说!我爹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同他能有什么关系。”季苍嘟囔着,“如果不是同名的话,你爹,就是之前镇守边关的周将军,若你们要找他,就老老实实待着,哪都别想去了。”

“呦,你是谁呀,我还得听你的?”周乐云也没听他说完,抛下两人回去了。

“啧,周长安,你姐这性子实在是……”

“她性子挺好的,你先说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季苍嘴角动了下,硬是把脏话咽了下去:“昨日我接到消息,周将军正带军往这边赶来协助平反,估计三日后就能到,你不想早点见到他?”

周长安站起来:“我去跟我姐说。”

“哦,对了,我姐的主意你还是别打了,她不会同意的。”

周长安找到周洛云时,她已经在收拾衣物了:“姐,季苍说了,爹三天后就能到这,你难道真要走?”

“想什么,我暂时不会走。”周洛云将周长安按在凳子上,“坐下,别挡道。”

“那你收拾东西做什么?”

周洛云停下手,坐在周长安对面:“这场战乱过不了多久就会平息,过后大梁就彻底安定,你说我以后能干什么?继续留在这练兵?还是找个人嫁了?你应该清楚,我都不会选。这方天地留不住我,后半生该活得自在些了。过几日,等见了爹,我便离开,天涯海角,何处不能为家。”

自家姐姐的意愿,周长安无法阻止,他该做的,只有支持。

三日后,他与季苍一同迎接周生军,虽无对父亲的记忆,但周长安见到领头玄甲罩身的将军时,浑身的血都在沸腾,这是血脉间的共鸣。

“是他……”周洛云抓住周长安的手臂,尾音都在颤抖。

她曾说的不错,周长安确实和父亲长得很像。

周靖远在路上便已接到了季苍的消息,说是有了他儿女的踪迹。隔着好些距离,他就看见了季苍身后的少年。随意与季苍应付了两句,便站到了周长安面前。

“你……可是长安?”

周长安张了下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刚才周洛云突然挣脱了他,跑了出去。

“我……”他看了看周洛云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父亲,似下定了决心,扭头去追周洛云。

季苍走过来,打趣说:“可能是不好意思了,你过会儿再去找他吧,毕竟都那么久没见了。不是我说,你这双儿女,实乃人中龙凤。就周长安,我敢断定,成就不比你差,还有周洛云,瞧瞧我这些兵,可都是她练的,若不是五年前留下了病根,成就绝非你我能想象……”

“只有他们二人?”

“对。”季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没多说。

周靖远低下头:“洛云,怕是在怨我。”

离驻地五里外的一个小土坡上,周洛云坐在那儿,脸埋在膝中痛哭。

这是周长安第一次见她哭,周若云性子要强,从不在人前软弱,就连周长安都很少见到。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听到姐姐那句“我想娘了”后,静静坐在她身边。

没有人知道,五年前,周洛云偷偷回去过,她看见了院门前母亲衣不遮体的尸体,若不是为了他们,以母亲的能力,是能逃脱的。

今天见到父亲的时候,她特别想问一句,明明边境战乱已经和缓,为什么他没有来?

但她发现她做不到,她对父亲又敬又怨,十五年未见,已不知该怎样开口。

第二日周长安见了父亲,想象中的无话可说并没有发生,父子相谈甚欢。父亲说,当年回到家中未见母亲的尸体,便以为三人一起逃离。

周长安不知这些,便提议去找周洛云。

谁知他们来晚了,周洛云早已离开,她的衣物与佩剑一律被带走,桌上还有一张字条:勿念。娘的尸骨,我已带走。

“她竟就这样走了!”

“你知道她要离开?”周靖远问他。

“前几日姐姐就在收拾行李,说见了您之后便要离开,可我没想到,她会走得这么突然。”

周洛云不告而别,就是不想见他们。至少现在,她做不到坦然。

“她应当是去了云梦。”

云梦?周长安记得,周洛云曾说小时候在云梦待过一段时间。

“你母亲与她,都生在云梦。她还是怨我来迟了。”

“这不是您的错。”

云梦多水,周洛云自小活在云梦,三岁时却跟着他离开,当初,还因此哭了很久。按理说,那么小的孩子是不会记住事的,可周洛云偏偏记住了。

云梦才是她认可的家。

“她还会回来吗?”

“若她放下了,应当会,若她放不下,就永远不会再见我了。”

时境过迁,犹记当年姐姐还在跟他说父亲如何好。季苍说她心态好,可是哪里好,她表露出来的,只是她习惯的伪装。

云梦是个好地方,想来她真能活得自在。

相关文章

  • 此间少年,少年此间

    关于《此间的少年》不得不说的事情。 师兄说《此间的少年》是一本需要读很多遍的书,所以我信了。 第一次听说此间是在大...

  • 此间少年,此间心上

    姐姐的心里住过一个男孩,她说那是她青春最好的纪念。 ​八月十三日是姐姐二十六岁的生日,我和她的朋友们为她举办了生日...

  • 此刻黎明

    序:此间必有他在奋战题海, 此间必有他在烛夜宵灯, 此间必有他在奔赴书林; 此间你卧床不起只顾手机, 此间你不眠不...

  • 此间

    此间花酒却魂梦……颇有笔墨,块垒难平,最是芜杂浮生…… 一枕江湖一砚雪,半袖青云半盏灯……能不忆山城?

  • 此间

    2018年2月9日凌晨两点半, 又或三点半,后定为三点整, 是爷爷西去时分, 明已没了气息,口鼻间仍淌血不止。 其...

  • 此间

    此间 天未明 人未觉 我不动 你不言 究极 此间 一语一拂尘 一默一世界 2018、3、16 阿列布

  • 此间

    我将做林间的一声钟

  • 此间

    此间方恨物,行也匆忙间,总少一人。卷帘回望便自知,佳人伫立已久

  • 此间

    我意识到深夜的通宵灯火 明灭之间 晨暮之外 进退十字路口的选择 不得,往往是最好的结果 我意识到过于喧嚣的快乐 没...

  • 此间

    细柳掩黄昏, 渔歌钓月人。 清风吹雨落, 撒满一湖春。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此间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nljve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