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冰台】
小时候经常去外婆家,一帮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可每次看到住在外婆家隔壁的一个年轻人总会躲着,也不喜欢和他说话。说起来,他应该是母亲的堂弟,也得叫一声堂舅。
走进了才发现,他的眼眶凹陷,只有两层眼皮粘在一起,根本看不到眼珠,但是耳朵很灵。母亲介绍过我一回,我也只是和他礼节性的叫了他一声“舅舅”,他竟然就记住我的声音。以后每次去外婆家玩,听到我的声音就会热心地和我打招呼。
村里人也不叫他大名,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大家伙儿都叫他“小瞎眼”,至于为什么还要加一个“小”字,也不得而知。听母亲说,这位瞎眼舅舅生出来就是看不见,属于“天盲”,或许就是因为天盲,也没看到过外面真实的世界,在他眼前就是一片漆黑,人也很乐观,也喜欢和人说话聊天,但又有几个人愿意和盲人聊天?
在大集体年代,每个人都不会是闲人,都要为生产队做贡献。“小瞎眼”也不例外,他就在他的小屋子里干农活,搓麻绳。对于他来说,屋子里也不用点灯,什么东西放在哪里都记心里,有时看着都惊奇,如果你仅仅远远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谁知道他是一个盲人,手里还能麻利地搓着麻绳呢。
说是麻绳,其实就是稻草绳(当地人叫稻柴绳),就是用脱离完稻谷的稻秸秆搓成绳子。在那个年代这稻草绳是易耗品,捆扎东西,丈量土地等等都需要它。每次到外婆家,这位瞎眼舅舅就一个人坐在那里用手搓啊搓。手掌、手指都是老茧,那几股稻草在手掌里一搓就自动打卷绕成麻花状,一节一节地延长。稻秸秆不长,搓不了几下就得接续稻秸秆。当年新脱离完的稻秸秆比较湿润,有一定的水分,但秸秆太硬很难搓成绳子。如果是放久的稻秸秆或者是陈年的稻秸秆,软是软一点,但是太干燥了,搓不了几下皮肤就会泛红,得时不时沾水。有时绳子要的急,小瞎眼也就顾不上把稻秸秆过水,就直接往手心里吐唾沫连续地搓绳。一捆稻秸秆可以搓很长的一段绳子,人工搓成的绳子不会那么粗,但也更加实用。
小时候有时看着他搓绳发呆,他看不见东西,怎么一次一次接续稻秸秆?手底下的稻秸秆用完了,他怎么知道去哪里补呢?搓完的稻草绳,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整理得整整齐齐摞在墙角,这是一个盲人做的?
小时候也好奇,就开始跟着这位瞎眼舅舅学搓绳,手里拿着两股稻秸秆想把它们搓到一起,可绳子哪有这么听话?真的是看人挑担不吃力,搓绳也没有看的简单。而且才没搓几下,手掌已经通红,稻秸秆粗糙的叶子叶茎时时划过你手掌,小孩皮肤嫩一些,不一会儿就会起水泡。瞎眼舅舅看着不落忍,就把我赶走了。瞎眼舅舅其实最爱聊天,如果有小孩陪他,他就有说不完的话,给你讲从广播里听来的故事。
上了大学后,去外婆家次数少了,偶尔去一次瞎眼舅舅也不搓绳了,时代变了,那麻绳已经用不到了。他就一个人坐在门前听着半导体收音机,可那两只手还是习惯性地在搓着什么。
2022.8.18
沪上 北风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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