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玉 第二十九章 借高利贷
夜色渐浓，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周遭一片清冷色。蛐蛐们不知所措的呼喊，蛙鸣震碎人心，时不时有风从身后扑来，让早已浑身汗透的我不由打了个寒惊。
心情沮丧的我们如同霜打过的茄子蔫塌塌地斜着肩踏着自行车，一路上是零交流。在向右手回家、向左手去镇上的那个十字路口，我刹住了自行车，眼神迷茫地抬头凝望幽隧的高空，长叹了一口气。
兵国也跟着急刹住了车，站在一旁不解地望着我。
“我不想回家，跑了两天一个空我不甘心，我想最后再去一个地方。”我扭头看他，他的表情不甚分明。
“天都黑了，还往哪里去，还有哪里能去？”他的声音有些激动。
“去找二秀，听说她有个亲戚在放高利贷。”二秀母亲在老家时格外心疼我也常接济我，屡次在二秀面前提及我的苦楚。
“拿高利贷，你也不看拿不拿得起？”
“今日去拿得到就拿，拿不到再说。”冥冥之中我感觉有什么在牵引着我。
镇粮管所的后院座落着一排红砖黑瓦房，门前是一大片菜园，靠里边院墙的倒数第二间便是二秀的屋，屋里亮着煤油灯昏黄一片。她母亲刚洗过脚，双脚还放在木盆边沿，手里正拧着毛巾。二秀在饭桌旁坐着和母亲说着什么。我们的登门造访让她们颇为惊讶，母女俩同时起身招呼我们落座。
“这么晚了来是有么事吗？”二秀关切地问。
“有，我是来要您帮我拿点高利贷的。”我开门见地说。
“么事这么急？高利贷好拿不好还啊。”
“咳，我的小丫头考中专没考上，想送她读自费的。只要能拿得到，我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应该的。”
“要拿好多呢？”
“最好三千。”
“三千不是个小数目，我只能说试试看。”
“那是那是，把您费心了。”
“现在天也不早了，你们趁早回去明天再来，我去拿得到就好，拿不到就不要怪啊。”
“答应帮忙就是天大的人情了，我们把亲戚家跑完了都没借到一分钱。”我眼一热心一收缩已有些带哭腔了。
二秀母亲满脸疼惜地对我说:玉姐呀，你老就在过难呐，不知有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的哟……”老人深知背负高利贷的沉重，打心底同情我。
我被她一语击溃，禁不住掩面抽泣起来。
别过她们母女，回家心切的我们风一般朝家赶，自行车在凹凸不平的砖渣路上打架般的滚动着，铝壳的抗议声刺耳异常，寂静的夜空下，有两个黑影在逃避谁的追赶。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便迎着烈日直奔二秀的家。
二秀妈招呼我坐下，说二秀去弄钱去了。我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二秀妈说着话，频频抬头眼巴巴地瞅向门外，不时吞咽着口水，心里敲着无数小鼓般地怦怦乱跳。
不一会，二秀现身，不待她进门我便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看见她手里拿着折叠成方形的报纸，有点厚，心里踏实了许多。
“玉姐，人家放高利贷的人也要看你有没有偿还能力，我好说歹说他只肯借两千，一百元钱一个月加五块，限定两年还清，你看还拿不拿？”
“拿，都走到这一步了。”
她听我这么一说，立即小心翼翼地打开报纸把一张一张百元大钞数给我，随着那大钞的叠加，我感到既欣喜又惊惶。
有几颗泪等在眼眶的我喉头哽咽道:“谢谢二秀幺幺，给我这么大的面子，日后伢要是闹好了报您的恩。”
“哎呀，我也只是做了个担保人，你日后担子不轻啰，光还债不说还要供伢的生活费，仅靠几亩田怕是不行。”
“我想好了，伢去的学校离续新那里不远，我们就去续新的跟前租个房子谋点事做，伢拿生活费也方便。”
“哦，那也行，日后不把我夹脚就行，要不是你我也不愿多管闲事。”
“那是的，那是的，只说感谢啦！”我边说边起身出门，心里琢磨着余下的路该往哪走，毕竟两千块钱只解决了一大半问题。
推着自行车踌躇街头，茫然四顾，没有一张熟识的脸，我的心揪得一阵紧似一阵，只得漫无目的的拿着脚，突然“XⅩ保险公司”几个字映入我的眼帘，也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当年的村支书，如今的保险公司领导。
我停了自行车在保险公司门口的马路上，缩手缩脚地走进大厅四下里张望，引来很多人惊异的目光。
有个工作人员模样的小伙子凑过来问我:“您找哪个？”
“义贵，他在不在？”
“在，您是他么人？”
“是他老屋的人。”
他哦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右手边第二扇门。
等人的空隙，沉不住气的我朝里走两步又退回来，向大门走两步又折回去，手摸两下额头又抚弄衣角，无所适从的我正欲抬腿走出大门时，身材高大的义贵笑语喧哗地从我身后疾步走来。
“大姑，您找我有么事？”他面容和善地问。
“我的小丫头上学报名还差一千块钱，实在走投无路了来找你。”我歉疚地笑着说。
“找我可以啦，不过现在没得，明天我跟您送到屋。”
我心一惊身子向后一缩侧目望他道:“您只说答应帮忙就好，我明天再来拿。”
“我明天正好有事回老家，不要紧。”
我千恩万谢出了门，如此顺利是我始料未及的。
第二天上午九点左右，义贵果真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出现在我家门口，正在门前池塘洗菜的我丢下菜在地上连跑带跪地迎了上去。
他把手里攥着的小方块报纸递给我道:“一千块钱，一年加息七十二块，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比我拿的那两千块便宜多了，感谢感谢！”
“不要光说感谢，早点还钱啦，利息加不起哦。”他说着跨上自行车走了。
我满怀感激地站在路口目送他的背影，心头感慨万千，终于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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