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冬月之恋
一棵泡桐树
靠近一处菜园子的垃圾堆的土丘边，在一棵褚色的老树桩上，不知什么时候长出几枝泡桐树枝来。在早晨清冷的风中，翠色欲滴的树叶儿飒飒作响，树枝儿欢快地舞动，像少女扭动着柔韧的腰肢。
老张最先注意到了这一处不起眼的泡桐树苗。他是一个勤快的人，每天清晨即起，洒扫庭除，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按理说，那泡桐树苗的位置离老张家有几百米的距离，不在眼皮子底下，但出来散步的老张还是注意到了它。
那几枝泡桐树苗长得很茂盛，枝叶儿密密匝匝，捱捱挤挤的，树苗儿并不一般高，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有一两处又长出了新的嫩枝。这一带农村，泡桐树随处可见。这种树生命力顽强，成活率高，长势快。成材的树木虽然不及樟树、杉树那样可檩可梁，但亭亭如盖的树冠擎出一方浓荫，那是夏日纳凉的好去处。老张仿佛看见了几年以后泡桐树长起来高高大大的样子，心底便燃起了快乐的希望的火苗。但是，老张清楚，这几枝泡桐树苗簇拥在一处，是不利于树木生长的。
老张踅到家里，取出一把砍刀，重新回到那一处泡桐树苗边。他挥舞起砍刀，将老树桩上分蘖出的枝枝杈杈弱小的枝桠都砍掉了，只留下一株健壮的苗儿。老张歇下来，驻足留连，左觑右瞄，确信被修葺一新的那株硕果仅存的树苗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这才背着手，迈着碎步离去。
有一天老张出门遛弯，经过那棵小泡桐树的时候，意外发现老李的媳妇菊芬正拿着一把大剪刀在给泡桐树整枝呢。老张的心里不平静了，仿佛看见自家的孩子正在任由别人拾掇，虽然脸上挂不住，但心里却不便发作。
欸，那根枝儿可蓄一蓄，莫都剪光了！老张提醒菊芬说。
没事儿，多剪点，树长得快！菊芬瞟了眼老张，漫不经心地说，一边“咔嚓”一下将那赘枝剪下。
老张的脸抽搐了一下，心里“咯噔”往下一沉，他说，这棵泡桐树还是我前两个月修剪过留下来的呢。老张觉得有必要声明一下。
呃，是吧？这棵树我也修剪过好几回了呢！菊芬说。她对老张的话似乎不以为意。
老张还能说什么呢，这棵泡桐树就在老李家院墙外不远的柴垛旁，菊芬管理一下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话又说回来，不管谁管理，只要泡桐树能够茁壮成长起来，就是一件泽被后世、造福四邻的好事情。
十多年后，小小的泡桐树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这些年，大家的生活也仿佛如那疯长着的泡桐树一般，蒸蒸日上。老张家和老李家先后搬到城里去了，住在泡桐树附近的只剩下小王家。老张临走的时候嘱咐小王说，我们都走啰，这棵泡桐树以后你可要领着呀！
有一天，一个家具厂的商人过来收购木材，看中了那棵泡桐树。村子里的住户越来越少了，小王家早晚也要搬到城里去，小王想，那泡桐树树龄也老了，也该处理了。家具商答应出两百元钱将那棵泡桐树买去。电锯在锯树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倾斜的泡桐树枝压上了一旁裸露的高压电线。小王吓坏了，喊来两名小青年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砍掉一些树枝，系上拉绳，好不容易才将泡桐树从那电线上移开。
家具商收购了泡桐树走了，小王长舒了一口气，他今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远远地看见两个小孩相跟着一个长头发的青年向这边走来，小王一看，认得来人是村里的二蛋。
二蛋铁青着脸，气势汹汹地说，你有什么权利将泡桐树卖了，那棵树是我家的，你不知道吗？
小王一脸惶惑，转而哂笑道，这事可就奇了怪了，这棵泡桐树明明是老张留下的，特地交给我的，什么时候成了你们家的？
公鸡能下蛋，母猪能上树？二蛋 一脸不屑地说，这泡桐树难道是老张种的，不是吧？实话告诉你，那老泡桐树可是我爷爷亲手栽种的，没有老树桩也长不出新树苗吧？！
那又怎么样呢，没有老张整枝，哪里还能长出泡桐树？当初育苗整枝也没见着你们家的人呀！小王毫不示弱地反驳说。
姓王的，不管怎么说，你不能私自将那泡桐树处理了，那二百块钱，我们也是有份的！二蛋不依不饶地说。
嗬，总算露出真面目了，小王轻蔑地叹道，为了二百块钱，脸面也不要了。不必说，刚才自己收家具商钱的时候，那两个小孩——二蛋的两个侄儿也都在场见了，小孩子这才通知了二蛋过来。小王素来鄙薄二蛋的为人，在村里，二蛋原是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主儿。二百块钱是小事情，可道理必须讲明，他也不是随便可以被人讹的。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妨告诉你，按你的说法，这棵树老张老李还有村里其他好多人都有份呢，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主。你要钱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吧。小王理直气壮地说。
哼，尽扯诳，别得意得太早，将来有你好看！二蛋气呼呼地说，他眼见今天榨不出什么油水，捞不到半点便宜，只得拽上两个侄儿，灰头土脸地走了。
后来，小王进城将这事同老张和菊芬说了，两个人都很气愤，认为小王做得对，二蛋太跋扈了！小王提出将卖泡桐树所得二百元钱拿出来吃饭，老张和菊芬婉言谢绝了。
小王说，那我可太感谢了 ，我可是坐享其成呀！
老张说，没什么的，我们也只是做了一点举手之劳的事情。
菊芬笑着说，那也是你应该得的，你也吃了苦头的，那天要真是把电线砸断了，弄出什么事情来，可就不是两百块钱的事儿喽！
那是，那是！小王连声称是，想起那天的事情仍觉有些后怕。
三月三，布谷鸟鸣叫的时节，小王特意赶到苗圃场买了七、八株泡桐树苗回来，在房前屋后都栽种上了泡桐树。对此，村子里有人不解：你们家不是就要搬到城里去了吗，还栽泡桐树干什么？小王一笑说，这地儿可是个好地方，我哪真舍得离开呢，将来还不得回来养老呀，再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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