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股冷风吹过,地上的尘土夹着两片树叶和一丝凉意从人群中涌过,劈头盖脸地砸在了跪在地上的行路身上。
行路的一头板寸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钻满了树叶和尘土的碎屑,原本清晰的五官也早已被满脸的泪水和着尘土抹了个乱七八糟,他跪在大哥行云的尸体边上一边不停地哭喊,一边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全然不顾旁人不停的劝阻。
人群中的有几个和两兄弟相识的人看看场面无法收拾,相互商量了一下,先是拉开了行路,找了块干净的布料把行云的尸体盖了起来。接着就帮着分头料理起来,有两辆车一下子朝着不同的方向开了出去。
一辆车掉过头向着公刘矿方向去了,另一辆问了行家所在的村子之后急急忙忙地往山下去了。除两个人留下了之外,其他的车和人也慢慢地散了。有几个人临走前走过来和行路打了招呼,叮嘱他止住心痛,先把大哥的后事料理好,行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重重地答应着。
不大一会儿工夫,向着公刘矿去的那辆车回来了,后面跟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车顶上有一盏警灯开着,从老远处开始就扑棱扑棱闪个不停,还一边响着刺耳的警笛,像是一只刚从林子跑出来觅食的野兽。车的引擎盖和两面车门上分别喷着大大的警徽和“警察”字样,字迹有点模糊,但是丝毫不影响从车身上散发出的一股野兽的气息。
车停下以后,从里面钻出了三个警察,其中一个领头的行路认识,姓王,大哥曾找他喝过酒。据说也是从大哥所在的部队退役回来的,家里有点门路,又有城里户口,回来以后就去了县城的交警大队。后来来了公刘矿支队,据大哥说是图个油水多、升的快。果然,调过来没两年就升了公刘矿支队的副支队长。
三个人一下车,留下的人就赶忙迎了上去,不知说了些什么。姓王的警察径直向着地上的尸体走了过去,另外两个警察则开始前前后后忙起来,记录、拍照,然后又围着行路的车比比划划了半天。接着一个年轻点的警察朝行路走了过来。
“了解一下事发过程,是你轧死那人的?”警察暼了行路一眼。
“是我......可......我......不知道.......我哥......”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伤心过度,行路嘴里结结巴巴的,也不知警察听不听得清楚。
“死者是你亲哥?”那警察很是冷静从容,据说交警从警一年,这样的事故对他们来说就和看到一只大象踩死了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了。
“亲哥哥,我下车.......去.......”行路正努力解释着,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行了!小张,你来,把这个再拍一下”姓王的警察刚才一直蹲在尸体旁边。这会儿,他一边招呼着正在问话的小警察去尸体旁边取证,一边把行路拉到了一旁,“行路?”
行路点了点头,不知道警察想要说什么,
“认识我吗?”
行路继续点着头,极力控制之下他的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
“行云......算个好兵.......我战友带过他,有一个是他师父,所以他喊我一声老班长”姓王的警察看了一眼行路,从兜里拿出一支烟,点上抽了一口却又扔在脚下捻灭了,脚不停地蹭着,像踩到了什么让人恶心的东西,
“你是他亲弟弟,却亲手轧死了他”那警察顿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想过没有?准备怎么办?”
行路被这么一问,突然呆住了,他望向那警察,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那警察的眼神就像公刘山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幽暗而深邃,行路发觉自己根本看不清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那警察接着问道,“通知家里了吗?行云还有个儿子吧?”行路猛地慌张起来,手和脚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了。
“通......通知了.......”他意识到,家里的人应该快到了,来的会是谁?父亲?嫂子?还是别的什么人?
如果是父亲,那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民会怎么对自己?自己又要怎么面对他?行路的眼里,年迈的父亲对自己一直都是百依百顺,常年的娇惯和宠溺之下,才让他越来越无法无天。
直到有一天,他被学校的老师揪着耳朵找上了门,父亲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打上门来的老师暂息雷霆之怒,只得不停地道歉,恳求老师原谅。终于,父子两人被那位老师狠狠地教训一顿之后,行路才得以重返校园。
可不久之后,他终于还是在犯了另一次更加严重的错误之后,因屡教不改被赶出了校门。父亲只得把大哥叫回了家,把行路交到了大哥手里。从此之后,行路的事,父亲常常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常常是哥哥嫂子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才告诉父亲。
而父亲,也几乎从来没有提出过不同意见。可这一次,父亲还会像以往一样,对自己的小儿子百般呵护吗?即使是这样,他的心里又该是怎样的痛苦呢?
又或者,来的人,是嫂子,那个从邻村嫁过来的淳朴、善良,略带一点泼辣的女人?自从她嫁过来那天起,行路就没少过好吃的东西,隔三差五嫂子还会趁着跟车的当口给行路带回很多城里的稀奇玩意儿,为此,行路不知吸引了同龄的小伙伴多少羡慕的眼神。
开始跟着大哥跑车之后,嫂子似乎更关心行路了,有的时候甚至超过了对大哥和侄儿行勇的关心。时新的外套,时髦的喇叭裤,还有行路朝思暮想的球鞋,行路都是从嫂子那里得到的。
去年过完年的一天,嫂子突然给大哥捎话,让跑完一趟车的行路赶紧回家,大哥也神神秘秘地催着行路赶紧去,却始终没说明原因。
行路懵头懵脑的赶了回去,一进门却见一个姑娘坐在嫂子的炕上和嫂子聊天。从那天起,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叫娟子的姑娘。嫂子在他心里就像庙里的菩萨一样,庄严肃穆、有求必应。
可今天,来的如果是嫂子,行路不敢想下去,他怕心里的那尊菩萨会碎掉,更怕那尊菩萨眼里会流出泪来。
行路正怔怔地想着,山下一辆车急急地朝着这边开来了。行路认得,那是同村一个本家兄弟的车。行路觉得,那黑色的车身稳稳地趴在地上的样子正透出一股莫名的肃杀气味,像是从时光隧道里穿过来的,车上似乎坐了当年那位打上门来的老师和自己老迈的父亲。而自己,却还是当年那幅闯了祸的样子。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2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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