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法西斯战争是一场世界性的悲剧,欧洲、非洲、亚洲,甚至偏安一隅的美洲,都没能逃过这场灾难。战争的旷日持久和惨绝人寰,在各国民众的心中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
为了避免第三次世界大战的触发,人们纷纷反思,国家在处理政治事件中也谨小慎微,各方协同努力,减免摩擦。因为地缘政治、宗教对立、民族仇恨等关系,之后的七十多年来,尽管局部战争仍不断爆发,但在联合国和各大国的调停和理性克制下,总算未将战事升级和扩大,演变成一场全球性的灾难。
二战结束后,对战争的反思与总结,文人们书写下一部又一部发人深省的作品,揭露战争的残酷,向世人警示。这些作品有的直面描写战争的残酷,如:《第22条军规》《兄弟连》《铁皮鼓》等,也有极富寓意的《蝇王》《鼠疫》等。
战争带来的苦难相比于《蝇王》对第三次世界的假想,《鼠疫》对战后的反思更为深刻。
加缪是一位存在主义文学家(虽然他从不承认,甚至因此不惜与萨特决裂,但根据他作品反映的思想,具有存在主义几乎所有的特征),《局外人》和《鼠疫》是他的代表作。
从时代背景来解读,《鼠疫》如上述所言,运用荒诞文学,通过一场在封闭城市中的鼠疫,侧面体现战争对人类内心所造成的变化。
如果把格局放大,把这部作品看成因外部环境的变化,影响人类固有生活习惯,导致内心和思想的变化,则更能体现出作品的价值。
故事发生在阿尔及利亚的奥兰省,一场突入袭来的鼠疫使当局不得不封锁城市。在这所封闭的城市里,通过鼠疫的前期征兆、初期爆发、愈演愈烈、有效控制、状况减缓、逐渐消亡的六个阶段,以工作、爱情和死亡三方面阐述城中民众、当局,以及书中几位主要人物,各个不同阶段产生的不同心理变化。
作者用一个荒诞的故事,体现出“存在先于本质”,“世界是荒谬的,人生的痛苦的”,“自由选择”这三个观点。
尽管加缪一再否认这一说法,但他的两部代表作,尤其是《鼠疫》的逻辑,基本与萨特所提出的三个存在主义哲学观点相一致。
这也叫封面,我也是醉了!为了更好地解读这部作品,我们且将“鼠疫”看作是一场外部环境发生的突变,不狭指鼠疫或反法西斯战争。
外部环境变化征兆(鼠疫前期征兆)
故事背景:
奥兰省各地相继出现死老鼠,死状惨烈。同时,有数位民众染病,出现鼠疫症状特征,但未获得确诊。
小说主人公里厄是一名医生。他感觉事有蹊跷,便寻访众人,搜罗线索,隐隐觉得患者可能被传染鼠疫,并告知同行里莎尔城市里即将爆发鼠疫。
因尚无医学诊断,因循守旧的里莎尔予以否认,一切有待进一步医学诊断,再下定论。
里厄随即向当局反映情况,也未得到重视。民众对这一反常情况也无动于衷。奥兰城仍按照往常的工作和生活规律有序进行。工作单调,生活乏味。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
里厄作为专业人士,敏锐地观察到外部环境细微的变化,预感到灾难极有可能发生。可是因为同行所谓的严谨(实为刻板,不懂变通),加上当局的忽视、民众的冷漠,未能及时阻止灾难的发生。
细微的征兆未能被民众或当局察觉或重视,他们仍按部就班地各司其职。譬如:未带雨伞的人出门,看见蜻蜓低飞,总觉得未必会下雨;又或者成群结队的鱼拼命跳跃挣扎,撞得头破血流,仅仅觉得好玩,并没想到即将发生地震。
人类对外部环境突变前的征兆,往往预计不足,过于低估其严重性,存在严重的侥幸心理。而观察敏锐的人,总被认为是疯子,被排除在主流观点之外。
外部环境变化初期(鼠疫爆发初期)
故事背景:
城中老鼠已死绝。期间不断有人因此丧命,数量增加到每日几十人,鼠疫症状得到确诊。
当局了解状况,但怕引发民众恐慌,隐瞒真相,未公布疫情。当局暗中成立医疗小组,提出库存血清,并向周边城市请求血清援助,命令医生研制应对药物。
政府小官吏格朗原本过着机械的生活,有雄心壮志,却碌碌无为。在疫情爆发初期,他便成为里厄的左膀右臂,助其了解疫情,帮忙救治患者,体现了为社会奉献的无私精神。
被蒙在鼓里的民众,面对成堆的死老鼠,依然麻木不仁,继续在原本的节奏中生活。
里厄的母亲恰好此时入城,后帮助里厄照顾病患,一直待到疫情解除,是一位人道主义者的象征。
外部环境已然发生改变,但当局总会想当然地以为事态很快就会平息,普遍采取冷处理方式,避免引发社会动荡。媒体受当局的控制,自然也无法将真实情况告知民众。
而民众深信当局。既然当局未发布通告,他们即便察觉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也乐于相信只是意外状况。
政权为了维稳社会,往往会隐瞒事情的真相,面对意外状况常抱以乐观的心态。尽管政府已积极商讨应对措施,但对于事情的严重性和突发性,总是预计不足、准备不足。不明真相的民众,缺乏对专业知识的了解,自然是心安理得,因为他们相信政府,而政府并未发出预警。
外部环境发生明显变化(鼠疫愈演愈烈)
故事背景:
城中死亡人数不断攀升,每日因鼠疫丧命者已达百多人。
当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下令封锁城门,只进不出,并向邻省求助血清和物资;同时预估疫情将在半年内彻底解除。
帕纳卢神甫开始在城中布道,告知民众信教者必承受苦难,因鼠疫而忘者可天听上帝;诚心向善者必感化上帝,灾难将自动退去。有些急于进入天堂的信教者,居然巴不得自己早点得病而亡,早日升天。
民众听信布道后,起初的焦躁状态得到有效缓解,竟开始狂欢作乐。整个城市成为一片欢乐的海洋。
存在主义是无神论,里厄作为无神论者,代表了作者的观点。在任何灾难面前,宗教只能起到“安抚”民众内心的作用,无法有效解决当前困境。有时候,“安抚”还会起到反作用,麻痹人类对目前状况的客观辨识能力。
随着灾难的扩大,政府已无力遮掩,倒也使他们清醒过来,能够正视当下实际情况,采取一系列措施,扼制灾难的继续扩大,并寻求有效控制手段。
灾难不再蔓延(疫情得到有效控制)
故事背景:
为了对抗疫情,当局开放各种场所收留病患,设立隔离带,调拨大量血清进行救援。与此同时,书中另一位重要人物塔鲁体现了重要作用。
塔鲁的父亲是检察官。他自幼耳濡目染,对法律的不公正判决极其愤怒,继而以英雄主义的姿态加入政治斗争。但是他却发现,政治同样不公,无辜的人依然会因此丧命,便成为流亡者在奥兰过起隐居生活,期间暗中留意民情。里厄对鼠疫早期的判断,多来源于这位社会观察者的日记。
对社会毫无期望的塔鲁主动要求成立民众医疗队,帮助里厄照顾病患,直至疫情解除。他由个人英雄主义转为奉献主义,倾力服务社会,减轻民众痛苦,治病救人。
疫情超乎当局的预估,已过六个月,但离疫情消退尚遥遥无期。民众因此怀疑宗教,帕纳卢神甫为了宗教事业,不得不再次自圆其说。愚昧的民众从暴躁中再次平稳心态,竟按照起初的心态生活,工作的工作,恋爱的恋爱,好像鼠疫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有那些死去亲人的家属,在拥挤的墓园内祭奠亡灵。每一天,都是万灵节(西方的清明节)。
由于长期的疫情,物资匮乏,柯塔尔干起了走私的生意,大发死人财。可最后随着疫情的解除,他难逃法网,公然抵抗当局,最终被捕。
记者朗贝尔出于对住在外省妻子的想念,始终想逃出城,通过柯塔尔结识蛇头,想方设法逃离。可他最后也没能逃出去。
政府在灾难面前,作出最大的努力,终于将场面有效控制。然而,若是能及早引起重视,积极应对,恐怕事不至此。加缪通过小说想世人警示,灾难来临时,任何的隐瞒和不作为都不可取,因为这样会坐视事态恶化,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境地。只有上下一心,共同努力,共同面对,才是解决事情最为妥善和有效的方法。
宗教面对灾难是消极的,一味的蛊惑,只会延误时机,使大众沉溺于安乐的假象中,丧失了宝贵的应对时间。
此外社会的动荡,滋生出许多投机者,利用合法或非法的手段疯狂敛财,使民众的痛苦进一步加剧。
朗贝尔出逃的想法,也折射了人类在面对灾难时的怯懦心理,只想着逃避,未想到如何去面对。
外部环境的良性发展(疫情减缓)
故事背景:
医治鼠疫的血清终于研发出来,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并向好的一面发展,死亡人数持续下降。
疫情减缓源于药物治疗,帕纳卢神甫的宗教理论受到挑战。民众彻底悔悟:原来宗教并不能解决困难,真正解决困难的是科学和共同抵御灾难的决心(此为加缪思想,仅客观陈述,非笔者主观宗教诋毁之意)。
帕纳卢神甫此时患病,但非鼠疫,因宗教思想,拒绝药物治疗,最终在民众的骂喊声中面见上帝。
而此时的民众,在心态上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疫情严重时,未想到离开;疫情得到控制,且显出衰退迹象时,竟有大批民众欲逃离城市。但他们最终被当局严防死守,未能如愿。
作者在整部小说里大量着墨于帕纳卢神甫的布道,用“事实”极力阐述“宗教无用论”的观点。
黑暗即将过去,阳光将再现人间,就在那忽明忽暗的黎明前夕,往往是人类内心接近崩溃的边缘,一方面对未来的不确定,另一方面又怕灾难重蹈覆辙。在此彷徨之际,人类经常会做出些非理性的举动。这是源于人类内心的恐慌。
外部环境恢复正常(鼠疫消亡)
故事背景:
正如荒诞小说那样的不合理性,新研制的血清只能起到救治作用,无法进行有效预防,鼠疫爆发的突然,消散得也突然。尽管其中有些不合逻辑的成分,但荒诞本就是不合逻辑的。在荒诞中发掘人类的内心,才是作者真正的用意。
格朗一生平庸无能,花了几十年时间连一部小说的开头都写不好,在政府工作也表现平平。可是他在这场鼠疫中展现了自己的才能,他本就属于只会做事不会动脑筋的人。医疗辅助,耗费体力地劳动作业,是他最适合的岗位,也展现了他对社会的个人作用和价值。
里厄在这场鼠疫救治中,始终扮演着一个任劳任怨的好大夫形象,就在疫情解除前的一星期,外省的妻子因病而逝。为了拯救民众,他放下个人情感,积极应对各种困难,除了解决问题,心无旁骛,展现其客观务实的精神。
小说对他的母亲描写不多,但从她在疫情爆发初期入城,加入收留照顾病患的团队,以及在疫情解除后才将儿媳去世的消息告知儿子。这种在家庭与社会的艰难抉择,高度展现了一位母亲的人格魅力。
看穿世间悲凉的塔鲁在疫情末期不幸身患鼠疫去世,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他看透了社会的残酷与不公,用无私的奉献精神解救了众多病患。若不是他的鼎力相助,里厄完全无法专心救治病患,这场鼠疫可能会拖得更久,灾难的打击也将更加沉重。
每一次外部环境的变异和稳定,特征都有其差异化,小说以不合理的方式结束,是最合理的表现。
成功不属于每个人,有些人没有才华,没有能力,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在事业上大展拳脚。在平凡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也是一种体现自身价值的方式。
作为一个意识清醒、目光敏锐的人,不因外部影响而动摇自身的判断;在面对困境时,只有用积极的应对态度和专业的判断,脚踏实地地干,才是最理智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塔鲁的形象,倾注了加缪对世界的悲剧意识。在他描写的这本小说里,随处可见尘世的冷漠与悲凉。
“存在先于本质”——即在人类诞生之前,灾难早已存在。作者用一场自然界的鼠疫作为论点诠释。
“世界是荒谬的,人生的痛苦的”——个体与集体的矛盾,人类与自然的联系,是永远无法调和的,人的一生必定要承受各种痛苦。外部环境的变换,政治性考量,疾病和灾难的无情,都是最好的佐证。
“自由选择”——面对外部环境的变化,书中的人物都作出了各自不同的选择,有的选择逃离,有的选择留下;有的选择逃避,有的选择面对;有的选择牟利,有的选择奉献。
不论加缪自己如何否认,“存在主义”的哲学早已渗入其意识。相较于萨特,他的“存在主义”观点更浓厚,更悲观。
他用《局外人》和《鼠疫》两部寓言式小说,向世人彰显出深厚且意义深远的人生哲理。
看到隐藏在小说硬壳下的真相,颇费功夫。可一看啃掉坚硬的外壳,其中蕴含的丰富哲理,将使读者获益一生。
——这就是文学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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