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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
戚远第一次见到冯乐时就被她的眼睛吸引了，过后他甚至不记得她的鼻子是扁是挺，嘴唇是薄是厚，他只记得她的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冯乐的眼睛让戚远想起了她，他第一次感受到幸福和第一次感受到背叛，都是因为她。他以为可以忘记她，可冯乐的这双眼睛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过去的种种全部如洪水般倾泻而出。
深刻的记忆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埋葬。
她说过会一直陪着他，可是有一天她不再来见他了，没有道别，没有解释，她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一般。
戚远知道，对他这样的人来说，遇到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他只是天真地以为她跟别人不一样。只是最后发现，所有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从那时开始，戚远封印住了自己对外界的感情，只是努力地学习。他想变得成功，让当初所有抛弃自己的人后悔。
在大学期间，别人还在校园恋爱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了创业之路。
大学毕业没两年，身边的同学还在为找工作发愁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小事业做得风生水起。虽然只是个小公司，但发展前景还是很不错的。
在床上辗转难眠，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她还能如此强烈地影响到他的情绪？戚远恨她，也恨自己。也许在她的眼里，自己就像是街边的一条流浪狗。人怎么会对流浪狗付出过多的感情呢，只会觉得可怜再顺手扔几根骨头，仅此而已。可是冯乐，那个来面试的女孩并不是她，不能因为她对自己的背叛就不让冯乐进公司，这样对冯乐来说是不公平的。
2
冯乐很崇拜戚远，当年刚入校时就听说过这位学长的传说。拿奖学金的学霸，在校期间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可惜她只是在远处见到过他，并没有机会认识。后来戚远毕业了，她就更没有机会再见他了。
她是偶然在公告栏上看到戚远公司的招聘信息，她当时激动得差点儿就把招聘广告撕下来。
“戚总您好，我是刚来的实习生冯乐，请问有什么指示？”冯乐瞪着大眼睛望着戚远。
戚远抬起头，看到了那双令他心痛的眼眸，他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你去找李主管，他会安排的。”
“好的。”冯乐有些失落，然而戚远并没有再抬头看她，只是继续着他手上的工作。
冯乐离开办公室后，戚远停下手里的工作，喝了口咖啡，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你是不会说话还是真哑巴啊？”一个身材较壮的男孩将另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推到地上。壮实的男孩看起来年长些，估摸着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而被推倒的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
周围也有不少年纪相仿的孩子，大家各自打闹着，谁也没有关注这边发生的事。
瘦小的男孩依然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壮实的男孩，接着从地上爬起。正当壮实的小孩正准备再次将瘦弱的男孩推倒时，突然一个人影过来将壮实的男孩一把抓住。
“小朋友，想表现自己的强大并不是靠欺负别人来证明哦。”女人松开了大男孩儿的手。
“要你管！”大男孩儿吼了一句就跑开了。
女人走到瘦小男孩的身边，拍了拍他身上的灰，问道：“疼吗？”
瘦小的男孩儿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女人的眼睛，温柔、明亮、清澈，真是一双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但只是一瞬，女人眼中的一丝怜悯让他感到不快。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到这里来的人总会带着这种神情。每个来这里的人都扮演着救世主的角色，他们同情这些孤儿，各自披着善良的外衣为孩子们带来光明，可一瞬的强光过后留下的，只是黑暗。只有极少数的孩子会被选中，被带到光明的世界，而剩下的大多数，只能在黑暗中继续摸爬滚打，期待着下一个幸运儿就是自己。
戚远也到过那个光明的世界，一开始，那对夫妇还有耐心地与他交流，可一个月后，夫妇又把他送回了这个地方，只因为这个月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小男孩儿把视线从女人身上抽离，将她推开。
3
办公室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戚远说了声：“进来。”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
“戚总，您的早餐。”戚远抬起头来，冯乐站在他的眼前。
“怎么是你？”
“我是新人，这些跑腿的事就交给我，没问题的。”冯乐双颊微微泛红。
“知道了，出去吧。”
戚远记得那个女人第一次带好吃的东西给他时，他任性地将东西打翻在地，他也想不起自己是故意打翻，还是不小心打翻。之后女人失落地离开了，戚远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憎恶这种短暂的怜悯。没有体会过幸福便不会知道不幸的悲哀。
她应该不会再来了，戚远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没过几天，女人又来了，依然带着好吃的东西，微笑着向戚远招手。
就这么过了将近一年，女人每周都会来看戚远，慢慢地，他开始期待她的到来。
在戚远六岁生日那天，她带来了生日蛋糕，在戚远吹灭蜡烛后，他终于吞吞吐吐地对她说出了第一句话：“你...叫...叫什么...名字？”
女人愣了几秒，然后兴奋地说：“小远，你终于开口了，太好了！我叫梅静，你可以叫我梅阿姨。”
“我...我可以...直接叫...叫你...梅静吗？”
“你想怎么叫都可以，我真是太开心了！”说完，梅静一把将戚远抱住。冰块终究还是会被人的体温所融化。
“为什么你会关心我，照顾我，却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呢？”戚远问梅静。
“因为一些法律的原因，我无法领养你，但我会一直来看你的。我也有一个孩子，比你小两岁，是个漂亮的女孩，有机会带她来看你。”
戚远皱了皱眉，他不想见到她，那个孩子的存在只会提醒他，梅静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我不想见她，只想见你。”戚远又回到笑脸，接着说，“我要快点长大，赚大钱，以后你嫁给我，我们还可以当一家人，让你一辈子都幸福快乐。”
梅静噗嗤地笑了，童言无忌。
4
上小学后，戚远表现出了他的学习天赋，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当初那些没有领养他的人家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在他八岁那年，从国外来了对夫妇，想领养戚远。一般来领养的人家都会选择襁褓中的婴儿，或至少没到记事年龄的孩子，领养个八岁孩童确实也是个稀奇事。
原来，他们想头胎生个儿子当哥哥，不曾想连生三胎都是女儿。如今能满足他们愿望的就只有一个办法，领养一个男孩儿给女儿们当哥哥。机缘巧合下找到了这家孤儿院，刚好就看上了戚远。
正当他们去找戚远时，就远远看到了戚远似乎要故意掀起一个女孩的裙子，女孩儿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她不愿意，戚远就将她推倒在地。
看到这一幕时，外国夫妇便决定放弃领养戚远。
事后，院长专门找戚远单独谈话，告诉他，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戚远并不在乎，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认识的你不是做这种事的孩子，可以告诉我这么做的理由吗？”梅静听说这件事过后并没有马上责怪戚远。
“我确实是故意的，他们要带我去很远的地方，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想那样。那小女孩，我事先跟她说好了的，我不会真的掀她裙子，我只是做做样子，至于把她推倒在地，我赔了她两根棒棒糖。”
梅静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接着说：“傻孩子，你跟他们去，会有更好的生活，接受更好的教育。况且，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觉得你好，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别的我都不在乎。你会吗？”
梅静点了点头，将戚远揽入自己怀中。
5
有一个方案必须连夜赶出来，大半个公司的人都需要加班。钟表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夜里十点过，这会儿大家都出去吃宵夜了，冯乐因为太困就没去，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戚远伸了个懒腰，离开他的办公室开始巡视起来。他喜欢在没人的时候看看员工的办公桌，这样有助于了解员工们的工作状态。
趴在桌上的冯乐眼睛眯成一条线，戚远看着她睡着的样子，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她的手臂下压着一叠资料，边上冒出很多便利贴。
当他目光落到冯乐办公桌角落的六寸相框时，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呆呆地拿起相框，死死地盯着里面的照片，嘴角开始有些抽搐，身体也开始不住的发起抖来。
一张看起来有些岁月的痕迹的寻常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牵着一个扎着双尾辫子的小女孩，两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
那张照片又把他带回了他最不想回忆起的那一天。
孤儿院门口的梧桐树已经变得金黄，时不时地飘落几片梧桐叶为地上再添一抹金色。树下站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女人。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都念高中了，再过两年就要考大学了，真想看到你念大学的样子。”梅静顺手整了整戚远的衣领，满眼温柔地望着他，“你很棒，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以后一切都会顺风顺水，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担心的。记得你小时候还说长大要赚大钱让我过好日子呢。”说着梅静似乎开始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
“我记得，我还说过要娶你。”戚远淡淡地说道。
梅静顿了一下，说：“我记得，那时候你太可爱了，还会说那样的傻话来逗我笑。”说着又笑起来。
戚远突然凑上前去，嘴唇轻点过梅静的脸颊，顺势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现在也没有变。”
几秒钟，梅静没有说话，戚远的肩背已经比她想象中更宽了，她轻拍着戚远的背说道：“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好自己。”接着轻推开他，像往常一样，在道别时用一只手捧着戚远的脸颊说：“我走了，快回去，别着凉了。”
戚远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次是最后一次见她。
偶尔他会想，是不是自己那时的举动吓到了她，可就算是那样，她终究是食言了。
6
戚远将眼睛闭上，深呼吸了一下，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他稍微有些用力地将相框放在冯乐面前，相框与办公桌的撞击声虽然不响亮，但足以吵醒睡得并不深的冯乐。
她惊醒，看到眼前的戚远，立刻站起来望着他说：“不好意思戚总，我不小心睡着了。”
戚远并没有答她的话，冷冷地用下巴指了指相框的方向问道：“这是什么照片？”
冯乐没想到戚远会问关于照片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哦，那是我小时候和妈妈一起拍的照片。”
“你妈妈很漂亮，你们住在一起吗？”相框中的女人跟戚远记忆中一样。
冯乐淡淡地笑了一下，说：“她已经过世了。”
“过...过世了?什么时候的事？”这是戚远万万没有想到的答案，他差点没站住，还好手扶了一下旁边的办公桌。
“戚总，你还好吧？身体不舒服吗？”冯乐担心地问道。
“没事，可能是没吃晚餐，有点低血糖。”
“我刚好身上有几颗糖。”说着，冯乐从包里摸出两颗糖递给戚远。
“你继续说。”戚远接过糖。
“八年前的事了。”
戚远算了算时间，梅静离开他就是那之前没多久的事。
“是怎么过世的？”
“癌症，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冯乐叹了口气，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透着一丝哀伤。
“对不起。”说完，戚远转身回到他的办公室锁上了门。
原来她并没有抛弃他，反而是她被生命抛弃了，而他自己，却一直恨着那样的她。戚远对自己的憎恶感猛地涌上了心头，用力地挥起拳头砸向自己的头部。他也怪她，怪她没有告诉自己实情，让自己当了这么些年的恶人。泪水涌出，他痛苦地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惊动外面的冯乐。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哭了。
等戚远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他翻出了孤儿院院长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熟悉低沉的女声。
“院长，我是戚远，我想问你个事。我已经知道梅静过世了，你可以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了叹息声，又等了一小会儿，院长才开口：“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我现在给你说也不算违背我对她的诺言。那时她生病了，无药可治，她的女儿还小，丈夫也不理事，就请我帮忙。她之前买过保险，受益人写的是你和她女儿的名字，一人各分得一半，她说这笔钱用来支付你之后上学和生活的费用，她希望你生活得好些。其实你从小到大，都是她一直在资助你。”
听到这里，戚远的眼泪又止不住流出来，他哽咽地说：“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应该告诉我的。”
“我也问过她，她说她不想你为她伤心，她宁愿你恨她，你也有资格恨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既然是她的遗言，我便遵从她的心意。”
戚远放下电话，这些年他用力压抑的情感像岩浆般从火山口喷出，他想起了自己对她的承诺，想起了他说过要让她幸福，原来食言的人是自己。他不断地问着自己还能为她做什么。
7
戚远整理了一下仪表，走出办公室，看到冯乐还趴在桌上，他走过去轻轻敲了一下冯乐的桌子，她猛地抬起头来。
“累了吗？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天晚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回去。”戚远淡淡地说，但语气似乎不像之前那么冰冷了。
冯乐有些诧异，还是说道：“没关系，还有这么多工作没做完。”
“你一个实习生也帮不了太多忙，他们回来能做完的，收拾好跟我走。”
戚远强大的气场让冯乐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便没再多说什么，收拾好包就跟在他身后走了。
“你还跟父亲住在一起吗？”戚远问。
“没有，我一个人，我爸爸...他住在疗养院。”冯乐系上安全带后继续说道，“其实我很少跟他交流，我记忆中他一直酗酒，总是一个人闷着，后来母亲走了，他的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你一个小女生也挺不容易的。”说完，戚远发动了汽车引擎。
身旁的这个女孩是戚远童年时嫉妒的对象，可如今他长大了，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梅静的至爱。他现在最想做的，只是替梅静守护她想守护的人，也许这样，梅静如果泉下有知，也会觉得幸福。
戚远能感受到冯乐是对他有好感的，身边有太多女生像她一样因为外表或别的什么对他动情。只要能让冯乐觉得开心，他可以扮演好一个爱人的角色，哪怕他用尽一生的时间来演绎。至于他的爱情，都随着梅静的离去而消逝。人生太短，只有一颗心的长度。
8 因果
伴随着暴雨用力拍打城市的噪音和一声巨响，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十字路口中间翻了半圈，重重地摔落到地面。造成这起事故的是一辆超速闯黄灯的出租车。
出租车的车头已撞得变了形，一小会儿后，出租车司机跌跌撞撞地下车，跑去翻车的地方探头往轿车里面看了一眼，又回到出租车上。
不一会儿来了些救护人员和两辆救护车，从黑色轿车里抬出了一男一女两名成年人和一名不过三岁的小男孩，又从出租车里抱出一名孕妇。
救护车的警报声越来越远，黑夜中，暴雨依然肆虐地冲刷着街道，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梅静从昏迷中醒来，丈夫并不在身边，护士告诉她孩子保住了，她的丈夫冯中杰只是受了轻伤，现在去处理事故了。
梅静想起当时冯中杰正赶着送她去医院，后来就发生了事故，在剧烈的撞击后她便昏了过去。
过了好几天，冯中杰都没有出现，只是她的婆婆过来照看她，在她的再三问询下，婆婆终于告诉她实情。原来那是起严重的事故，对方的一家三口只有一个两岁的孩子保住了。这起事故是因为冯中杰超速闯黄灯导致的，负全责，他正在接受应有的惩罚。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两条人命，居然没有亲属来闹。后来经过梅静的多方打探才知道，对方是个富裕的家庭。幸存下来的孩子不是事故死亡男人的亲生儿子，是他太太带着嫁过来的。他跟太太两人都没了双亲，太太是独生女，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因为财产问题一直不和。他离开后，兄弟姐妹几个谁也不想多事站出来过问事故责任，只想为自己多争些财产。至于留下的那个孩子就被扔去了孤儿院。
因为自己女儿的出生让另一个男孩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他本该有的衣食无忧的生活，就算是为女儿积德，梅静也想好好待那个男孩。
梅静找到男孩儿所在的孤儿院时已经是两年后了，她第一次见到男孩时就看到他被一个大一些的孩子推倒在地。正当大男孩想再次推倒他时，梅静冲过去制止了大男孩。
看到瘦弱无助的男孩冰冷的双瞳时，梅静下定决心，哪怕今后的生活再难，她也要尽力让眼前的这个孩子感受到幸福，这是她欠他的。
她俯下身，拍去男孩身上的尘土轻声问：“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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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是为短篇小说读写活动“畸形爱恋”的主题而写的。本人其实是一个非常阳光且正能量的人，所以要写畸形的东东还是有难度的，因此我召唤出了我的其中一个人格替我写。所以，不喜欢请随便怼，到时候我会偶尔让那个人格出来看看你们的留言打击一下他，如果喜欢的话也欢迎留言，我替他接着。就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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