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和礼,到底该爱哪一个?
子贡想免掉告朔之礼上所供的那只生羊。孔子说:“赐啊!你爱惜那羊,我爱惜那礼。”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论语》八佾篇之十七
阴历的每月初一叫“朔”。周代天子每年秋冬之交,要给诸侯颁发第二年的历法,统一规定每个月要办的重要事项,相当于一本政令书。
周代的历法是通过观察北斗斗柄所指星象位置的变化,用干支纪年、月、日的办法来制定的,与夏、殷两代差不多。不同之处是周代的正月是现在的阴历十一月,十一月又叫建子、仲冬,因而周代的正月称作建子仲冬之月。现在用的农历是夏代的历法,是由汉武帝恢复使用的,把夏历的正月作为岁首,正月又叫建寅、孟春,所以称作建寅孟春之月,一直沿用至今。
诸侯每年接受了周天子的历法,就把它藏在祖庙里。“告朔之饩羊”是什么呢?原来按照周代礼制规定,每月初一,诸侯要举行告祭活动,杀一只羊,“饩(xì)羊”是杀死后未经烹煮的生羊,作为祭品,祭于袓庙中,并把当月要执行的政事进行祭告,以表示尊君与上告祖先,然后上朝奉行。这一礼仪制度称作“告朔”,告朔后回朝听政叫“视朔”。后来随着周天子的权势日益衰微,朝廷上下慢慢也就敷衍了事,根据《史记》记载,周幽王、周厉王这两个昏君,就曾一度不搞这个告朔礼。诸侯们也开始变得有恃无恐,各自为政。就拿鲁国来说,到鲁文公时,每月初一他不再亲自到祖庙告祭,也不听政了,只是照老规矩杀一只羊应付一下。
子贡觉得,既然你人都不来了,告朔之礼也不举行了,那么白白供上一头羊,岂不是搞形式主义吗?既浪费钱财,还害了无辜的羊性命,不如废除掉算了。于是“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孔子听到子贡的这种想法,就告诉他:“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赐啊!你爱惜那羊,我爱惜那礼。子贡是孔子的得意弟子,复姓端木,名赐,子贡是他的字。
孔子认为,告朔之礼是古代流传至今的传统礼制,颁布历法,举行告朔,象征着王权的尊崇与威严,可以勉励诸侯们不忘先祖,孝忠王室,其意义非同小可。虽然鲁君现在不去行这个礼了,但总算还知道有这个礼,没有全部废除用于仪式的祭品,还送去一只饩羊,保留着一点礼的残存形式,你如果连这只羊都去掉了,那这个礼就彻底废了,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孔子强调的,是礼的形式万万不可废。
说到底,孔子关心的不是那只羊的死活,也不在乎那么一点开支是否浪费,他念念不忘的是礼制能否传承下去,周礼才是他心中的最爱。
本章这个成语,现在也变成活化石,没人用了:
告朔饩羊
拓展阅读:
【先贤精义】
《论语注疏》:此章言孔子不欲废礼也。
《四书训义》:朔之必告,崇天时以授民以奉天也,定天下于一统以尊王也,受成命于先公以敬祖也,其为礼也大矣。
朱子:鲁自文公始不视朔,而有司犹供此羊,故子贡欲去之。子贡盖惜其无实而妄费。然礼虽废,羊存,犹得以识之而可复焉。若并去其羊,则此礼遂亡矣,孔子所以惜之。
《论语义疏》:礼,天子每月之旦居于明堂,告其时帝。布政读月令之书毕,又还太庙,告于太庙。诸侯无明堂,但告于太庙。并用牲,天子用牛,诸侯用羊。于时,鲁家昏乱,自文公不复告朔,以至子贡之时也。时君虽不告朔,而其国之旧官犹进告朔之羊,子贡见告朔之礼久废而空有其羊,故使除去其羊也。
杨氏:告朔,诸侯所以命于君亲,礼之大者。鲁不视朔矣,然羊存则告朔之名未泯,而其实因可举。此夫子所以惜之也。
《尚书·尧典》:敬授民时。
《孔子三朝记》:天子告朔于诸侯,率天道而敬行之,以示威于天下也。
《史记·历书》:三王之正若循环,穷则反本。天下有道,则不失纪序;无道,则正朔不行于诸侯。幽厉之后,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
蔡邕:古者诸侯朝正于天子,受月令以归而藏诸庙中,天子藏之于明堂,每月告朔朝庙。仲尼讥之,经曰“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刺舍大礼而徇小义也。自是告朔遂阙……仲尼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庶明王复兴,君人者昭而明之,稽而用之耳。
《四书训义》:君之怠荒而不君尔,非敢以为礼之可变而革之也。故有司犹具其羊饩之于牢以待,此鲁所以为秉礼之国,君虽无礼而官不废事,则犹可复于他日焉。
惠栋:明堂月令者,乃虞夏商周四代治天下之大法。鲁为望国,始废其礼,故《春秋》特书之。子曰“我爱其礼”,其犹有东周之志乎?
云门隐者按:礼崩乐坏,大道既隐,失其秩序,天下大乱。孔子存其礼,则名正,而有以待也。
【学习参考书目】
《尚书》 《论语集解》 《论语注疏》 《论语义疏》 《论语集注》 《论语正义》 《论语新解》 《论语讲要》 《论语集注考证》 《论语稽求篇》 《论语集释》 《史记》 《孔子三朝记》 《明堂月令论》 《明堂大道录》 《四书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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