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一）

作为家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大姐幼年从父亲和母亲那里得到的关爱相对我们几个妹妹要更多一些。

家里的旧相册中，有好几张大姐年幼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两三岁的时候，她头上绑着一个小辫子，手里拿着一个不知是玩具还是好吃的果子，靠在镇里最热闹的人行天桥的栏杆边上，应该是父亲带出去玩的时候拍下来的。

还有一张是坐在父亲工厂分配的公寓里，照片里三岁左右的大姐似乎在闹脾气，噘着嘴，眼睛看上去是刚哭完的迷离神色。这样细腻捕捉的生活照，我猜想是父亲用相机拍下来的。

因为父亲年轻时的照片不算少，可见那时的他对拍照这件事有一定的兴趣。我之所以那么肯定拍照的人是父亲而不是母亲，是因为母亲曾跟我说过刚怀上大姐的时候，她已经开始为父亲日常的冷漠伤心难过，如果母亲是这样的状态，又怎么会有心思去拍照来记录生活？

许多迹象表明大姐与父亲的关系确实更为亲密一些，例如大姐似乎不太惧怕父亲的威严，平日里最敢主动与父亲说话的人便是她。节假日酒局多的时候，母亲也会叫大姐去劝解父亲少喝酒。

记得与大姐共同成长的二姐也抱怨过父亲，说他对姐姐的偏爱过于明显。当然，年龄相差了四五岁的我并不了解细节。

但在我有记忆之后发现家里的重活累活基本都是二姐做，大姐平时就待在家烧饭喂鸡。比如二姐经常随母亲上山砍柴、去地里收割稻谷或者种菜种瓜等等，大姐干家务相对轻松许多。

不过，这算是出生顺序带来的优势吧。毕竟大姐年幼时得到过父母较多的关爱和陪伴，难免恃宠而骄，多多少少有些任性和倔强。

长大后的大姐成为了家里性格最开朗的孩子。平日里拍照笑得最灿烂的就是她，做事大大咧咧，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样的性格在人群中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与亲和力，所以大姐在邻居亲戚当中总是很受欢迎。不管是家族聚会还是走访远亲，大姐都表现得落落大方，健谈又合群，成为所有孩子中最惹人喜爱的那个。

对于大姐任性倔强的脾气，我目睹过闹得最凶的一次就是她初中毕业后为了争取继续上学的机会，哭闹断食了两天的事件。

母亲一共生了五个孩子，送养了一个，本来就贫穷的家庭还背负了超生的巨额罚款。靠着母亲种地和父亲打工赚钱，只能免强保证不会忍冻挨饿，而且我们家拖欠学费是常事，所以那时的确没有余钱继续让大姐上高中。

学业优异的大姐难以接受自己要辍学打工的结果，在暑假结束后看着同龄人都去上学了，窝在床上拒绝去打工也不出门，开始哭闹。

大家怎么劝她都不听，母亲还特意找来她要好的朋友家里帮忙开导，后来大姐硬生生把自己饿了两天。不忍心的母亲只好找姨妈商量，从亲朋那里借来一笔钱，说只能让大姐再去读一年半的幼师专业。

大姐知道不依不饶闹下去也不能去上高中了，平复心情后，她在第二天就收拾行李跟同样去读幼师中职的表姐汇合，一起出发去了城里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