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所思】词语背后的真实（之十七）
之十七
巴不得
前文说到过“巴巴掌”和“巴倒烫”，这里再说“巴不得”。这些“巴”字辈的词儿摆放在一起，似乎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重庆悠远的巴文化来，但只是联想；笔者才疏学浅，缺乏可靠的材料分析，不敢轻易妄断。
“巴不得”一词表达的是自己内心的希望。比如，甲说：“你可以先读大学，读完后再去马云公司上班嘛。”乙说：“去马云公司上班？那是巴不得的哟。”如果把它拆开来看，“巴”是“巴心巴肠”的意思，表示非常想往、十分乐意，而“不得”呢，隐含一丝担心和忧虑，正如常言道：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因此，“巴”与“不得”，形成丰满理想与骨感现实之间的心底纠结，左右着我们的喜怒哀乐。
走人户
外地人很可能把这个词，误以为是政府公务人员下乡走家串户，进行人口统计。其实，它纯属小老百姓之间的走亲访友，民间娱乐，与公干无涉。
乡村的走亲访友不比城市，电话一挂，约个餐馆饭店，酒足饭饱又各自分散，相忘于江湖了。而“走人户”那是不能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的，一般固定的时日是亲友间的生日，不固定的就是家家不免的红白喜事。
如今城市化，化得厉害，乡村人口锐减，就剩下386199（妇女、儿童、老人）部队了，谁家操办生日或红白喜事，再也不像过去那样——只局限于亲友之间了，往往是一家办事，全村出动，等于是开村民宴会了，常常围坐几十桌。参与者年轻人很少，都出外打工去了，满座垂垂老者，一派暮气，让人徒增悲伤，食不甘味。
剪脑壳
乡村理发师被喊作“剃头匠”“剪脑壳”，所以，去找他打理一下头上毛发，也就叫“剪脑壳”。初听起来，这个真是骇人的哟！明明是剪发、剃发的嘛，怎么非得说成剃头呢，明明是剪头发嘛，怎么非得说成剪脑壳呢。小老百姓才不理会这些呢。
担着剃头担子，走村串户的剃头匠，一边晃晃悠悠地行走，一边高喊：“剃头——剪——脑壳——”。有人应答了，去门前院坝停下来，摆开行头进入工作状态。这样的情景早已不见了。现在的村民要理发，得去乡镇街道喽。
讨口子
据说北方把乞丐称作叫花子，而巴蜀呢，还称作“讨口子”，为了填充自己的这张嘴巴和嘴巴之下的肚子，走村串户乞讨，爷爷奶奶地叫，大哥大姐的喊，就为了不争气的肚子欠缺那么一碗饭。遇到饭点前后，得一碗剩饭。如果不在饭点上，就讨要半碗粮食。
现在的乡村，讨口子似乎已经绝迹了。是不是改革开放之后，世上就没有讨口子了呢。也不是。他们都进城去乞讨了。所有资源都像被龙卷风一样卷进城里去了，讨口子自然也被卷进城了。诚然，如今真的饿得没饭吃的人还是极少数。
因此，就有好逸恶劳且不耻乞告之人，假借这讨口子的传统身份，由过去的要饭变成要钱，径直要到腰缠万贯。甚至，听说，有些地方还形成了组织严密的丐帮，他们借用公司化运作管理……
打幺台
巴蜀乡下雇人干活，不但要付工钱，还要包一日三餐伙食的。这个“打幺台”，指的是半上午或半下午的加餐，一般煮的是醪糟鸡蛋之类。力气活消耗的能量大，三餐之间补充一点营养，有利于再接再厉，也很人性化。但也并非法律规定，双方商议的时候也不会摆到桌面上来说，全凭雇人者的慷慨大方。
现今乡下，常住人口大多是老弱病残、妇女儿童，不到万不得已，那是不能雇人的了。农忙时节也就你帮我家，然后我帮你家，被称之为“换活路”——换工时。即使非得雇人，也基本不再按天计酬，而是采取整体承包，一包在内，一日三餐什么都不管，人情味十足的“打幺台”也就退出历史舞台了。
偷油婆
被称之“偷油婆”的，普通话呢，名之“蟑螂”。这两个称谓摆在一起，是不是很有趣？一个称婆，一个呼郎，性别颠倒，岂不搞笑。不同的文化背景，对同一样事物发生的态度，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异，有时候，真令人觉得特别幽默。
更好玩的是，广东地区把偷油婆称为“小强”，这个名号已经随着广东强劲的经济影响传遍神州了。更喜剧的是，这个称谓，来自于周星驰的一部无厘头电影《唐伯虎点秋香》。想不到吧，你口口声声“打不死的小强”，原来被巴蜀人叫作偷油婆呢。
推屎爬
巴蜀人所说的“推屎爬”，书上学名叫“蜣螂”，普通话称“屎壳郎”。一种以粪便为食的小昆虫。城市的粪便，要么经过下水道冲进大江大河，要么被收进污水处理厂进行处理，基本上没“推屎爬”先生的什么事儿。要想一睹芳容，就只能去乡下了。
儿时在乡下，是见过它推着大于它身体好几倍的粪球前行的，很佩服它的执著坚强、坚忍不拔，这是不是让你想起西西弗斯推石头上山的举动来了？可是，同样是推，判若霄壤：一个仅仅为了生存，一个却是为了不屈的意志。
耙耳朵
巴蜀男人在外可以“提起脑壳耍”，甚至“把脑壳挂在裤腰带上”，意思是：天冲地冲、无所畏惧，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把生命当一回事。但只要一回到自己屋头，见到了屋里人（老婆），一身硬骨头就酥软了。
“粑耳朵”指的就是怕老婆的男人，普通话叫“气管炎（妻管严）”的，文雅的古语叫“惧内”。但是，为什么叫“粑耳朵”，为什么“粑”的恰恰是“耳朵”，而不是其他的什么部位呢？ 是的，耳朵会粑的，心肠会软的，巴蜀男人重亲情。
如果要追溯的话，这粑耳朵的渊源可追到诗经时代去。《诗经•大雅•抑》有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意思是：不但当面教导他，而且扯着他的耳朵叮嘱他。虽然说的是上级官员对下属，但这“扯着耳朵”训斥的官家做派，后来不知怎么“飞入寻常百姓家”，就被老婆大人用上了。
你想，不听话的耳朵经常被扯、被揪，就算是特殊材料铸成的，也会日渐耙软的吧。所以，无论城乡，巴蜀男子总喜欢戏称自己的老婆为“领导”，有事回不了家或者要出门应酬，都不得不给“领导”请个假的。
据说惧内的胡适，曾经收集了世界各民族怕老婆的故事，原想编一部书的，不知道他收集了巴蜀地区的没有。如果用“耙耳朵”做书名该多好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