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帮忙，不过是蒋司卓他们公司最近在做活动，觉得方锦公司这个礼盒的包装设计不错，请她帮忙联系包装设计师——四舍五入约等于找理由请她吃饭。方锦领情，点了一杯无酒精饮料，饭桌上就推设计师的微信给蒋司卓。
蒋司卓倒是毫不客套，说我还没有吃饭，就不跟你客气了，我点吃的了。过一会儿又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下班这么早，已经吃过饭了，下次我一定早点跟你约时间。方锦哭笑不得，觉得这直男真是直接得有趣，偶尔一次七点半之前下班，倒让他说得好像自己工作很轻松似的。
方锦开玩笑说，蒋总你这是典型的资本家啊。蒋司卓抬头，脸上是真诚的解释表情：我们公司还没到成立专门公关部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们几点下班。
方锦扶额，笑得花枝乱颤。
她是不太相信蒋司卓的话的，一个创业公司的老板、头部kol，没理由不知道公关是什么性质的工作。但职业精神要求她尽量地跟别人产生真挚的共情，从好的方向想，至少，蒋司卓是愿意说话逗她开心的，一个长得不难看，甚至还算耐看的男人，说话不那么油腻，能给人带来对话的愉悦感。
以前方锦并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她很乐于戳破这种并不带恶意的暧昧或是恭维，在年轻骄傲的女孩眼里，虚假本身就是恶意。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白富美很难辨别恭维或暧昧到底虚假不虚假，她们有这个自信，不会有人对她们的热忱和赞美是虚假的；但方锦可以，说到底还是不够美不够好，自我审视久了，别人说话稍稍超出常理，就觉得居心叵测。
时过境迁她想开了，社交本身就是展现魅力的舞台，就算谈话内容不那么实在，宗旨是为了大家开心，又何必较真。
回家已是晚上11点多，方锦贴着面膜，给自己倒一杯酒，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掏出手机准备做一天之中最后一次批阅奏章，看见林若十几条未读信息。打开看，无非是初来乍到北京公司一些碎碎念的吐槽，最后一句是娇嗔的抱怨：“你一天都没怎么理我，这是找汉子去了吗？”
方锦微微一笑，正要回复，又一条未读信息蹦出来，是蒋司卓发的。蒋司卓问，方锦，设计师说下周可以给出设计方案，还能再麻烦你帮忙看看吗？
方锦犹豫了一下，她拿不准蒋司卓的意思，就发了个疑问的表情。
蒋司卓说，因为你品味比较好。
方锦有点犹豫。点开蒋司卓的朋友圈，内容一个月可见，倒是不多也不少，也没有转发很多公司啊行业之类的资讯，也没有发什么车、房、社会名流等种种令人不适的动态，中间有张几个男人的合影，是在球场上拍的，看得出来是临时决定的一场打球，因为几个人都没穿球衣，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衫，下半身有人穿长裤有人穿短裤。配的文字是简单的四个字，“三年一聚”。
方锦承认，自己其实很吃这一套人设，既不装逼，也不卖弄深沉。她想了想，把这张照片保存到手机，然后单独把蒋司卓截下来，发给林若，说，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林若的名字迅速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她都能想到，林若肯定一下就来劲了。但过了好几分钟，林若才回复了一句话：“你还真是就好这一口，这人有点像何晨阳。”
方锦就彻底无语了。
林若的信息又追杀过来：“我跟你说，这个面相真的是有一定道理的，人说嘴唇薄的男生多少有点以自我为中心，你看何晨阳就这样，这男的跟他像不像？偏偏你吧，就吊死在这棵树上了。你这是跟他约会去了吗？”
方锦又好气又好笑，回了句：“你还会看相啊神婆。”忽而又觉得沮丧无聊，匆匆回道，“睡了睡了”打断了谈话。
她决定不去理会蒋司卓。林若说得没错，何晨阳是有点自我为中心，是那种让人恨也恨不起来的对外界漠不关心。之前他失恋那段时期，跟方锦一起吃饭，方锦半开玩笑半试探说，“哎振作一点行吗，不就是个女朋友嘛，实在不行我委屈一下，给你当几天，助你撑过空窗期。”
何晨阳想都没想就说，行啊。
方锦一下子愣住了。他回答得如此直接，如此坦然，彼时她还没修炼出后来那种随时应付尴尬场面的本领，冷场了一会儿才说，差不多得了啊，失个恋而已，别乌七八糟的瞎搞。
那时候大家都没钱，吃得是八块钱一碗的牛肉面，肉不多但是汤头浓厚，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两碗面泛起的热气。何晨阳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面，有心无心地说，其实也没那么失落。
他说我跟你不一样，你可能觉得爱情非常重要，我还好。只是觉得那个该由我承担义务的人，走了。
方锦说义务？你俩才哪到哪。
何晨阳说她是我女朋友，我就有义务对她好，有义务规划未来，有义务考虑以后结婚。就你把这个当做你生活的一个目标之一，现在，好像，目标没了。
那一刻方锦的震惊大过了一切感情，说你这恋爱谈的，超凡脱俗，一鸣惊人。
何晨阳推开面碗，淡淡回答道：感情是相处出来的，跟谁不一样？我是那种跟谁在一起都能把日子过下去的人。
方锦看着他，她不确定何晨阳到底是在自嘲，还是在为失恋怨恨，还是在委婉地向她提醒一些事。但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这句话的真实性，何晨阳就是这样的人，不喜欢的科目可以学得很好，不喜欢吃的东西可以全部吃掉，不喜欢的人也能相处得很友善。他就是这样的人，缺乏那种浓烈的情感倾向，从来没人说过他不好，但也从来没人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
方锦做不到，她一直是个好恶分明的人，不喜欢的东西，没法逼自己接受，比如此时此刻何晨阳这句话。但她找不出什么话来反击，就分外嘴快地接了一句“独善其身，可喜可贺”。
就这么默默地翻篇了。
她放大蒋司卓的照片看了看他的嘴，好像是那么回事。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蒋司卓一没提约会二没暗示什么别的关系，就单纯让她帮个忙，自己思前想后的，是不是有点太把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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