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尔旦起身道:“不,我还不累,我还要好好读书。”说着回到书桌边坐下,认真翻阅那四书五经,先是默记,而后品读,抽丝剥茧,融会贯通,还提笔默诵,延伸品论。
蓁娘一举一动看在眼里,悄然来到书桌边上,细细为朱尔旦研墨。
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虽不是夜晚,蓁娘看来也并不美,然而此番情景,悄然无声,却有万分情意。
不知过去了多久,院子里传来了“爹,娘”的叫声,不用说,这肯定是朱稚了,后面还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何氏。
朱稚一进来,见朱尔旦正认真写字,而蓁娘微笑着示意噤声,便也乖巧地静默不语,站在一旁等候。
稍后,朱尔旦停笔,将刚写好的文章重看几遍,越看越是得意,大笑道:“夫人,您来看看,写得可好?”
蓁娘笑着看了几遍,越看越是心喜,说:“文思行云流水,而又情文并茂,徜徉肆恣,夫君的文章果真比以前好了许多。”
见得父母谈笑晏晏,朱稚来到朱尔旦身边,说:“爹爹,今天要去哪里玩?要不去离湖划小舟?”
听到这话,蓁娘登时板着脸说:“稚儿,‘童子礼规’可是怎样说的?背背来听听?”
朱稚一滞,收敛脸容,退了几步,端端正正地向着朱尔旦和蓁娘拱手作揖,说:“爹,娘,夜来安否?”
朱尔旦摆手道:“只是在家里,礼数不用这么周到。稚儿才六岁,只是小孩,不要这么严厉了。”
蓁娘没理会朱尔旦的话,仍板着脸说:“书里怎么说的?”
朱稚背道:“凡见尊长,不命之进不敢进;不命之退不敢退。进时当鞠躬低首,疾趋而前。其立处,不得逼近尊长,须相离三四尺,然后拜揖。”
“唔,没错了,过来坐吧。”蓁娘唤了朱稚过来,见朱尔旦神色有异,又说:“夫君,不是妾身太严厉了,只是这礼要从小做起,要是骄纵惯了,以后就难管了。您以前不也十分赞成的吗?”
朱尔旦起身,拉着朱稚来到饭桌边,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说:“以前的不说了。只是现在不管你怎样教导稚儿,但在我面前,就是不用太拘谨了。来,稚儿,尝尝这个汤包。”
朱稚吃下汤包,才喜滋滋地笑了笑,恢复了刚才的可爱脸蛋。
蓁娘又说要如何如何严格要求孩子,朱尔旦都只是淡淡一笑,因为这些要求自己可能也做不到,怎能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去做呢,最后只好说:“稚儿这么聪明,哪会像其他平常小孩一样容易学坏?要不,稚儿,我来考考你,好不好?”
朱稚点点头,笑说:“随便爹爹怎么考。”
朱尔旦一笑,看了看蓁娘说:“别以为我会考些很简单的,我可会很严格的哦。”
蓁娘没理会朱尔旦的弦外之音,说:“要不就考夫君桌上的《论语》吧?”
朱尔旦暗想:这《论语》连我自己都没背熟,稚儿才这么小,这不是要为难孩子么?
见朱尔旦迟疑,朱稚说:“爹爹您就考《论语》吧,稚儿背过啦。”
朱尔旦一惊,但见朱稚信心十足的样子,半信半疑地拿起《论语》,问:“学而篇第一句。”
朱稚毫不迟疑地背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完了又说:“爹,您可以问更难的。”
朱尔旦唯有苦笑,翻了几页,问:“里仁篇十一?”
朱稚仍不假思索,背道:“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朱尔旦又问:“述而篇第三?”
朱稚摇头晃脑的,又背:“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朱尔旦越来越震惊,问得越来越刁钻,但朱稚仍然背得流利不已,像是不用脑子一样,想都不用想。
朱尔旦忍不住惊呼:“蓁娘,咱家的稚儿是神童啊!”
蓁娘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并不惊讶。
朱稚又说:“爹,我不但能背,我还能写出来呢。”于是让何氏拿来个小板凳,放在书桌边,朱稚站在上面,不一会,挥挥洒洒地就把刚才背过的《论语》默写出来。
朱尔旦拿着那张笔墨尤香的纸,只见笔迹端正而有力,激动地说:“多好的字,连我看了都汗颜,我家有如此神童,稚儿将来肯定能高中!”
蓁娘说:“夫君,怎能开这样的玩笑,稚儿虽然聪明,也不能说这样的大话啊,也不怕别人取笑。”
朱尔旦只是笑呵呵地抱起稚儿,全然没听见蓁娘说的话。
蓁娘又说:“夫君,做人谦逊不骄才是本分,以后对稚儿还是不能太骄纵了。须得每天督导稚儿看书,不然荒废青春,落得个伤仲永的下场。”
朱尔旦一听这话,顿时又有了不悦之色,听来像是在讥讽他,说:“好啦,说来说去都是要寸步不离地看管着稚儿,这样下去,稚儿会被你教傻的!如果稚儿还不够好,那我不就是一个愚不可及,完完全全的傻瓜么?”朱尔旦越说越生气,说到最后无意瞥了蓁娘一眼,觉得她左边的伤痕甚是显眼,竟然还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可是,话一出口,朱尔旦又觉后悔,可一时说不出愧疚的话,便抱着稚儿走出书房。
痞三一直在门外侍候着,一见得朱尔旦气冲冲地走出来,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禁打了个寒噤,顿时低着头靠在一边,见朱尔旦走远了,才追了上去跟在后边。
此后一连七天,朱尔旦都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看书写字,勤奋有加,虽颇有成效,但总觉心里郁闷难耐,有厌恶之感。
朱尔旦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本来心无挂碍,如今却总会平白无故地发脾气,短短七天,家里的下人几乎都挨过朱尔旦的责骂,不是说二子手脚慢吞吞,就是怪小五话多啰嗦,又是嫌弃冯娘煮的饭难吃,又是彩香大大咧咧吵吵闹闹,甚至是秦香宝也看过朱尔旦的黑脸。
朱尔旦在说错话的一瞬间本就后悔了,但过后往往就不记得了,总觉得自己心里想着什么,却又不知在想些什么,老是觉得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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