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没有月光，稀稀疏疏地点缀几颗星星。我沿着桥边慢慢走，卖花的小姑娘挎着篮子经过我面前，里面装满了玫瑰，红的，白的，粉的，有些袅娜的开着，也有一些羞涩地打着朵儿。
公园里年轻的小情侣逐渐多了起来，手上捧着玫瑰的，牵着手散步的，在暖黄的灯光下增添了几分旖旎。
我寻了一张长椅坐下，看来往的人群，远处有汽车驶来，任由思绪飘得很远。
记忆中的七夕，于我就像平常的日子，不知是否随着年龄大了，心里掀不起波澜，又或许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咸不淡的生活。
突然就想起老家的两位老人，我唤他陈爷爷，因为他总是笑眯眯的，喜欢背着手慢悠悠地走。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分给我们这些小孩儿。
印象中陈爷爷家门口有一个小小的菜园子，菜园子被打理得很整齐。里面种满了黄瓜，空心菜，大白菜等等，长得很水灵。
太阳没那么猛烈时，我总能看到陈爷爷一边浇水一边摘几棵新鲜的蔬菜。陈包包就在旁边打打下手（陈包包是他孙女，比我小几岁，长得圆圆的。）
阳光洒在陈奶奶的身上，我看见了岁月静好。
忘了是哪一年的七夕，包包神神秘秘地说：“柳姐姐，今天是七夕。我想带爷爷奶奶一起出去街上转转，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其实有点不太想去，毕竟他们一家人去玩，自己在中间怪不好意思的。我磨不过包包这个黏人精，只能点头答应。
“没关系，这丫头就怕一个人没意思。和我这老头更没话说了，你们小年青的话题多点。”
陈奶奶和蔼地笑了笑：“一起去啊，人多热闹，别整天在家待着。”
每次看见陈奶奶温柔的笑容，我都会觉得很好看。我想陈奶奶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我跟在他们后边，穿过拥挤的人群，看着两位两人牵着手，慢慢走。不由得感叹道：“你爷爷奶奶感情真好。”
“对啊对啊，小时候听爷爷说，他追奶奶追得可久了。那时候奶奶是村里一枝花，很多人排队。要不是爷爷真诚，估计我爷爷都追不上。”
“哇，这有好多卖花的，我要撺掇爷爷去买几朵玫瑰花，然后送给奶奶。”我看着那丫头蹦蹦跳跳地走到陈爷爷面前，而陈奶奶停在一个小摊边，小摊边是一位大叔，吆喝着嗓子卖碗碟，白玉盘似的颜色，边缘刻着荷花。
“陈奶奶，这碗具看起来很漂亮。”
“是啊，真像以前你陈爷爷送的。”
我安静地听她说完，陈奶奶勾起的笑容，弯起的眼眸就像天上月，我承认那时我看呆了。书里说的淡雅如菊，大抵就是这副模样。
包包扁着嘴回到了我身边。“爷爷不答应我，说什么都一把年纪了，还送什么花，这不叫人笑话嘛，爷爷一点都不懂得浪漫。”
陈奶奶也听笑了，“我的小孙女哟，你爷爷有时就会有些倔，再说奶奶可以不要花，你们开开心心就好。”
“走了，老伴儿，我们去前面公园，我记得那里可以听戏呢。”
公园在街的拐角处，穿过一条小巷子，便能看见中间立着一座戏台子，旁边栽着几棵大树，树底下放着好几排长凳子，每到夏季总能看见很多老人摇着蒲扇，在那里听着小曲儿。
我和包包边吃冰淇淋边瞎聊，在她絮絮叨叨的话语中，时间倒也过得很快。我翻了翻零钱，给包包买了几朵玫瑰花，“七夕快乐啊，包包，要不要给你爷爷他们送去？”
我从来没想到，一个人的生命是如此无常。七夕没几天，120在夜里响起，惊醒了一树蝉鸣，陈奶奶因为突发心脏病被紧急送往人民医院。
陈爷爷那双紧紧握着的手，塌下的肩膀。我轻轻地喊了一声：“陈爷爷……”
“都怪我啊，都怪我啊，如果我及时发现，就不会这样了……”
我看着他们坐上120，哭红眼的包包，还有忧心忡忡的陈叔叔，凝重的表情让我不敢出声。
“奶奶以前就有心脏病，所以爷爷才会如此自责。”
陈奶奶终究没有抢救过来。包包哽咽着说：“我从来不知道爷爷有多爱奶奶，直到那一晚爷爷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长长的走廊，那么空旷，空旷得我只听见爷爷的哭声。爸爸妈妈强忍住眼泪，怎么劝也劝不住……”
陈奶奶不在以后，我依然还能看见陈爷爷拄着拐杖慢慢走，只是他的头发好像更白了，更瘦了。我已经很久没看到陈爷爷的笑容。
又是一年七夕，我在老家看见了陈爷爷，手里拿着一大束玫瑰慢慢走，包包在后面跟着，时间那么快，就连包包也在不知不觉中长高。
“陈爷爷，包包，很久不见。”我朝他们挥了挥手。
陈爷爷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着我：“你看见我老伴了吗？那些人骗我说不在了，我不信。我一定要找到她，对，我得找到她，送很多很多花给她，这样她就不生气了。”
我有点惊讶，眼睛看着包包。“医生说这几年爷爷总会忘记很多事情，就连他昨天吃了什么，他也会忘。他只记得奶奶，只记得把花送给她。”
“不说了，我得去看爷爷。再见，姐姐。”听包包说完以后，我突然就觉得很难过，不知难过的是记忆中的往事，还是生离死别。
很多年以后，我曾回过老家一次，陈爷爷早已搬走，菜园子也长满了枯草，隔壁房子落满了灰，只有刻在墙上的划痕清晰可见。
我抬头看了看夜空，黑夜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弯月，就像那年七夕我看见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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