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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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上门，看着红对子，李遥深吸了几口气才走进电梯。

等他返回车库的时候，他面色平静地将手机递给了等在车里的王雨梦，李小筱也终于眉开眼笑地听上了妈妈手机里的音乐。

车库外面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开窗换气的时候，风还是冷，却并不彻骨，隐隐好像春天将临。

路上的车辆不多，绵状的半融雪瘫在路旁，像一排排参差的白色装点，挂在景观树上的小红灯们随着冷风欢快地摇着，一派节日的喜庆气氛。

李遥视野很开阔，可他的心情却越发逼仄。后排的哭闹和训斥，如一层层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冲击着他的耳膜。

终于，忍无可忍的李遥打着双闪将车停在了一段宽阔的路边，抱出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李小筱，给她整理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专心玩手机的王雨梦，转头笑着领李小筱到一旁堆雪人。

雪很绵软，地上又落了不少残叶和枯枝。不一会儿，一个可爱的雪人便出现在马路边边。李小筱高兴地手舞足蹈，小脸通红地围着小雪人上看下看。李遥看着李小筱开心的样子，眼神里突然有些心疼与落寞。

王雨梦催促的时候，李小筱还不依不饶地抓着李遥的手撒娇，“爸爸，爸爸，我再玩一会，好不好……”

李遥看了看手机，哄道：“该吃午饭了，姥姥肯定给你做了红烧肉。吃完饭，爸爸再给你堆个大大的雪人。”

车开进了熟悉的小区，看着以往停车的公共车位被人占了，李遥有些烦躁。他敦促妻女在岳母家楼侧下车，便独自一人将车开到了小区深处。

停好了车，身边也没有了妻女，李遥点了一根烟，试着挤出笑容。等真见到岳父岳母的时候，李遥已经笑得真诚的如同他是远途过节回家的亲儿子。

饭菜很丰盛，李小筱吃得满嘴流油，开心地拍着小肚瓜在餐椅上睡着了。

安顿好了李小筱，李遥回到餐厅的时候，只有他岳父一人还在喝着酒等着他，王雨梦和岳母已经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开始聊起家常了。

看着同病相怜的岳父，李遥又给他满了一杯酒，然后说道：“爸，一会打会麻将去啊？”

李遥的声音很大，坐在沙发上的岳母皱了皱眉，但很快便舒展开了。在李遥岳父期待的眼神中，她说道：“老王，把碗刷了再去。”

老王刚要欢喜，王雨梦说道：“李遥，不准带爸去，一会孩子醒了，谁看啊？”

李遥猛然回头狠狠瞪了王雨梦一眼，不客气道：“你看呗！你是孩子她妈！”

李遥岳母见气氛不对，便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大过节的，去玩吧，我和梦梦看。”

王雨梦还要说啥，但被自己母亲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麻将打到了晚上九点。这主要是老王输了总想着赢回来，作为女婿的李遥只得陪着老头接着耍。

人菜瘾大的老王在妻子第五通电话的时候，终于扔下了手中的牌，丧眉耷眼地要掏钱结账。牌桌上赢钱最多的任哥笑嘻嘻地说：“免了，免了，我和李遥是哥们，陪叔玩个乐呵。”

老王看一眼正在点头的女婿，便真的没再给钱，又高兴起来。

打着买烟的借口，李遥让老王先回去，自己偷摸找到了任哥，把老王的赌资给上了。

任哥拍拍李遥的肩膀，问道：“你作这局干嘛啊？”

李遥笑笑：“哄老头高兴呗！”

狠狠踩灭了烟头，李遥走进岳母家。

一切如他所料。

李小筱独自一人打着哈欠看着动画片，岳母好像已经睡了，老王在卫生间洗漱，不用想，王雨梦肯定又自己一人趴在床上玩手机。

李遥此刻竟然真的怒火中烧了，但他还是压着嗓子问道：“小筱，你洗漱了吗？”

“妈妈说，等爸爸回来给我洗。爸爸，我困了……”

李遥强忍着怒意，给李小筱洗漱完，然后哄她睡觉。整个过程王雨梦都在傻笑着玩着手机。

等李小筱睡着了，李遥把王雨梦拽到客厅，冷着脸问道：“你为啥不给孩子洗漱？”

王雨梦漫不经心地看了李遥一眼，回道：“为啥我洗？不都是你管吗？你去打麻将，让我管孩子，凭啥！”

听到王雨梦的话，李遥瞬间炸了，他吼道：“一年365天，我他么天天给孩子做饭，洗衣服，哄睡觉，你就特么一天，还不行了？！”

“不行！愿意过就过，不愿意就离！你不早想离了！”

两人的争吵惊动了正在屋里睡觉的岳母，她出来刚想打圆场，便看见李遥扭头看向她，“妈！是你闺女要离婚的！我同意！”

说完，李遥转头就冲出了岳母家。

老王这时候也走出卫生间，李遥岳母示意他去追，王雨梦却大喊着让李遥滚蛋。老王想了想，左右为难地站在了原地……

明明在脑中预演了好多遍，王雨梦主动在她父母面前说了离婚，李遥在岳父岳母面前站了“先机”，可他的心里却没有如计划的那样迅速平静下来。他心烦意乱地将车停在路边，想吹着吹吹风，冷静冷静，可马路的另一侧恰巧是上午李遥堆雪人的地方。

李遥一眼便瞥见那个像在笑的白东西，他立刻冲过马路将它踹了个稀烂，然后蹲在了红灯摇曳的树坑边……过了好一会，等他再次起身的时候，他的眼神终究还是坚定起来。

一切，按计划进行。

回到塔湾小区的时候，李遥的父母已经睡了。李遥便轻手轻脚地卧在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半宿，好像刚睡着，便被叫醒了。

“你怎么回来了？雨梦和小筱呢？”

李遥使劲揉了揉肿得发胀的眼眶，疲惫地回答道：“爸，我要和王雨梦离婚。”

李父还没有说话，正走出卧室的李母便一脸震惊地否决道：“不行！我不同意。”

“待着你得了，做饭去！”李父看着一辈子没拿过主意的李母，心里一阵恼火。

待李母在欲言又止中进了厨房后，李父又沉默了一会，说道：“阿遥，人是你选的，雨梦各方面也不错。离婚不能意气用事，男人要有担当和责任。你再想想。”

李遥点了一根烟，吐了一口烟气后，说道：“爸，王雨梦不想要二胎了。”

其实李遥认为男孩女孩都一样，王雨梦也没说过不要二胎，可李遥父亲却对带把儿的孙子有执念。

果然，李父愣了一下，说道：“先吃饭吧，其他一会再说。”

听到这句话，李遥心知自己爸妈这关算是过了。于是，他站起身说道：“爸，我自己出去吃一口，今天单位值24小时的班呢。”

单位距李遥父母家大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李遥喝了三罐红牛才睁着眼开到单位。

吃了完了泡面，李遥躺到行军床上。虽然困得魔怔，但他一闭上眼就感觉眼球胀得难受，于是睁着红灯笼般的双眼，粗重地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平静……

婚姻啊，怎么说呢，就是一座城。

有的人想进去，有的人想出来。恋爱时，你好我好，看不见对方的缺点，一心想要并肩走进去。可当你真的进去了，你会发现牵你手的人，仿佛被换掉了。她会变得懒惰，会被岁月随意在脸上涂鸦，曾经俏皮的小缺点竟不知道哪天开始变得如此不堪忍受……于是，你迫不及待地想出来。可那时你又会发现，出来的时候很难很难。因为进去时，你可能是凭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而出来，你则要面对骨瘦嶙峋的现实……

李遥做了冗长的梦。

他记不得具体了，只记得梦的最后他走进了一座城。大街上全是各种各样的女人，李遥以为自己来到了女儿国，还没来及兴奋，那群女人们便突然一起转头望向他，然后他就惊醒了。

泡一杯茶之后，李遥惊魂未定地抽了根烟，脑子里还是那些女人的面孔：年老年少，狰狞或是欢喜……竟然全部都是王雨梦！

“这个该死的女人！”李遥恶毒地诅咒了一句，便拿起手机，看王雨梦没有动静的微信头像，他突然觉得心里少了点什么，可明明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王雨梦的消息是凌晨来的，内容也简单：明早回咱们家吃饭，谈谈离婚的事。

终于先等到王雨梦的消息，李遥得意地撇了撇嘴角，便沉沉地睡去。

计划还剩下最难的两步：财产分割与抚养权归属。

财产权的话，两人主要的财产是两套房产，一台车。李遥想了，两人一人一套，贵的留给王雨梦，但以后的继承权必须留给李小筱。至于婚前李遥买的车，李遥决定留给王雨梦。最后这样分割的话，王雨梦应该没什么异议，毕竟她占了便宜。

关于抚养权，李遥是势在必得的。王雨梦管生不管养这是不争的事实，李遥相信打到法院也是他赢面居多。可是想到王雨梦和李小筱虽然不能平静相处哪怕半个小时，但每晚夜里李小筱醒来第一时间叫的都是妈妈，李遥又有点于心不忍。

时间在胡思中流逝，李遥停完车后，脑子里还是有些乱。又抽了一根烟，李遥怀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往电梯走去。

刚走进家门，李遥就听到了厨房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他有些好奇。要知道王雨梦作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自打嫁了过来，从来没有进过厨房。

经过餐厅的时候，李遥的眼前是一桌卖相极差的菜：黑色西红柿炒鸡蛋，好像酱油汤水泡过的拌黄瓜，糊了吧唧的菜花炒肉……

李遥的鼻子突然有点酸，这时候，裹着围裙的王雨梦讪讪地从厨房里走出来，试探着问道：“我给你做饭了，咱不离婚，好不好？”

李遥忍着鼻酸，嘴里几乎脱口而出：“好，不离了。”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要的从来都不是离婚，而是王雨梦愿意为这个家的改变与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