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释怀的痛

无法释怀的痛

若干年后，当芒儿第一次跪到父亲的坟前，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爸，女儿对不起你，是女儿让你受辱了……

1

芒儿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又是家中的老大，平日少不了要帮着父母干地里的农活。

可这个麦秋都快过完了，她也没跟着父亲母亲早起过一次。

每次母亲起床后喊她，她不是推说头疼，就是爷爷帮着说好话，“天天帮着干呢，今儿就让她多睡会儿吧。”

总之，芒儿每天都比父亲母亲和两个弟弟迟去一个小时到地里。迟就迟点吧，可去了也是一副懒洋洋、无精打采的样子。

一次，母亲偷偷跟父亲嘀咕：“芒儿是不是生病了？刚二十出头的大姑娘，怎么整天跟霜打了的茄子，没个精神儿？”

父亲听在耳里，没言语，只默默回头瞄了一眼落在远处的女儿，转头又继续用力挥动起手中的镰刀。

八十年代的农村，人们还是用镰刀割麦子。为了抢时间，早上差不多三四点就得起来，有的甚至更早。

这天，母亲早早起来，照旧先把同屋住着的两个儿子叫起来，又去喊住隔壁屋的大女儿芒儿。

芒儿还是那句话，“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就来。”父亲，母亲，还有芒儿的两个弟弟，便又提早去了地里。

没割几把，父亲就跟母亲说忘带烟斗了，他得回去拿一趟。

芒儿的母亲知道自己的丈夫爱抽烟，可听他说要回去拿一趟，心里不免有些不高兴，埋怨着说：

“整个儿一个大烟鬼，一早上没烟抽就受不了。忍着点儿不行啊，这刚来又回去，半个钟点就进去了。”

母亲还在那儿嘟囔呢，父亲早骑了车不见了踪影。

芒儿的母亲哪里知道，此刻丈夫的心事呢。

自打这一阵儿，父亲看见大女儿芒儿的变化，和小店女的先前跟他说过的事儿――

她说，这阵子芒儿经常拿钱来小店儿买零食吃。

买零食？谁给她的钱？他怀疑……

可他为什么要给芒儿钱呢？

这位不善言辞的父亲，今天，想回家一看究竟。

2

他到了家门口，下了车，轻轻推开大门，把车子在院儿里支好，就蹑手蹑脚地走到大女儿的窗跟儿底下，透过窗玻璃想看看里面的动静。没动静。

没动静？可他又明明听见有悉嗦的说话声传出来。他侧起耳朵，细细辨认着。

他听出来了，那声音是从老父亲的屋里传出来的。

果不出所料，原来父亲和芒儿……

芒儿的父亲心里想着，一股怒气瞬间冲到了头顶。

他强压住怒火，慢慢走到父亲房门前，猛地一把推开了父亲的房门，只见女儿和爷爷钻在一个被窝里，正……

芒儿的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没有逗留，随即转身出了房门。

刚到门口，两腿发软，一屁股栽到门口的地上，两行羞辱的眼泪紧跟着淌了下来。

此时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除了气愤和羞辱，还能有什么。

但，他还能听见。

他听见，里面哗啦哗啦穿衣服的声音；他听见，里面踢里踏拉穿鞋子的声音；他听见，吱扭扭有人开门的声音；他听见，自己的女儿拽着他的胳膊喊他爸的声音；他听见，自己的老父亲边扇耳光边小声求饶的声音；他听见，自己咯吱咯吱用力咬牙的声音……

可此刻的他，真想什么都听不见。

他稳了稳情绪，站起身，踉踉跄跄走到车子旁。哆哆嗦嗦推上车子，一声不吭又去了地里。

后面，紧跟着的是他的大女儿，芒儿。

无法释怀的痛

3

他到了地里，一句话都没说，弯腰捡起镰刀，又割起了麦子。

芒儿的母亲见丈夫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便小声嘟囔道：“你还不在家睡一觉再来。”

芒儿的父亲却依然没有言语，只顾低着头往前割。

芒儿的母亲也不再说话了。她转头的时间，看见芒儿在后面也割起来了，便问：“今儿怎么来的早了？芒儿？”

要是往常，芒儿早开始嘟囔了。可今天她一句话都没说，只顾着低头割麦子。

“这父女俩是怎么了？难不成，今儿的太阳要打西边儿出来吗？”母亲心里嘀咕着。

差不多一个上午，父亲连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歇趁儿。俩儿子受不住了，便开始嚷嚷：

“爸，你想累死我们啊？干了这么久也不叫歇会儿。你看我大姐天天偷懒你也不说。”

芒儿听了这话，头低得更厉害了。

无意间，她偷眼看父亲，只见他弯着的腰随着几声干咳使劲儿震了几下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前面的麦子杆儿里。

母亲离得近。看到这情景，赶紧扔了手中的镰刀和麦子，跑过去，边喊着“他爹”，边抱起丈夫的头，又忙着喊几个孩子过来帮忙扶一把。

还没等俩儿子反应过来，芒儿早已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母亲身边。

她看见，父亲闭着眼，他的嘴角在滴血，脸被麦芒刺破了好几处。

瞬间，芒儿的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滚落了满脸。

她单腿跪在地上，把父亲的头慢慢从母亲的手里移到自己的臂弯里，一手轻轻抚着父亲一鼓一鼓的胸膛，哭着说：

“爸，是女儿不好，是女儿对不住你，让你受辱了。爸，你睁睁眼，说句话。要不狠狠揍女儿一顿。”说着，她扯起父亲的手就朝自己的脸上使劲儿地扇。

4

母亲对女儿的举动和言语感到不解，问她是怎么回事。

芒儿不说话，只吩咐俩弟弟赶紧把停在路边的小拉车拉过来。

俩弟弟看着事情不好，也都不再矫情了。

急忙忙跑到路边，合力把小拉车推进来，在父亲身边放稳。芒儿抱头，俩弟弟抬脚，母亲扶着丈夫的腰，轻轻把他放到小车儿上。

芒儿自愿在前头拉车，让俩弟弟和母亲在一旁推着。

她拉着小车没进家，而是直接把父亲送去了村卫生院。

医生见了，忙招呼他们把人抬进来，并就近放在一张病床上。他边问情况，边给芒儿的父亲做听诊检查。

最后，对着芒儿的母亲说：“他是急火攻心，心里憋着口气还没上来呢。”

芒儿听了，又偷偷地抹起了眼泪。她站在一旁，模糊地看见医生麻利地开了处方，拿了药，对好药液，走到父亲的身边，抬起他的一只手，用力拍了几下，把输液针扎了下去。

接着，又听医生对母亲说：“先输液看看，如果能把气顺过来，就没事了。否则……”

芒儿急着问：“否则会怎样？”

“不是植物人，就是……”医生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不停地摇头。

母亲看着医生的表情，知道情况不好，眼泪便顺着眼角扑簌簌流了下来，并自言自语地说：“早清儿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工夫就病的这么厉害了？”

医生也没法回答母亲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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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为什么？为什么？

在场的人当中，恐怕也只有芒儿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可是，在这儿，她怎么说的出口。

芒儿看看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再想想自己和爷爷……

她强撑着走到父亲的病床前，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哎呀，今儿这是怎么了，这老的躺倒了，这小的怎么也晕了。”母亲急急地嘟哝着。

在医生的帮助下，芒儿的母亲和她的两个弟弟又急着把她抬到另一张病床上。

放平，检查完，医生又给输上液。

母亲急的不知怎么好，还是医生的一句话提醒了她。

医生说：“让你儿子回家叫个人过来吧，要不你一个人怎么看着俩病人呢。”

于是，母亲吩咐自己的大儿子回家告诉爷爷和老叔一声，让他们有空来卫生院帮忙照看照看。

大儿子一溜儿小跑地去了，留下母亲和小儿子分别在两个病床前守着。

6

没多长时间，芒儿的老叔和老婶匆匆忙忙赶来了。

他们先在大哥的病床前站了会儿，又到侄女儿芒儿的病床前看了看。然后问芒儿的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芒儿的母亲说，自己也纳闷儿呢。她就把早清儿的事跟弟弟和弟媳妇儿讲述了一遍，然后疑惑地说：

“回的时候还好好的，拿了趟烟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这不，一会儿就摔倒了，还吐了血。”

芒儿的老叔觉得事情太蹊跷，便吩咐自己的媳妇儿在这儿陪着大嫂。他说自己回去买点儿吃的送过来。

芒儿的老叔径直去了大嫂家，走进了父亲的屋子。

父亲，正坐在一条靠墙的长板凳上。他见老二进来，没说话，而是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胸里。

老二看见父亲眼泪鼻涕的一块儿顺着他敞着的干瘪的胸膛往下淌，长长的，一直滴到地上。

他把大哥的事跟父亲学说了一遍。此时的父亲再也忍不住了，他呜呜地哭起来。

老二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父亲该怎么回答老二的问题呢？

说吧，实在开不了口。不说，又不行。父亲想着，呜呜声更大了。

看情况，老二猜想，这事儿，一定和父亲有关。就瞪起眼睛，朝着父亲大吼起来，“大哥都快不行了，您还瞒着？”

“我说，我说。我知道，瞒也瞒不住，我都告诉你。”父亲凄凄惨惨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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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原来，芒儿的爷爷跟大孙女儿芒儿发生关系已经有段日子了。

大孙女儿孝顺，每天早晚都记着给爷爷拿尿盆儿。

有天晚上，芒儿又把尿盆儿给爷爷拿进来。听爷爷说他肚子不舒服。芒儿就让爷爷平躺在炕上，她要帮爷爷揉揉。

透过薄薄的衬衫，爷爷看见芒儿的身体随着她的手的揉动，不停地上下颤动着。

就在那一刻，爷爷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随后，他慢慢把手伸向了芒儿的腿部，说：“芒儿，让爷爷扒着你点儿。”

芒儿没在意，继续给爷爷揉着肚子。接着，又听爷爷说：“芒儿揉的真舒服，就是揉的地方可上了，再往下点儿。”

芒儿就把手往爷爷的小腹部挪了挪。

“再往下点儿。”爷爷柔声吩咐着。

“好。”芒儿又把手往下移了移。

“好舒服。芒儿，再往下点儿行不？”爷爷近乎央求地说。

“爷――爷――”芒儿拉着长音不好意思地叫了声，没再往下说。因为，因为，芒儿知道，再往下移，就碰到爷爷的生殖器了。

8

“好孙女儿，爷爷下面不舒服，你帮爷爷揉揉行不。”此时，爷爷的手已经在芒儿的腿上乱摸了。

芒儿感觉不好，赶忙把手缩回来，就想往外跑。

爷爷抬起身子，却一把搂住了芒儿的大腿，笑着说：“芒儿，别跑，你帮爷爷揉了半天肚子，爷爷还没奖励你呢。”

说着，芒儿看见爷爷从炕席底下拿出一张两块的钱递到她手上，说：“天亮时趁家里没人的时候，到小店儿里给自己买点儿好吃的吧。”

芒儿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她忽然眼前一亮，接过爷爷递过的钱，冲着他笑了笑，便把钱捂在胸口乐颠颠地出去了。

自打这之后，芒儿对爷爷是百依百顺。而且是有求必应，包括麦收的这几个早上，爷爷让她陪他睡觉，她也欣然同意了。

陪睡觉？怎么陪？

趁父亲、母亲和两个弟弟起早下地的时间，芒儿就假装头疼偷懒儿，说晚会儿再去。要是父亲骂她，爷爷就帮着求情。

等父母和两个弟弟走后，她便去爷爷的屋，和爷爷钻进一个被窝儿……

那天，祖孙俩还正在被窝里闹儿呢，芒儿的父亲突然推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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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讲述完，父亲掩面哭了起来。他边哭边骂自己老不要脸，不是人。转而又求老二不要告诉芒儿母亲和他媳妇儿。

可是，老二没好气地回了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说，纸里怎么能包得住火呢。”

说完，二儿子摔门出去了。留下老父亲一个人在屋子里呜呜地哭着。

老二，到小店儿里买了些蛋糕之类的吃食，又回了卫生院。

这会儿，大哥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弟弟进来的一刻，忍不住又落下了眼泪。

二弟赶忙走近大哥。

芒儿的父亲拉住弟弟的手说：“大哥恐怕逃不过这一劫了。今后，你大嫂和两个侄子就全仗着你和弟媳妇儿照顾了。”

弟弟安慰大哥，没那么严重，告诉他输几天液就好了。

然后，又走到大侄女儿芒儿的病床前，轻轻地摇了几下头。

几个小时过去了，两父子的液，先后都输完了。

医生建议芒儿和他的父亲留下来观察观察。可父亲说什么也不同意，执意要回家养着。

芒儿呢，自知心里有愧，更不想在这里待着。可回了家，见了爷爷又会是怎样的情境呢？

她不敢再往下想。

就这样，父女俩，还有已经知道内情的老叔各自揣着心事，随着其他几个人一同走出卫生院。

老叔让俩侄子把车顺好，他一个人搀着大哥上了车。老叔拉车，俩侄子一边一个，保驾护航。老婶儿和母亲扶着芒儿，一行人不急不缓地往家走着。

10

刚进到家门，几个人都听见老父亲的哭声。

不知内情的两个媳妇儿，赶忙松开扶着芒儿的手，紧走几步进了老父亲的屋，安慰他别哭了，说都回来了。

他的两个儿子，谁也没去看父亲。二弟和两个侄儿搀着大哥进了他们的屋。芒儿径直踱进了自己的屋。

父亲和老叔听见，从芒儿的屋里传出一阵一阵的抽噎声。

二弟安抚着大哥上炕躺下，又招呼俩侄儿去他家找自己的儿子玩儿，说他有话要跟他们的父亲说。

这小哥儿俩便听话的去了二叔家。

二弟看屋里就只有弟兄俩，就直接了当地问大哥，这事儿该怎么办。

大哥沉沉地说：“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等过完秋，帮着托个媒人远远的把她嫁了就算了，省的以后传出去大家都不好做人。”

二弟同意了。

这会儿，妯娌俩一前一后从外面走进来。老二媳妇好奇地说：

“看咱爹今儿怎么不大对劲儿？大哥看病回来也不过来看看，你们父子俩闹别扭了怎么的？”

说话间，两妯娌同时把目光移到了芒儿的父亲身上。

哥儿俩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搭腔儿。

最后，还是芒儿的父亲对二弟和弟媳妇说：“先回吧你们，我没事。今儿早歇，明儿早起还得割麦子去。”

老二两口子没多说，先回了。

回前儿，二弟跟大嫂说：“把大门儿插好歇了吧。今儿就上俩小子在我那儿睡。”

大嫂同意了，只是嘱咐二弟，明儿早早的把他们叫起来，还得去割麦子。

无法释怀的痛

11

几个人都散开了，芒儿的母亲，才问自己的丈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芒儿的父亲便把早晨自己假称回家拿烟，看见的事儿跟芒儿的母亲说了一遍。芒儿的母亲听了，没说话，默默地抹起了眼泪。

一会儿心疼自己的丈夫，一会儿心疼自己的大女儿，一会儿又暗暗骂自己的公公不是个人。

芒儿的母亲听见自己的丈夫说：“这事儿别声张，刚才我跟老二商量过了，等忙完秋让他们两口子帮忙托个媒人，给找个远人家把她嫁了算了。”

母亲同意丈夫的安排。

今夜无话，芒儿妈，也没心思做吃的，就把二弟买的蛋糕给芒儿拿过去两块儿。

母亲见女儿趴在炕上哭，没言语，放下蛋糕就出去了。看见女儿这样，当妈的心里也难受。可又不知道说什么。

从女儿的屋里出来，她回到自己的屋，又拿了两块儿，送到父亲屋里。

这次，她看见老泪纵横的父亲，芒儿的爷爷，没喊爹，也没说话，放下东西就出来了。

可她在心底却又暗暗骂了起来：“不要脸的东西，老了老了竟欺负起自己的亲孙女儿来了。”

想想也该骂。

不过，你的女儿也老大不小了，难道她也不知羞耻了吗？为了从爷爷那里得到两块钱的奖励，一点儿廉耻心都不要了吗？

可这世上的人啊，就是这么的让人琢磨不透。

这祖孙俩的荒唐事儿，在不久的将来竟要了亲儿子或者说亲爹的命。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12

只说，第二天一大早，芒儿的父亲支撑着起来，唤醒芒儿的母亲，让她带上干粮，跟自己下地。他想趁天儿好，赶紧把剩下的麦子收回来。

芒儿的母亲满口答应着。

她知道丈夫的脾气，生气的时候就一声不吭地拼命干活。如果他说干，你反驳，就会爆发一场战争。

所以，芒儿的母亲虽然很担心丈夫的身体，可她还是没说别的。

喊了女儿，又去弟媳家叫了俩儿子，并告诉弟媳，一会儿给父亲弄点儿吃的送过去。

芒儿的母亲心里不痛快，可她却仍像往常一样尽着孝道。

等大嫂走后，芒儿的老婶儿赶紧叫起自己的丈夫，让他起来去帮着大哥家割割麦子，顺便也看着点儿大哥。怕万一像昨天似的，好有个帮衬。

芒儿的老叔穿好衣服，也没等着吃饭就去了地里。

这会儿，大哥看起来倒挺有精神，干起活来也看不出像刚生过病的样子。

他照旧打前阵，跟在后面的是芒儿的母亲，后面是芒儿，最后并肩一起割的是芒儿的两个弟弟。

芒儿的老叔看了看，就弯腰加入了干活的队伍。不一会儿，他就把俩侄儿和侄女儿落在了身后，与大哥并肩往前割着。

不经意间，哥儿俩对视了一眼后，什么都没说，又都默默地挥动起了手中的镰刀。

无法释怀的痛

13

二弟听着大哥急促而不匀趁的呼吸声，怕大哥的身体吃不消，便转头对着大哥说：“你先去歇歇，吃点儿东西。”

大哥没抬头，只轻轻回了句：“趁没倒下，先把活儿干完。”

这可真没说笑。就在麦秋完了，播种上玉米种子之后，芒儿的父亲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的身体日渐消瘦，咳的也比前几天更厉害了。而且，每次还伴着少量的出血。

芒儿的母亲看着干着急没办法。她几次三番地催促丈夫去卫生院输液，他就是不听。

相反，这位父亲倒一个劲儿的催促芒儿的母亲和弟媳妇儿，托个媒人赶紧把她（大女儿芒儿）远远的嫁了。

自那以后，父亲再没有跟芒儿说过一句话。即使，芒儿叫他，他也不吭声。

为此，芒儿经常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她知道那件事让父亲抬不起头了。她知道，倘若被传扬出去，自己也会被羞死。

所以，她也盼着媒人能快点儿给自己找个男人嫁了。不管什么样的都行。

14

然而，就像二叔说的，纸里包不住火，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慢慢，外面有人开始传言了，说旗（芒儿的父亲叫红旗）家的大闺女跟谁谁搞破鞋怀上后又做了，现在正忙着托媒人赶紧找个人家嫁了。

那个谁谁谁虽然没指名道姓的说出来，可这样的话传到芒儿家人的耳朵里，也觉着烧脸啊。

本来身体每况愈下的父亲，更是气的卧床不起了。他每天不吃不喝，就一个劲儿的催促芒儿的母亲，快去找媒人把事儿给办了。

芒儿呢，也是天天以泪洗面。

爷爷，更觉得无地自容。他除了每天圈在自己的小屋里唉声叹气，哪儿都不想去。不是不想，是觉得实在没脸见人了。

芒儿的两个弟弟，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以后，也有意的疏远爷爷。这让爷爷更加无地自容了。

芒儿的母亲，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长时间才能结束。

她看着丈夫不吃不喝，心里疼，又不敢多说。只能偷偷地掉眼泪，并催促认识的媒人给抓紧找一个。

她觉得只有把女儿快点儿嫁了，让丈夫看不到她了，他的心病才会慢慢好起来。

无法释怀的痛

15

苍天不负有心人。

终于有一天，一个媒人过来，说她天津一个亲戚打来电话，说她们附近有个没娶过亲的快四十的光棍儿。问问芒儿妈愿意不愿意。

愿意不愿意，这个节骨眼上，哪还有女方挑剔的份儿。芒儿的父亲没耽搁，更没跟芒儿商量，便满口应承下来了，并嘱咐媒人能不能快点儿把婚给结了。

媒人看芒儿父亲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心里自然是高兴。回到家给亲戚去了电话，把女方父亲的意思说了一遍。

男方过来了一次，这门儿亲事就算订下了。并且，商定就在这年的春节之前给他们完了婚。

结婚那天，女方谁都没去，只让男的提前两天过来把芒儿接走了。

转年儿，芒儿的父亲终于撑不住了。临终前，他告诉芒儿的母亲：不许芒儿回来哭坟。

母亲不敢违背丈夫的遗言。把丈夫安葬好以后，才托那边的人给女儿捎了个口信儿。

芒儿自知对父亲有愧，今生今世也再没有弥补的机会了。她，只好冲着家的方向，跪着哭了整整一天。

丈夫心疼她，也在一旁赔了她一天。

事后，芒儿和丈夫商量，从今往后，每年给自己的母亲寄五百块钱，作为她和弟弟的生活费。丈夫同意了。

芒儿的爷爷呢，无法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楚，再加上心中的自责，也在同年冬天死了。

16

若干年后，芒儿的两个弟弟都娶了妻，也生了子。芒儿的母亲，有次不小心被门台儿绊了一跤，摔断了腿。

躺在炕上不能动的母亲，这会儿又想起了多年未见过面的大女儿，芒儿。

这么多年了，她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女儿芒儿。她多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再亲眼见女儿一面呀。

可是，她又不好意思跟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儿媳说，她怕他们不高兴。就不止一次的偷偷拿出藏在枕头底下的大女儿小时候的照片看，边看边抹眼泪儿。

母亲的这一举动，终于被俩媳妇儿发现了。

她们便跟哥儿俩商量，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不该让大姐芒儿回家看看母亲了。

哥儿俩想想大姐当初对他们的帮助，又想想这些年一个人孤零零把他们带大的母亲，便托那时的媒人给她亲戚打了个电话，让她给大姐带个话儿，就说母亲想她了，让她回家看看。

那头的大姐芒儿，听了弟弟们递过来的口信儿，自然是哽咽地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她盼这句话太长时间了。

与她一起回来的是大自己十几岁的丈夫，和已经长成了的儿子。

一家人见面之后，除了哭，还是哭，抱头痛哭。

二十几年了，压在芒儿心里的一个痛，终于解开了。因为，她又可以回家了。

过了几日，芒儿让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先回去，她说她要照顾母亲一段时间。丈夫同意了。

在她和弟媳妇们的精心照顾下，老母亲又能下炕了，而且拄着拐棍儿能走路了。

从那时起，儿子儿媳看见，这许多年来都很少笑的母亲的脸上，又多出了许多的笑容。他们心中自然是高兴。

当芒儿临走前，在弟弟和弟媳的陪同下，去了一趟父亲的坟地。

还没等到近前，芒儿的就瘫软在地上，一跪一磕头地爬到父亲的坟前，扒着上面的土哭个不停。

因为，在她心里，父亲的死，成为了她这一生里最无法释怀了的痛。

无法释怀的痛

                        2018.10.15.07: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