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瓜子吧!在这个特殊时期,买到它真不容易啊!”
随即一大包瓜子推到我面前,我情不自禁地喊:“太惊喜了!上哪儿弄的这奢侈品?”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把嗑了起来。
“后味有一丝甜,不是炒的,是烤的。”
“怎么这么专业?炒的烤的都能尝到?”
思绪被拉回到那个夏天,小学三年级六一的那一天。我姨家大约一百多平米的院子里,满满当当地晒了一院葵花籽,姨夫端着兑上盐水的盆子,洒向葵花籽,洒一片搅拌一片,尽量让每粒葵花籽都沾上盐水。
每一粒葵花籽都湿漉漉地躺在院子里的帆布上,我拿一撮尝尝,“好难吃!”把剩下地丢回去,姨夫见我糟蹋他的葵花籽,骂骂咧咧地钻进南房的操作间,不一会儿,双手捧着一堆炒好的葵花籽,放到我面前的草帽上,厉声说到:
“今天的瓜子不是白吃,吃完你就照看我这一院的葵花籽,看不好我找你!”心里好有压力啊!
姨夫还没说完,旁边搅拌葵花籽的姨已经开骂了:
“你把一个小娃娃放不过着干嘛?搭了我在这儿给你劳作,还换不来你一把瓜子吗?”
姨夫也不示弱:“在这个家里吃就要干活,不干活你干嘛给她吃呢?”
我姨又说:“她妈在家的话,人家娃走你门上干啥?过几天她奶奶回来了,你请人去人都不来……”边说边走向厨房。
姨夫还在那边骂着,我紧随姨的脚步进了厨房,已经听不清姨夫在说什么了。只见厨房的案板上凉了一案板的面条,刚拌过热油的面呈金黄色,姨用筷子捞起来再摔在案板上,热气四周散开,腾腾往上翻,面条Q弹几次后躺在案板上,还冒着热气……
太阳已经探出了头,光照在上房门框,院子里的葵花籽还躺在一片阴影中。我走进姨夫的专用操作间,有一口超大锅,直径应该有一米多,里面半锅细土,这个锅是专门炒大豆用的。旁边有一口比这个稍小一点的锅,锅底的火烧得正旺,锅里面有大半锅的葵花籽,姨夫用一个大铲子不停地翻炒着,葵花籽好像在可着劲的跳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姨夫脖子上搭着一块羊肚子毛巾,脸上头上的汗往下流,流进脖子里,湿在毛巾上,他边炒边拉一把毛巾擦擦流进眼睛里的汗水。太阳升起前的我冷得瑟瑟发抖,看见姨夫炒瓜子灶里的大火,慢慢凑过去想暖暖身,被姨夫一顿呵斥:
“这里危险,瓜子不是拿给你了吗?还跑进来干嘛?”
听见姨夫地嚷嚷声,我姨又跑过来对着姨夫一顿骂,我觉得我真不应该待在这里。我姨又拉着让我吃瓜子、吃面,我什么也不想吃,姨觉得是姨夫得罪了我,其实大清早我压根就不想吃,尝尝洒了水的瓜子纯属好奇。
姨夫个子矮,三角眼,说话嗓门大,走起路来脚底带风,干起活来无人能及,尤其炒的大豆远近闻名,炒的葵花籽更是一绝,他是一个卖炒货的,品种不多,以大豆和瓜子为主,少带一些麻子、松子、花生、其它豆子等。平时挑着担子去赶集,卖他炒的干货。赶上“过会”他的生意十分火爆,准备多少都能卖干净。
一早上姨夫忙碌完后,准备好两大框炒好的葵花籽,拿上两个长凳子,挑着担子去戏场,正好有会,在唱大戏。太阳已经晒到洒了盐水的瓜子上,我姨给我拌了一碗凉面,让我吃完就去搅晒的瓜子。太阳已经炙烤着葵花籽了。我姨拿一个大耙耙,从后往前翻,我拿一个小耙耙从前往后翻,粑粑经过的地方会升腾起一阵雾气。
搅了几圈热的受不了,我姨给我头上套一顶草帽,草帽大到我蹲下来就可以护住我的全身,间歇时间,我蹲在葵花籽旁边,撮一撮瓜子磕着,瓜子越来越好吃,到最后被太阳晒得嘎嘣脆,后味有一丝甜,越吃越好吃……
我姨时时在提醒我,让我吃姨夫留下的一堆炒瓜子,我没吃,却在偷偷吃晒的。我问姨:“为什么不让我吃这个晒瓜子?”
姨说:“那是你姨夫卖的,你就吃那个炒的,那个好吃!”
看来我姨也不让我吃这些瓜子,我只能把磕的瓜子皮放到帆布底下。
姨夫风风火火的回来了,他和姨把晒干的瓜子装到麻袋里,放到一辆架子车上拉走了,剩下的还躺在院子里,我蹲在老地方,磕着瓜子,晒着太阳,晒的瓜子保留了生瓜子的味道,但是被晒干了,又脆又好吃,炒的瓜子虽然香,但是已经完全没有生瓜子的那一丝甜味。
姨回来说:“我们俩快点装瓜子吧,今天戏场的人特别多,买瓜子的人也特别多,估计不一会你姨夫又来取瓜子了。”
我伸了个懒腰,晕晕乎乎的站起来帮姨装瓜子,不一会儿,姨夫又打发人来取瓜子,看来今天的生意是特别好啊!
我和姨边搅拌剩下的瓜子边装袋,大概不到两点的样子,姨夫又回来了。
他说:“今天的生意好的不是一般,再来十袋都能卖完,可惜没货了”。
姨说:“你把这些卖完就行了,快装袋!”
姨夫干活手脚麻利,三两下把瓜子都装包了。很快卷起帆布,一大堆瓜子皮暴露在太阳下。
姨夫盯着瓜子皮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哪一只老鼠吃的?”
边说边看向我,我大胆的承认“我吃的”。
姨夫说:“家里就你这一只老鼠,叫你别吃别吃,你为啥还要吃?”
我理直气壮的说:“就是好吃啊!”
我姨说:“吃就吃了,你再别吓娃了。”
姨夫听了我说的话自己也嗑了几个瓜子说:“真的好吃!”眼睛转向我说:“你个贼娃还会尝。”
我姨忙说:“小娃娃家不懂事,吃就吃了,能有什么事?”
姨夫黑着脸拉着所有的葵花籽去戏场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就怕他们俩又吵架,当时就不能理解,姨夫平时对我也挺大方,那天干嘛那么小气呢!
好久以后才知道,做生意的人有讲究,还没卖货是不能先给人送的,送了好像影响生意,幸好那天没有影响姨夫的生意,小一千斤大半天就卖完了。
打记事起,如果走到路上,看见挑着扁担快速走动的人一定是姨夫,他从一个集市赶到另一个集市,不畏严寒酷暑。他卖货的口碑特别好,老少中青皆在他那儿买瓜子。
他卖瓜子的时候很有特点,从来不用称,用手抓的,人们最喜欢他抓完后,给你再来一把,再来一把,再来一把……人们都说其实他手里抓的是虚的,只有几个个,但是人们就喜欢听那再来一把的欻欻声。但是对着我就是大把实实在在的瓜子。
姨夫摆的摊离我家很近,出来走两三分钟就到了,每逢集市只要我在他摊前走过,姨夫一定会把我抓过去给我塞满满两兜兜瓜子,还骂骂咧咧的,让人觉得要也不行不要也不行,给他放钱吧,追到我家里都要把钱塞回来,还说什么自家的娃吃了要什么钱!
每次去他家,他会骂骂咧咧地说我们掐着算的他今天要炒瓜子,每每这时候我姨会和他吵架,都说了不要他的瓜子,但是走的时候会给我们装一大兜兜,有时候还有刚炒好的大豆,花生等。我妈说姨夫每次弄的怨气冲天,又不得不拿着他的葵花籽,所以去他家我妈都会拎着东西。
现在想起来姨夫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把人得罪干净,对于姨夫的骂骂咧咧我是习惯了,还是早就屏蔽了,觉得我姨为此和姨夫吵架真没意思。因为我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姨夫不会让我空着手回去,所以小时候的兜兜总是鼓鼓的,随时都能拿出好吃的,分给眼巴巴的小朋友。
我的童年因为有姨夫无时无刻的“接济”,过得富裕而快乐,满足了我所有口腹之欲、贪欲、虚荣心,可能这也是我长大后丝毫不会羡慕别人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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