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在晚上九点散了席，转场的转场，回家的回家。何晨阳拖着微醺的Linda叫车走了，方锦和林若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找了家甜品店户外位子坐着歇息。
方锦先挑起话头，“你觉那Linda怎么样？”
看她那副意难平的样子，林若斟酌着开了口。“锦锦，”她说，停顿了好几秒，她才继续往下说，“前段时间，我跟晨阳和Linda吃过一次饭，就先见过了。”
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抱歉，却好像下定决心似的一定要告诉方锦。方锦的手猛地攥了一下奶茶杯的杯柄又松开。“啥时候？”她努力装作不在意，“咋没叫我？”
“你忙着跟那个Nathan约会，根本没空理我。”林若说。
方锦说我啥时候没空理你了？话刚出口便想起来，之前是有一次林若给她发信息，问她周末有没有空吃饭，那会儿她正好周末约了蒋司卓，就说周末约了人，林若也就再没下文了。
方锦说，你干嘛不说是约他俩吃饭呢？
“我说约他俩吃饭，你就鸽了Nathan不约会了？”林若反问。方锦就不说话了。
林若缓了缓语气，锦锦，你能把Nathan放在其他人前面，我是高兴的。何晨阳跟Linda在一起很稳定，你要撬墙角吗？
那天林若三言两语就搞清楚两人关系，依旧是Linda主动追的何晨阳，在一个书展上。年轻的小姑娘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一边朝他看一边笑，没一会儿，Linda就大大方方过来要微信号。起初何晨阳也是嗯嗯啊啊地应付，过了一个多礼拜，小姑娘就下班时分跑到他楼底下等他。
何晨阳有点吃惊，问你怎么在这里？
Linda说钱包丢了，回不了家，找你借钱。
何晨阳一挑眉毛，说，你没支付宝？微信支付？然后一副“看你怎么圆”的表情。借口直接被拆穿，Linda不恼，说我没准备好这个答复，我以为你会问我怎么知道你公司在这儿的。没等何晨阳说话，她就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自己查出来的。
听到这里林若就笑了，说何晨阳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从来都是女生追他。Linda你有眼光有魅力，居然把老何搞定了。
何晨阳宠溺地揉揉Linda的头发，说我这是英雄难过萝莉关呐。好在她年龄还小，还能容老夫再奔命几年挣钱买房。Linda娇羞地一把甩开他的手，说去你的，谁说要跟你结婚啦。
林若全看在眼里。
她试图缓和气氛，说，锦锦，你还记得咱俩大学时逛商场，站在潘多拉店门口互相推着不好意思进去吗？何晨阳于你而言，就是二十岁买不起的潘多拉镯子，你现在是买得起了，可你会去买吗？那镯子它现在依旧好看，依旧是你当年的遗憾，但如果你现在非要为了情怀买下来、戴出去，最后会连那点美好的遗憾都没有。你不如好好考虑下那个Nathan。
方锦看着她，从前，她只是娇俏的、妩媚的、天真的、人人都喜欢的林若，没人没见过这个冷静的、锋利的、甚至有些算计的林若。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失去的，好像不仅仅是白月光，还有那个无话不谈的朋友，那个年少未竞的梦想。
她往椅子上一靠，端起审视的目光，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何晨阳不再是你买不起的珠宝，而是你不愿意再要的那个呢，嗯？
林若平静地说，很早就发现了。你是在为这件事怪怨我吗？
方锦激动起来，那你为什么没告诉我呢？先与他认识的人是我，先和他成为朋友的也是我，你一句喜欢他，我就默默退出，可你直到都不喜欢他了，也不愿意说一句，方锦我不喜欢他了，机会还给你。你从来连选择的机会都没给我，哪怕是你看不上的、不要的，林若你行行好不要替我做选择成吗？
无非是红花与绿叶的故事，无非是两颗少女的心为同一人而动。人和人的差距，你说不上在哪一刻就有了质的区别，一个是学习好、长得漂亮、性格温柔活泼、家境也不错的女孩子，另一个是什么都普普通通的姑娘，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交集，但偏偏就成了好朋友。
十七岁的林若说，哎，你觉得何晨阳怎么样？
十七岁的方锦心里一紧，嘴上无所谓，还好啊，挺阳光的。
是你喜欢的男生不？林若追问。
很多年后，方锦已经想不起，到底是因为怕这份友谊断掉，还是因为自卑，才促使那时的自己，沉默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高考后，林若跟何晨阳填了同一所城市的不同大学，方锦的成绩只够本地一所二流大学，家人觉得她补习无望，鼓动她在本地上学就算了。
进校的第一天晚上，她就梦到了何晨阳。勉强撑了三天军训，方锦自作主张退了学，硬着头皮跟家人说要补习，一周后拖着大书包坐进了补习教室。放寒假时何晨阳和林若回来看她，林若变得更好看了，一见面就给她一个拥抱，何晨阳就在旁边手抄着兜，微笑看着。她抬头看他，只一眼，就赶紧低下头，生怕再多一眼就会流下眼泪来。
可他们俩人没有在一起。
第二年她考得比第一年还要差。分数出来那天，母亲早早下班，抱着手坐在沙发上，她站在一旁，无话可说。母亲斜眼觑她，忽地站起来劈脸一个耳光。
“一点点东西四年都学不会，猪都学会了，你比猪还笨吗？”她吼道，“早跟你说本地有个书念就不错了，你是读北大清华那块料吗？啊？明天收拾收拾行李，滚去找个工作算球了。”
父亲过去拦母亲，脸色也不好看，但终究没让方母在动手。在这个家里，他说话做不得数，方母急起来，对丈夫也劈头盖脸地骂。方锦突然觉得这屋里三人都是这样的无可救药，她说，送我去衡水补习班吧。停了一下又说，算我借你们的钱。
那个夏天她没跟林若或何晨阳说，就一个人去了衡水。第三次参加高考怎么过来的，她已记不太清，反正，最后勉强够读一本，不是211，更不是985，那年志愿她填报得全都是何晨阳和林若所在城市的学校。
何晨阳和林若还是没在一起，他有了女朋友，是他的学姐，林若私下叫她松鼠姐，因为她门牙有点大，后来方锦也见过，除了门牙大，其实是个挺不错的女孩。
直到上了大学，方锦才渐渐知道，那被她耽误的两年，究竟意味着什么。林若和何晨阳已经大三，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发展，她还在跟一帮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同学军训；后来林若出国，何晨阳保研，等到她大学毕业时，人家硕士都快毕业了。找工作时，hr看着她的简历，投来的目光都像在问，中间丢失的那两年，究竟去了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她常常想，自己年轻时的确是恋爱脑，一腔热情就非奔着何晨阳而去，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是命运馈赠的礼物呢？就仅仅是跟他在一个城市，远远地看着他喜怒哀乐而已。问自己很多次后不后悔，其实是后悔的，但到底后悔什么，她却也说不出来。
激动只一瞬，说完了反倒莫名空虚。方锦掏出电子烟抽了两口，觉得周身是无边无际的疲惫。一晃十多年，就浓缩成这么短短一席话，她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跟林若说，我觉得自己蛮好笑的。
她站起来拉林若，走走走，送你回酒店。找机会带你见见Nat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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