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p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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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了，世界充满了灾难。然而希望女神Elpis却留了下来。这是神送给人类，最后的仁慈。

四周灰蒙蒙的，麦金托什戴着防毒面具穿过空旷无人的小巷，这片小区在原始规划的时候是唯一一个集体拒绝光合素试剂的社区。而如今，错过了政府的首批公益投放，想要重新得到光合素试剂已经难上加难。

光是价格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更何况生产材料稀缺，已经供不应求了。

当然，还有另一种方法，就是像麦金托什一样，成为“伐木工”。

2050年，这座城市发生了严重的核泄露。水，食物，空气，一切跟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都变成了慢性毒药，摧残着脆弱的人类。当一切无可挽救，唯一能做的，只是自生自灭。

然而伟大的科学开始实施神的职责。

他们研制出了光合素试剂。人们只要注射这种皮下注射试剂，就能改变人体的新陈代谢方式，利用光合作用原理提供人类活动所必须的能量。除了天气不好的时候会有点乏力，正常情况下，人们总是能充满活力，远离疾病，除了意外死亡，平均寿命可以达到70年。

要知道，自从2030年开始，地球气候环境严重恶化，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不足50岁了。

为了应对陆地的减少，这个试剂还有另外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当注射过光合素试剂的人类死亡后，尸体可以在一周内蜕变成植物形态，也就是发芽，21天左右就能长成一棵高度一米左右，直径15厘米枝叶繁茂的树，人们称之为Elpis。

这个名字的由来或许是来源于希腊神话。有希望的意思，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如今小城里所有没有注射过光合素试剂的人类生存大部分都依靠着这种树的果实维持健康。

只需要一个月，Elpis就能开花结果，红色的果子肥美多汁，不含任何辐射物质。只需要三个月时间，Elpis就能长成参天大树，用这种不含辐射制造出来的家具精美扎实，触感也不像普通的木材，自带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还能净化空气，听说使用这种木材，可以让人在室内摘下防毒面具，享受原始的自由。

不过政府禁止随意砍伐这些珍贵的树木，必须要有政府颁发的伐木令和官方认证的伐木工才有这样的权利砍伐。

麦金托什曾是普通的伐木工，但灾难发生后他就失去了这份工作，所幸不久后他又重新获得了这份职业。

专门负责砍伐Elpis是大多数人羡慕的工作。

当然了，出于道德和情感寄托，大多数家庭不愿意砍伐由家庭成员尸体合成的Elpis。人们通常认为这是家人的另一种形态，而政府则采用更加强硬的措施。该树的所有权和土地一样，归为政府。

有钱人总是能够想到办法长久的保护自己的财产，普通民众则顺从制定规则的领袖。

S大道是通往T公墓的必经之路，T公墓的Elpis林场是政府特批的1号伐木林，也是麦金托什的工作场所。

所以他几乎每天都要经过S大道，本来他都是乘坐林场的班车，今天有点特别，班车由于故障晚点了，麦金托什本应该继续等待，后期再递交重重邮件反馈，以说明并非本人原因导致的迟到。这很有可能影响他的全勤，没有全勤，他的实习考察期将会适度延长，麦金托什决定冒险骑行跨过S大道。

这个街道的居民大约有200号人。曾经集体抵制注射光合素试剂，大部分人因为辐射超量，身体患上了医学无法治愈的疾病。

政府的救济仅仅局限于投放食物和提供日常基础设施。S大道的犯罪率居高不下，大部分的人依靠注射吗啡等成瘾性毒药来缓解疼痛。过去了多年，S大道虽然早已死气沉沉，但因为早期发生过的几起恶性抢劫事件，如今依然人迹罕至。

由于是林场的必经之路，所以，林场的班车配备了全套的武器装备。

麦金托什预料的不错，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S大道早已死气沉沉。

“叔叔，您能给我一颗Elpis的果子吃吗？”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在麦金托什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共享单车。

小女孩向他伸出了小手，那满是红疮的脸上仅仅只有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还留有一个儿童的印记。

“哦天呐，孩子，我并没有果子，你知道，我正准备上班。我是说，我、我会带回来的，可能需要晚一点儿。”麦金托什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一个孩子。这孩子看起来也不过五六岁，他自己的女儿，丽莎，今天过六岁生日。

伐木工可以额外获得一定比例的Elpis果实，这种果实没有任何辐射，是最健康的食物。

一些无药可救的辐射患者甚至认为这种果实可以治疗或者是减轻痛苦。

“感谢您！您是个好人，我将在这里等待您，如果可以的话，我妈妈也会十分感激您，上帝保佑您。”小孩朝着麦金托什深深鞠了一躬。

麦金托什逃也似地骑出了S区，他本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世界发生太多苦难了，他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然而对于孩童的苦难，却让人久久不能释怀。

这份悲伤仅仅只持续了几分钟，当麦金托什抵达工作的场所时，他的上司立即通知了他一个好消息。

由于他出色的工作表现，也因为他的同事汤姆由于辐射超标多器官衰竭不治而亡。现在由麦金托什代替汤姆提前转正，作为正式员工，他可以获得政府特批的光合素试剂。

注射后就可以仅靠光合作用维持生命体征而不需要水和食物来维持基本生存了。不出意外的话，他持续工作满30年，他的家人也会陆续获得这项福利。

只不过大多数的正式工家属长期暴露在强辐射中一般生存不了这么久。

但只要麦金托什活着，就能保证供应的了全家的抗辐射药物。等待再工作10年，他和玛丽的女儿丽莎也能获得光合素试剂。想到这一点，麦金托什内心不禁泛起一阵狂喜。这简直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即使这个机会来源于那可怜的汤姆。

一个没有带防毒面具的医生出现在伐木场，很明显，医生也注射了光合素试剂。他约莫四十多岁，由于今天天气阴沉，他表现的有点忧郁倦怠。

“祝贺你，获得全新的人生。”一阵眩晕后，医生朝他伸出手，麦金托什也伸出右手。“哦，你有点，我的意思是，真不可思议，你的体温有点低。”麦金托什有点惊讶，医生的手没有想象中的温暖。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坏事，除了体温有点低，这并不影响我们生活，相反，会使你生活的更好，至少我们不用再害怕高烧。哈哈哈……”医生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慵懒无力，像是无生命的机械。

“啊哦，谢谢。” 麦金托什有点意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起了某种变化，然而一时半会却无法用语言表达。

注射光合素试剂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郑重其事，这不同于生病或者手术，作为转化人类的一种手段，仅仅只是一针静脉注射剂而已。

麦金托什只是休息了两个小时，就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转变。

此时已经是上午9点，阴云突然消散，太阳出来了。

“真是难得的好天气，伙计，祝贺你！”工友们纷纷露出善意的微笑，麦金托什的提前转正让这些人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他们也想象着能有一天像麦金托什一样拿到光合素试剂。

“啧啧，你小子可真是个幸运儿！”人群中只有老乔治黑着脸冷淡地说道。

麦金托什当然不会怪罪老乔治，他是第一批员工，最早转正的一批人，只是他将属于他的光合素试剂让给了他病重的儿子。如今他的儿子已经恢复了健康，老乔治本人却要走向死亡。或许谁都没有想到，辐射超标对身体和精神的摧残如此严重，老乔治走向死亡的路是漫长又缓慢的，人们看着他的身体从内部开始腐烂，他时常大口呕吐鲜血，已经无法胜任农场的工作了。

然而他已经为农场工作将近第二个十年了，还有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将得到另一支光合素试剂，但人们清楚的是，他这个样子，活过三个星期都已经不大可能了。

麦金托什并没有大发善心将到手的光合素试剂优先让给老乔治，他知道这并没有用。谁都看得出来，农场已经放弃了老乔治。

或许是阳光的作用，麦金托什感到了浑身充满了力量，但他也察觉到自己的体温明显降低了。

“或许我已经在变成Elpis，说不定我能跟这些树木交流。”麦金托什这样想着，抬起电锯，向不远处的一棵Elpis走过去。

Elpis的结果期只有三年，三年后不能提供果实的树木可以依法砍伐。

麦金托什在这棵满了三年的Elpis树下站定，突然感到心跳加速，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树叶却沙沙作响，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听到了低低地啜泣声。这声音从树梢掠过，直抵麦金托什的心底。

“天呐，他们可没跟我说注射这玩意后劲这么大。”麦金托什摇了摇脑袋，尽量使自己放松，他打开开关，电锯启动。

不同于普通树木，Elpis被砍伐时并没有碎木屑，只有粘稠的绿色汁液，这种树的材质切割起来像是某种凝脂，厚重潮湿。然而却并不会腐坏，这是它最大的优点，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今天太不寻常了，麦金托什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他看到自己拿起电锯，杀了一个悲泣着的老妇，将她的身躯分割成长短一致的小块，粘稠的鲜血喷溅在脸上，身上。手也因为沾染了滑腻的液体而无法灵活操作工具。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口干舌燥，耳膜生疼，终于他晕倒在地。

“麦金托什，我们共血脉同命运，麦金托什，我们共血脉同命运……”麦金托什四周出现了无数人影，都看不清楚面容，倏忽之间又变成参天的大树，结满了鲜红的果实。

麦金托什惊慌失措，连连后退，一脚踏空，跌回了现实。

当他重新醒来，已经过去了约莫十分钟，他看着身边被锯断的Elpis，动了动手指，恢复了理智，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该死的副作用，可没人跟我说过这件事。”麦金托什嘟囔着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绕着被砍倒的树转了一圈，在繁茂的枝叶间，竟然发现了一颗火红的果子。

这种事很少发生，一旦在批准砍伐的Elpis上发现未采摘的果子，默认是归发现者。麦金托什一直是正直无私的员工，他摘下那个果子，准备交公，然而他想起了S街区遇到的那个可怜的小孩。“或许今天是我的幸运日，感谢上帝的恩赐。”麦金托什自言自语，将果子揣进了怀里。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不顾班车上同事疑惑的眼神，麦金托什依然选择了骑行。

人类沉浸在喜悦中总是容易忽略危险，麦金托什也不例外。

当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怀揣着Elpis的果子，骑着车进入S街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S街区第二个十字路口曾有间热闹的咖啡店，现如今已经闭门歇业，那紧闭的大门旁边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银灰色招牌箱，这曾经在夜晚绽放过光彩的灯箱，如今正是隐藏罪恶最好的幕布。

子弹击中了麦金托什，从他的太阳穴穿过，击穿了他的头骨，可能只是一秒钟，这个可怜的幸运儿并没有感受到痛苦，我们宁愿相信他确实没有感受到一丝痛苦。

麦金托什重重跌倒在S街十字路口带有霓虹灯箱的咖啡馆门口的尘土里。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他怀里火红的Elpis果实滚落在地上。

角落里传来两个人焦躁不安的对话。

“瞧你干了什么，伯恩斯，你不应该滥杀无辜。”

“他穿着林场的工作服，从1号林场过来，你看到了，他们都是屠夫。我可怜的塔米，她只是变成了Elpis，她还活着。而现在只能任人屠宰，他们以为他们在干嘛？伐木？哦，不！是在谋杀！”

“伯恩斯，你的疯病越来越严重了，我要报警了。”

“去吧，艾琳，我的内脏已经完全腐烂了，你甚至可以闻的到我灵魂的腐臭，就像这些该死的资本家和他们的走狗！”

在S街十字路口的咖啡馆门口霓虹灯箱后面传来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片刻过后归为沉寂。

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出现在十字街口，捡起了那颗火红的果子，她擦了擦果子，那暗红的污渍是麦金托什的鲜血。

眼前的阳光暖洋洋的，空气里流动着香草的气息，四周的景像清晰起来。麦金托什苏醒了，他现在是Elpis，生长在S街十字路口的咖啡馆门口。

难以想象的是，在麦金托什失踪后的第二天，政府就下令放弃了S街区的所有人，封闭了整个街区，麦金托什在这安静之所污垢的尘土里腐烂、发芽、获得新生！

他舒展身体，感到莫名的愉悦，仿佛一切愁思都随风而去。

这崭新的躯体尽是力量，麦金托什感到体内的细胞在膨胀，身体在快速生长，夜晚安睡，清晨便能立于云端。

他偶尔会停下来思考：“原来，生命并没有结束，Elpis才是鲜活的生命。”

只是这些思绪，仅凭一阵清风，便能消散，他的根须深埋土壤，与千万棵Elpis握手问好，他们在四面八方招手致意，用Elpis的语言。

一个月后，麦金托什结出了鲜艳的果实，而S街已经没有人来采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