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幻

文/双鱼漠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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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上，玲珑站在靠门的位置，暗暗祈祷别下起雨来，至少，让她回到家之后再下。

早上出门没看天气预报，没带伞。

世界上有一种际遇就叫“天不遂人愿”。当玲珑走出地铁口的时候雨还是下起来了。

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下来，天地之间仿佛挂起了一幅珠帘，雨珠串得很紧密，不仔细分辨仿佛已经连成线了。地面已经被浸湿，尘土变成了泥，地势低洼点的地方还出现了一小片一小片的积水。

抬起尖而小巧的下巴，望着阴沉的天空和越渐密集起来的雨帘，黛色的眉微蹙了一下，随机又扁扁薄薄的嘴唇，挤出一个不知对谁发出的无奈的笑容，裹着衣服冲进了雨里。

玲珑几乎是小跑着走到公交车站的，队伍有点儿不成形，看不出一队还是两队，人们略显焦燥地堆挤在一起，等着公交车的到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下雨天，人就显得格外多。明明是和平时一样的上下班时间，明明还是乘坐的同一路公交车，可一遇到雨天，人就忽然多了起来，像搬家的蚂蚁一样，全都聚拢起来，黑压压一片，也不知道平时都散落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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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低头，伸出白而细长的手指去拍身上的雨水，显然，这个动作在这不大不小的雨势里显得有点儿无济于事，刚抚过的地方立刻又落上了新的雨水。

她轻轻地不着痕迹地从嗓子眼儿里微微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去理会。抬起头，看向队伍的前面，车来的方向。

在她的前面站了一个撑伞的男人，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男孩儿。目测身高大概一米八左右，位置的原因，玲珑从后面只能看到黑色的大衣上方是一把黑色的大伞。

这把伞也太大了，像一颗大树一样撑开在他的头顶，雨水沿着伞沿流淌在四周，圈出一方小小的空间。男孩儿站在这方空间里面，脊背略显僵直，一动不动。

男孩儿右手撑伞，表情沉着冷静，和队伍里焦急的人们形成强烈的反差——没有张望，没有对天气的抱怨，安静地像在沉思，安静地仿佛与世隔绝。

“这把伞这么大，要是能在下面躲一会儿就好了。”玲珑暗想。

这个想法冒出的同时玲珑的嘴角也随着弯了起来，许是笑自己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怎么会和自己同打一把伞呢？

可是，这个想法又似乎产生了一股魔力，牵着她的脚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两小步。

随即，几滴雨水顺着黑伞的边沿落在了她的脸上，玲珑有点儿猝不及防，连忙悄悄收回了脚，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知是否被她这个小动作惊扰，男孩儿仿佛感觉到什么一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

他看到身后没有打伞的娇小的玲珑，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儿，又不快不慢地转了回去。

男孩儿个子太高，又打着伞，在这匆匆一瞥的瞬间玲珑并没有看清他的脸。

微微收起下颌，玲珑以一个半低头的姿势无聊地猜想起对方的长相来。目光有一搭无一搭地落在男孩棕色皮鞋的后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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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一起打吧。”

玲珑还没来得及在脑海里描绘出一张想象中的脸，头顶上方就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呃？”

她匆忙且有点儿意外地抬起头来，微微仰着头去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细腻的皮肤因为仰头盛接到了点点雨水，雨花在薄而清透的皮肤上跳跃——以一种盛开的姿态——整张脸充满了生机。

这张脸寻找到了声源。

两片对于男孩子来讲有地儿过于红的嘴唇，镶嵌在一张白净得不像话的脸庞上。这是一种天生的白，不是化妆的白，也不是长久不见太阳闷出来的白，是那种天生永远也晒不黑的白，遭人妒忌的白。

玲珑征住了，一时之间不知作何表情。有一点儿惊讶，有一点儿窃喜，又有一点儿努力隐藏的羞赧。

大脑飞速地运转着，接受？还是拒绝？

沉默了那么两秒，仿佛为了隐藏内心些许的尴尬与纠结，玲珑做出了一个落落大方的微笑。这微笑带着感激，又显得礼貌，她似乎要用这商务礼仪般的微笑去隐藏某个内心的秘密。

“那——谢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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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男孩儿已经向玲珑迈出了步子，轻轻地挪了过来，大伞就这样笼罩在了两人的上方。

玲珑不敢再靠得更近，两人之间隔着大约一个拳头的距离。

但已足够让玲珑还感觉到从旁边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渐渐地，透过衣服，透过空气，传递过来。

这是北京的初秋，天气还不算太冷，但突如其来的雨给没有准备的人带来一股凉意。此时的玲珑，感觉到了两条胳膊慢慢地有了温度差。

也许雨天路况不好，公交车还没有来。男孩依旧不做声。

玲珑本想随便聊几句，可没想好话题，再看到男孩雪白的脸和紧闭的嘴唇，她悄悄打消了这个念头，转头若无其事地盯着公交车来的方向。

两个陌生人，就这样站在同一把伞底下，一静一动。

男孩仿佛又回到了他那安静的世界里去了，除了刚才那句“不如一起打吧”，就再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玲珑张望了半天公交车来的方向，依然没有看到车的影子。

气氛变得有点儿微妙，玲珑觉得她的头已经把周围几个方向都转遍了，眼睛已经不知道放哪儿好了，这出奇的安静已经让她不知如何处理是好。她一方面想让公交车赶快到来，一方面又有点儿贪恋这旁边传出来的温度。

似乎，她在潜意识里也想要再发生点儿什么才好。

一分钟，两分钟，……

时间过去，玲珑慢慢产生了一种幻觉，周围嘈杂的人群仿佛被销声仪器过滤了一般，声音尽数退去，只剩一张张模糊的面孔站在她和男孩儿的周围，成了他们两个的背景，只有他们两个是清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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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司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子滑着优美的弧线，侧身进了站。路边靠前的人纷纷后退，怕被车轮带动的泥水溅到。这躲避惊动了出神的玲珑和男孩儿。

玲珑扭头仔细一看，并不是自己等的那一路，紧张的神经又放松下来。

或许还需要再等两分钟，这样，可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了。

“车来了。”那声音再次响起。

“呃？”没回过神的玲珑下意识地发出一个音节。

男孩儿看出玲珑的错愕，猜测她似乎和自己等的并不是同一路车。

“要不，这把伞留给你吧？”

男孩儿作势要把伞放到玲珑手里。

“哦，不不，不用……”

玲珑抬起双手，快速地摇摆着表示拒绝。

忽然！眼角的余光撇到了车尾不远处又来了一辆公交车，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地惊呼出来。

“看，我的车也来了！谢谢你啦！”说着，她摆出一副天真无害的笑脸看着眼前的人，大眼睛释放着光亮，无辜、纯净又美好。

男孩儿没再说什么，收起伞——迈动长腿——跟着人群上了车。

车子轻轻启动，慢慢驶出公交车站，身后除了压在泥泞路面的车辙和溅起的水花，什么也没有留下。

玲珑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她差一点儿忘了，这个车站还有别的线路。

她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