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楔子
太子君天翊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父皇的寝殿里遇到已成了贵妃的梅绛雪。
彼时皇帝病重,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公函把他从蜀中招了回来。
1.
太子君天翊是早些年在蜀中遇到梅绛雪的。
那年的秋天来得很早,蜀中的公案已然告了一个段落,君天翊准备过几日便回京述职。
听说蜀中红叶美景最是醉人,如今正是赏枫时节,临走前他想看看这枫叶盛景。
他没有让人跟随,一袭便装独自上了西山。
清晨的朝露染湿了衣裳下摆,也润湿了火红的枫叶。
君天翊信步登上山顶,看着漫山遍野火红色的枫叶,心中激荡不已。江山如此多娇,而他便是这大梁朝不久之后主人,一时间多少热血豪情冲撞着这位未来年轻帝王的胸口。
山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他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的山崖边站着一位头戴帷帽身姿纤弱的白衣女子,在火红的枫林中格外醒目,远远望去,就像一朵随风飘摇的白花。
一阵大风吹来,白花随风摇动,眼看要被这大风吹落山崖。
激荡在君天翊胸间的热血还未褪去,这是他大庆朝的子民,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子民在他眼前就这样子陨落呢?
他看看了周围的地势,以最快的速度悄悄绕到女子身后,离得近了,一把抱住女子便往回跑。
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她拼命呼救挣扎,头上的帷帽在挣扎间落入了悬崖下的深涧。
君天翊只想这应该是哪家受了委屈想不开的姑娘,欲在清晨人少的时候来此寻短见,他不顾怀中女子的挣扎,抱着她一气猛跑,直到跑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这才将女子放了下来。
待女子站稳后,抬手便给了君天翊一记响亮的耳光并骂道:“你这浪荡子!”
女子面带怒容,眉头紧皱,整个人却好看得紧,君天翊看着眼前的女子,恍然间竟觉得是在梦中一样,这么美的女子,宛如神仙妃子般的人儿,她只能存在于梦里呀,可惜她如今正对着自己发怒呢。
“大……胆……!”君天翊脸上热辣辣的,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敢对他如此无礼之人,一句大胆在他见到女子的倾世容颜后显得中气尤其不足。
短时间内,他心中已天人交战数次,几分欢喜,几分怒意,复又几分怅然。
须臾,他还是退了一步,语气平和地对女子道:“姑娘莫要生气,秋露寒重,在下刚见姑娘独自站在这崖边,大风之下衣裙翻飞,眼见就要坠下深涧,这才将姑娘救起,人生自是有许多不平之事,姑娘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女子紧皱的秀美渐渐舒展开来,面上怒意褪去,再开口时竟带了几分笑意道:“这么说倒是绛雪误会公子一片好意了,真是抱歉,还请公子不要介意。”
说完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公子可能误会了,我可不是什么来这里寻短见的。”
君天翊面露惊讶之色道:“是吗?那是在下误会姑娘了。”
嫌疑开释后,两人便聊了起来,几句话下来,发现两人竟都是趁着晨起人少,来这里看红叶的。
女子原是蜀中小有名气的盐商梅家小女儿梅绛雪,她家就在这附近,今日晨起趁父亲不在家,无人管束,便偷偷来了这山上,想独自赏一赏这红叶盛景。
君天翊的身份自然是不能轻易暴露的,他只告诉梅绛雪他是外地的生意人,路过此地想看看红叶美景,毕竟他外地的口音是骗不了人的。
梅绛雪自然不是第一次来此赏枫,两人误会消弭后,她作为向导带着君天翊在几个绝佳的观赏点逛了一圈,期间两人面对西山红叶谈诗论词很是风雅。
眼前树枝上枫叶繁茂,触手可及,梅绛雪伸手欲摘下一片枫叶,奈何女子身量娇小,踮起脚尖欲摘不得,君天翊抬手替女子摘下一片色泽金红的枫叶送到女子眼前,女子微笑纳入怀中。
两人虽初次见面,却仿若故人重逢,自是萧萧红叶,秋景瑰丽,山远天高,知音难遇。
2.
赏完红叶美景,两人一前一后缓步下山,梅绛雪自是走在前面,君天翊在后面跟着。
枫林小道上,一白衣女子与一黑衣男子一前一后徐徐缓行,男子俊朗如玉,女子美若天仙,望之自成一画。
奈何天公不作美,两人还未下山,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雨水打湿了下山的小路,俗话有云:上山容易下山难,梅绛雪毕竟是女儿家,一脚踩不稳,整个人便急速往下滑去。
山路两边虽不是万丈悬崖,但也却荆棘丛生,这娇滴滴的姑娘要是滑进荆棘丛里,那这一张脸不说废了,八成也是不好看了。
眼看梅绛雪就要跌落入荆棘中,君天翊一个闪身到了女子身边,伸手揽过女子柔软纤细的腰肢,稳住了她不由自主下滑的身形。
女子脸上瞬时飞起一片红云,低头温言道:“多谢公子援手,绛雪不胜感激。”
路面湿滑,有过刚才的惊心险情,后面的路上君天翊很不放心,便离她近了许多,女子虽有几分不自在,但也知道是为她好。
待他们磕磕绊绊地下了山,已秋日高悬,午时已过,女子匆忙道别离去,君天翊本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话未出口,女子已然离开,只留给君天翊一个袅娜的背影,他看着女子飘然而去的背影,又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西山,忽觉得此情此景仿若一梦。
临行前一日,君天翊去蜀中陈老将军家拜别,没想在这里,他又见到了梅绛雪。
陈老将军家的后院中,箫声如泣如诉,令人闻之落泪,似是女子对心上人的思念,又像情人分别时的依依不舍。
君天翊很容易便找到了箫声的来源,满是枯荷的湖心亭中,女子纤弱的背影当风而立,秋风吹起她的发丝,将她的箫音带出很远。
君天翊虽未见到女子正脸,但凭着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敢肯定这女子便是那日在西山上所遇到的梅绛雪。
身居高位的太子,有多少人赶着谄媚献好,君天翊早摸清了这些套路,两次见到女子的巧合,让他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他从未向谁透露过自己的行踪,怎么她就会这么巧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呢?难道这真的就只是缘分吗?
他本想问问陈老将军这女子是谁?又为何出现在将军府中?
再三思量后,他并未开口问询,第二日便启程离开了蜀中,踏上了通往京城的道路。
3.
太子再一次见到梅绛雪是在半年后。
那时蜀中突发地动,山塌地陷,无数百姓一夜间流离失所。
君天翊是储君,是未来天子,在天灾面前,他责无旁贷地代表皇帝去安抚一方百姓。
再见梅绛雪时,她正一身白布麻衣,跪在她父母灵前守孝,她的父兄在这次地动中全部遇难了,而她因为刚好在陈将军府给舅舅贺寿未归,这才侥幸逃过此劫。
梅绛雪母亲出自蜀中将军府陈家,陈家是蜀中首屈一指的大家,镇守蜀中已百年有余,深受皇恩的之时也对本朝皇帝忠心耿耿,因蜀中地势易守难攻,得皇帝允诺,养兵二十余万为忠君之用。
君天翊看着满眼泪水的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对她道:“逝者已去,生者节哀。”
梅绛雪闻言也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此后君天翊便一直呆在蜀中,他隐瞒了太子身份,与民同吃同睡,和当地百姓一起重建家园。
蜀中的官员看在眼里,也不敢怠慢,遂与太子一起励精图治。
灾后破败的蜀中,仅仅只用了三年时间便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这几年,太子在蜀中没有兴建离宫,他客居陈将军府。
陈将军一家开始还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后来熟悉了,也就和这位勤政爱民的太子殿下打成了一片。
梅绛雪家中因地动时遭了灾,舅家见她孤苦无依,便留她在将军府住下。同在将军府中,她偶尔也会遇到君天翊,只是见面都是一些普通的寒暄。
君天翊一开始对梅绛雪仅仅只是欣赏,如今多了许多怜惜,他偶尔会送一些东西给梅绛雪,比如一只毛笔,一块美玉之类,梅绛雪也回赠过他一些东西,比如一只书签,一个砚台,两人虽未有太多交流,但却心意相通,有些话虽不说,心里却都明白得很,他们之间有一种拿捏得刚刚好的平衡。
陈老将军的儿子陈小将军喜欢和君天翊一起谈兵论道,两人在这方面倒是志趣相投,谈起兵法来头头是道,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一日,君天翊和陈小将军在棋盘上厮杀完毕后,聊起当今时政,待说到京中靖王之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靖王是君天翊最小的一个叔伯,是他的皇叔,这些年靖王在京中势大,朝堂上都是他说了算,便是皇帝对这手握大权的靖王也隐隐惧怕三分。
这次太子在蜀中三年,靖王在京中更是只手遮天,皇帝对此也是敢怒不敢言。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君天翊一有时间便和陈小将军、陈老将军在书房关着门谈论“大事”。
4.
太子很久没有见到梅绛雪了。
他的书房里挂着一幅画,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在火红的枫林崖边站着,她的衣袖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纤弱的身影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
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枫叶半红,佳人未归。
君天翊是个很克制的人,他的母亲南宫丽珠是个不可多得的美艳女子,一进宫便深得皇帝宠爱,出入都把她带在身边。
君天翊出生后,皇帝更是对南宫丽珠恩宠有加,各种赏赐如流水般进了南宫丽珠的宫里。
南宫丽珠是个心思单纯的人儿,她有个嗜好,便是爱吃美食,说来也奇怪,她虽爱吃美食,但是却也总长不胖。
南宫丽珠这边吃完皇宫御厨做的美食还不够,经常还偷偷从外面带回美食解馋,皇帝对此未加干涉,反倒是到处网罗天下名厨进宫给南宫丽珠做美食。
南宫丽珠这边得了皇帝宠爱,自然会有人看不顺眼,特别是她又生了儿子君天翊。
君天翊自小聪明伶俐,深得皇帝欢心,八岁那年,皇帝准备立储。
众臣都推举将皇长子立为太子,皇长子是扛不住事的人,背后是靖王的势力,皇帝自然是不可能让这样子的儿子成为储君。
就在朝堂上为立谁为储君争论不休的时候,皇贵妃南宫丽珠吃了宫外送来的美食后突然暴毙了,龙颜震怒,皇帝下令彻查,只是这案子查了许久,后来不了了之。
君天翊至今都记得他母妃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对他道:“天儿,你一定要记住,你喜欢的东西,在没有万般周全的情况下,一定不能显露出来,否则就是把你致命的弱点暴露给对手,娘就是这样才有今天的……。”
据说南宫丽珠死状极为悲惨,这让年幼的君天翊记忆极为深刻,此后,他便沉默了许多,喜欢什么从来都不敢显露出来。
在还没有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之前,他不敢对谁有任何承诺,就算是喜欢梅绛雪,他也只敢藏在心里。
只是没想到,当他再次见到梅绛雪的时候,她竟然成了皇帝的宠妃。
5
彼时皇帝病重,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公函把他从蜀中招了回来。
巍峨庞大的皇宫坐落在京城中轴线上,正阳殿又坐落在皇宫中轴线的高台之上,据钦天监的人说这里是最接近紫微星的地方。
皇帝的寝店安置在此处,如此有利于龙气的聚集,正阳殿对面有一高阁叫做龙凤楼,高度与正阳殿比肩,这是皇帝在新宠梅贵妃的建议下修建的。
皇帝夜里宿在正阳殿,白日里便在与梅贵妃在龙凤楼饮酒作乐,欣赏歌舞。
君天翊一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便进了正阳殿。皇帝正静静地躺在龙床上,一众嫔妃与大臣跪在殿外神情悲切。
君天翊越过众人,来到皇帝榻前,看着面色蜡黄,双眸半闭的皇帝,悲切道:“父皇,你怎么样了?孩儿不孝,来看你了。”
老皇帝的手微微动了动,睁眼看了君天翊一眼,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点什么,君天翊凑近了一些,却什么也没听到,老皇帝似乎已经很累了,没过多久又闭上了浑浊的眼睛。
老皇帝对君天翊一直很器重,在宫的时候,几乎每日都要过问他的课业。
君天翊对这位父皇感情十分复杂,他一度有点怪他没有彻查害他母妃的幕后真凶,如今老皇帝已然是一位油尽灯枯的老人,静静地躺在那里,任他如何呼唤都不会给他一丝回应,他突然觉得心里万分难受,这位昔日君临天下的帝王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6
皇叔靖王殿下手持两份圣旨,瞥了一眼守在皇帝床前的君天翊道:“太子殿下,皇上已经下了两道圣旨,这其中一道是给你的,还请太子殿下先行接旨。”
说罢,他眼睛扫了一眼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崔公公,将手中一卷圣旨微微滑了出去。
崔公公服侍圣上多年,自然是很有眼力见儿的人,连忙接了靖王手中滑出来的明黄色的圣旨,扯着细长的嗓子道:“太子君天翊接旨。”
君天翊一撸袍子恭恭敬敬地退出来,跪下来接旨。
崔公公展开圣旨面不改色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东宫太子君天翊,不休德政,居太子位多年无所建树,上愧皇恩,下负百姓,着废去太子之位,封燕王,驻守雁北之地,即刻起程,不得有误,钦此。”
君天翊愣了愣,抬眼看了一眼志满意得的靖王,心下了然,伸手恭恭敬敬接了圣旨。
起身抬头时,他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的梅贵妃,只见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君天翊捧着明黄色的圣旨,欲起身站在一边。
梅绛雪大声道:“慢着,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本宫倒是要问一问靖王,你这圣旨从何而来?”
靖王面带愠怒看着梅绛雪,不满道:“自然是皇兄亲耳告知,怎么梅贵妃是怀疑本王吗?别忘了皇上他可是我兄长!如果本王没记错,本朝后宫不得干政!皇兄传遗诏的时候,当时还有崔公公在场!”
崔公公见提到了他的名字,连忙细着嗓子高声答道:“正是。”
梅绛雪冷冷扫了靖王一眼,眸光微不可察地从君天翊身上掠过,没再说话。
靖王对崔公公使了个眼色,崔公公连忙接过他手中第二份圣旨道:“靖王殿下接旨。”
靖王撩起袍子跪下接旨,崔公公对着手中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王人品贵重,甚肖朕躬,坚刚不可夺其志,巨惑不能动其心,朕欲传大位于靖王,重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钦此。”
靖王谢恩,正欲起身接旨,梅绛雪忽而从袖中掏出一物,迈步越过眼前几人,走到众臣前面,将手中之物举起大声道:“我手中有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免死金牌在此,众臣听旨!”
只见梅贵妃手中高举着一枚金光闪闪的金牌,上书“如朕亲临”几个大字,众臣见状,连忙纷纷跪下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梅绛雪继续朗声道:“皇上早已拟好圣旨,这圣旨如今在……”
“来人!把这满口胡言的妖妃给本王拿下!”靖王怒不可遏地打断了梅贵妃的话。
守在殿门口衣甲鲜明的一众羽林卫齐刷刷地冲了进来,欲擒拿梅贵妃。
梅绛雪将手中的免死金牌朝向羽林卫,大声道:“皇上御赐免死金牌在此,谁敢轻举妄动?”
羽林卫见到梅绛雪手中的免死金牌举步不前。
靖王怒道:“梅贵妃矫诏,最大恶极,就地斩立决,即刻行刑!”羽林卫再度得令,围拢过来欲擒拿梅绛雪。
梅绛雪昂首挺胸,粉面含威带怒道:“怎么?你们羽林卫要跟着靖王造反吗?”
靖王道:“梅贵妃,羽林卫是皇上的亲卫,一直都在皇帝陛下的手中,如何说是跟着本王造反了呢?”
梅绛雪对着靖王摇了摇手中的免死金牌道:“既是如此,那靖王殿下为何要将手持“如朕亲临”免死金牌的我就地斩杀?罢黜太子,自立为皇,你这不是篡权造反是什么?”梅绛雪看着靖王视死如归道。
靖王看着梅绛雪,细长的眸子眯了眯,脸上泛起一抹冷笑道:“羽林卫何在?还不速速出手将此等惑乱人心的妖妃就地诛杀!”
羽林卫手持刀戟上前捉拿梅绛雪。
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君天翊突然冷冷道:“皇叔不可,如今父皇还在昏迷中,并未殡天,此时便杀他宠妃,于情于理都似有不妥,还请皇叔三思!”
靖王扫了君天翊一眼,傲慢道:“那燕王的意思是?”
一股血腥味便从外面飘了进来,披铠执剑的陈老将军带着京城九门提督等一众将士杀气腾腾地进来了,他们的衣袍上还染着点点血迹,陈老将军手中还提着一个血糊糊的人头。
陈老将军见到殿中的情形,大手一挥,手下的众将士出手,欲制服殿内的羽林卫。
靖王忙道:“大胆!羽林卫是皇上亲卫,谁敢造次!”
陈老将军放下手中人头,一撩衣袍,在君天翊面前恭恭敬敬跪下道:“太子殿下,如今皇上病重,还请太子殿下主持大局,微臣已擅自做主,诛杀了一众阻挡吾军的羽林卫,这便是羽林卫总兵陈冲。”陈老将军边说边指着地上血糊糊的人头。
靖王见到地上羽林卫总兵陈冲的人头后,面色突变,羽林卫原是他逼宫的最大筹码,如今羽林卫总兵被诛,篡位之事败露,不等太子回答,只见靖王怀中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出现在他手中,君天翊见梅绛雪离靖王最近,忙道:“绛雪小心!”
电光火石间,一切已来不及,梅绛雪被靖王当做人质拘押在怀中,锋利的匕首抵着她白皙的脖颈。
靖王看着君天翊,鄙夷道:“绛雪,贵妃的小名岂是你所能叫的!”他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梅绛雪细白的脖子上,瞬时多了一条细细的血丝。
君天翊手中利剑早已出鞘,他强自镇静道:“我换她下来,你放了她,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自古成王败寇,靖王自知大势已去,君天翊知道他想要的大概也只是拘押着人质,然后自己活命而已。
靖王想了想道:“也行,你过来!”
梅绛雪则对君天翊摇头道:“太子殿下,不要,你不要过来!”
靖王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陈老将军,疯狂大笑道:“这么多年来,我拉拢了这么多势力,没想竟输给了蜀中陈家,好啊,哈哈……”
原是太子早就与陈将军商量好,暗中与九门提督在京城布了防,以备今日事发。九门提督原本是太子殿下的人,这些年他忍辱负重潜伏在靖王身边,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君天翊走到靖王身边,准备替下梅绛雪,靖王手中的匕首谨慎迅速地从梅绛雪脖子上移到君天翊脖子上。
人质交换瞬间完成,梅绛雪被靖王推了出来,君天翊落在了靖王的匕首之下。
靖王手中散发着寒气的匕首落在君天翊喉间,他近乎癫狂地大声吼道:“都给我让开,否则我就让他的脑袋马上搬家!”
梅绛雪拦着着周围欲上前扑救的人,看着靖王连忙道:“你不要乱来,你想要什么好商量,我们都让开,我有免死金牌,你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你不要伤害太子殿下。”
靖王看着梅绛雪,眸光森寒,冷冷道:“原来梅贵妃竟然是太子的人,亏我这些年还这么信你!”他边说边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君天翊吃痛,艰涩开口道:“你想要怎么样?本宫都可以答应你。”
靖王看了看周围道:“我想怎么样你都答应我?”
君天翊连忙道:“是的,皇叔,我可以送你一匹快马,送你离开大梁到庆朝去。”
君天翊知道靖王和庆朝皇子交好,便给出此提议。
靖王想了想道:“此去庆朝少说也有五六百里,你让我如何信你?”他说罢,又紧了紧手中的匕首。
一丝鲜血顺着匕首流了出来,君天翊的脖子上的皮肤被划破了,众人一片惊呼,君天翊皱了皱眉头道:“皇叔,我的话字字当真!”
靖王面上表情扭曲,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杀气腾腾的将士,狂笑道:“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我今日输了便是输了,如何还能相信你们这些鬼话!”他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发白,眼见就要再度发力。
梅绛雪脸色煞白,凄厉尖叫道:“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一支白羽箭破空而来,说时迟那时快,箭头不偏不斜深深地刺入靖王喉头,君天翊反应迅速,反手夺过靖王手中的匕首,转身将他制服在地。
这白羽箭原是早就埋伏在正阳殿对面龙凤楼的陈小将军射出来的。
陈小将军素有神射手之称,百步之内,例无虚发。
靖王及其造反的属下被一网打尽,皇宫内虽已被打扫干净,但隐隐还散发着血腥味,太子君天翊在这次政变中毫无悬念地胜出。
不久之后,一直卧在榻上的老皇帝悠然转醒,当着众人面留下皇位传给太子君天翊的口谕后便驾鹤西去。
7.
陈家父子在此次政变中立了大功,此刻却正冷汗涔涔地跪在殿中。
“说吧,为何要让绛雪以身犯险?”君天翊冷冰冰的话语直接让周围空气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俊美的面上如侵染了冬日霜雪般森寒。
陈老将军连忙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实在不知道您和绛雪之前就已经相识,因着入宫之人一定要可靠,刚好绛雪她又主动与我商议,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人,这才……”
陈小将军也连忙道:“绛雪姐姐机敏聪慧,她一下子说出了很多她必须要入宫的理由,我和父亲一时半会也没说过她……我们实在是不知道你们……”
君天翊叹了口气,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起始是他疑心太重,生生错过了她,后来再度相遇,又因着他的克制,让两人再次生生相错。
不管陈家父子所说之事真假,梅绛雪是真的帮了他的大忙,那会儿陈将军他们攻入皇宫遇阻,是梅绛雪凭着手中的免死金牌拖住了靖王好一阵子,才让他这边的军队有足厚的时间控制局面。
梅绛雪如今对他来说,就是一块失而复得的宝物,最重要的是在这场政变中,他们都还活着,如今不管她是谁,这都不重要了,这次,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结尾
皇帝驾崩,一众妃子都成了太妃。
有子嗣的被子女接到身边养老,像梅贵妃这样年轻漂亮又没有子嗣的妃子,则被安排陪葬,梅绛雪作为先帝之妃,未有子嗣,赫然在陪葬之列。
这日,她身着素衣,平静地服下太监送来的毒药,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平和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她手中握着一枚金色的枫叶,这是那年她和君天翊在西山初次相逢时,君天翊亲手采下送给她的,这些年来,她一直带着这片枫叶,如今,她握着这枚枫叶闭着眼睛想了许多关于君天翊的事。
他们相识在西山红透的枫林里,彼时的他俊朗如玉,颇有才情,谈吐风雅,一听便知并非池中之物,她对他的爱慕如同一颗种子,在那日就被种在了心间。
几日后,她在陈将军府得知他竟然是当朝太子的时候,心中并未有多少惊讶,那么优秀的人儿,必须是这天底下最尊荣的人,可惜的是第二日他就要离去了。
她在将军府后院的湖心亭吹萧为他送别,当然也是这也夹杂着一些试探与念想,她想试探他是否滥情,也想试探他是否对自己有情。
试探的结果喜忧参半,喜的是君天翊并没有为她的萧声所动,看来他是个品行极佳之人,但又想他竟然不为自己的萧声所动,复又几多忧伤,天家之人眼光果然极高,自己这个山野女子如何能入他眼?
蜀中地动后,梅绛雪痛失家人,没想此刻又遇到了君天翊,他对她道:“逝者已去,生者节哀”,虽是寥寥问候,但却让她心中的郁闷纾解了不少。
再后来在陈将军府,他们也会偶尔碰面,但碍于身份,也都只是简单的寒暄。
君天翊私下送过她礼物,但都是一些很常见的东西,无关男女之情,梅绛雪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充其量只是一介商户之女,如何敢高攀高高在上的储君殿下。
再后来,她听表弟陈小将军偶尔提及君天翊的事,才知道他虽身居高位,但却十分危险,便想要帮他一把,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一个办法:进宫去做卧底,与他里应外合。
梅绛雪一直是一个极有主意的人,既然主意已定,便要尽快执行才行,她悄悄求了舅舅,给她伪造身份,把她送入皇宫,陪在皇帝身边,表面与靖王交好,实则是君天翊这边的势力,她费了很大力气说服舅舅不要将此事告诉君天翊。软磨硬泡之下,最终舅舅终于同意了她的请求,想办法把她送入了皇宫。
梅绛雪如是想着之前的点点滴滴,不觉便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时,君天翊正眼含笑意看着她,柔声道:“你醒来了,没事吧?”
梅绛雪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道:“我,这是在哪儿?这是在阴曹地府吗?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是临安宫,朕的皇后居所。”君天翊温柔回答道。
“啊,这不好……”,梅绛雪挣扎着起身。
君天翊连忙扶着她道:“没什么不好,你和父皇又没有夫妻之实。”
梅绛雪虽为先帝宠妃,但是先帝老迈,早些年早已被丹药掏空了身体,他与梅绛雪在一起,不过也只是喜欢她的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罢了。
梅绛雪面色发红道:“可是我毕竟是先帝之妃。”
“先帝之妃梅绛雪已经随着先帝去了,你现在是朕的皇后,陈老将军的女儿陈若若。”君天翊双眸含情地看着梅绛雪道。
……
临安宫内室的墙壁上挂着当年太子在蜀中的一幅画,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在火红的枫林崖边站着,她的衣袖被风吹得高高扬起,纤弱的身影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
这幅画的左下角有一行小字:枫叶半红,佳人已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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