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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水能做什么？
答案种种就像万花筒。最简单地回答，它能滋润我们干渴的喉咙，还可以喝半杯留半杯来浇花。但经历过人生起落的我知道，一杯水竟然能保全一个家。
1
常言说，人走背字，喝口凉水都塞牙。克服重重困难扩建起来的屠宰场，银行贷款还未还清，就被查封了。
老叔一声不响地坐在沙发上，安静地接受了眼前的事实。315打假的大风席卷了车间和办公楼，十年的心血转眼竟成空。
想他十九岁高中辍学，从挖下水管道开始起家，一身孤胆一路波折才走到今天。全家族的成员，因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彻底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
不知是哪个可恶的家伙，居然举报屠宰场过量使用食品胶！我真心搞不懂，为什么食品胶使用过量，就葬送了一个屠宰场？
一直以来我只负责鲜品流程，根本就没听说过这玩意呀？但证据确凿无可争辩，小小食品胶，就这样毁了老叔十年基业。
屠宰场倒闭，意味着三百多号工人失业。要知道，他们的工作，可是一家老小吃穿用度的保证啊！
事情来得太突然，人们不知所措。
工人们挤在走廊里，迷茫焦虑地瞧着一地狼藉，就算什么都不懂，看这阵势也猜出个大概了，他们惶恐不安的嚷嚷着。
五十岁的王总，身材魁梧，戴着高度近视镜，站在门外从容淡定地指挥着：“大家安静，现在听我说，工资一分也不会少大家的！”
冷库的工头叫锁柱，他一脸愁苦。
“王总，我们不是要结工资，是想知道什么时候再开工啊？我从老家带出来的二十几个兄弟，可是家中的顶梁柱啊！老人和孩子都指望着他们哪！”
王总点点头：“我理解，我理解！但是屠宰场目前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一时半会是不能开工的。我也是要离开的，而且会带走一批工人的！”
工人们开始激动地喊着：“王总，我们和你走！带着我们走吧！”
王总用布帕擦着一脑门儿的汗珠。
“这十冬腊月的还这么热呢？唐妮啊，快把窗户都打开，大家凉快凉快！”
唐妮就是我媳妇，她迅速地打开了一排窗户，然后麻利地从衣架上取下所有羽绒服，递给王总和我，还有老叔。
“大家都穿上吧，别着凉，身体要紧，现在不是生病的时候。”
她说着，自己也套上了羽绒服。
老叔也披上了外套，笑着开口道：“对！我们现在不是生病的时候。妮儿，去找财务和出纳，把工资都给大家结清吧。”
妮儿点头向门外走去，然后对大家挥手。
“大家排好队，跟我去领工资！”
还有人在问：“丫头，开工资干啥？就说啥时候再开工，我们好在家等啊？”
2
老叔看着妮儿出了门，才把头转向我。
“和你媳妇说了吗？”
我看了老叔一眼，连忙回避他的目光。
“还没有，待会再说吧，她会理解的。”
老叔站起身走到窗口，刺骨的寒风吹乱了他整齐的发型。要知道，老叔最注重个人形象了，因为我不修边幅，平日里没少被他骂。但此刻，我却没有心情调侃他。
老叔将抽了一半的香烟，用手指掐灭，直接扔在了乱七八糟的地板上。
“一会就和妮儿说吧。下午三点半，买房人就来办理交接手续了。”
我只好说知道了，不然还能说什么？
办理房屋手续时，老叔没到现场，一切交由我们这些晚辈处理。妮儿还是负责秘书工作，她没心没肺地和买房大姐笑着交谈，就像这房子不是我们的一样。
房子已经过户，我们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搬家。
我一想到马上无家可归就恼火，那个举报食品胶过量的小人，把我恨得牙根直痒痒！
看着妮儿变卖家产，还献媚讨好地笑，真是没出息！
买房的大姐要离开了，我坐在沙发上懒得起来送，反正一屋子办事的人呢。
突然，妮儿对买房大姐说：“大姐，您下午有时间吗？我有点小事儿想与您商量，不知您方不方便？”
买房大姐看看一屋子的人，低头看看腕表想了想。
“我还要处理一些文件没有时间。这样吧，孩子，我们就约在晚上七点半，地点就在我家的咖啡厅，可以吗？”
妮儿用力地点头，还与买房大姐握手，又热情地送她们下楼。
3
大家都离开后，我很烦躁。
“房子都卖了，还和人家约什么约，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啦？”
妮儿走过来抱住了我，呆呆地坐了好半天。然后，她用手指捋着长发掖在耳后。
“老公，我想从那位大姐手里把房子租回来？”
我一把推开她，想想又将她搂回怀中。
“妮儿，咱不闹了好不好？我们现在没有钱，租个仓库都是问题，更别说把这个家租回来了。再说，你这奇葩的请求，那大姐也未必同意呀？”
媳妇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公，我觉得大姐会同意的。因为她晚上约了我，这就是答案。”
“别胡闹了，那大姐刚买完房子，只是不好意思说什么罢了！”
“老公，成与不成我们都要试一试，万一有可能呢？你说，是不是？”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跟着妮儿去赴约了。
咖啡厅的小资情调很浓重。我坐在靠背椅上，屁股像扎了根针似的，心不在焉地用汤匙搅动那杯无糖咖啡。
买房大姐礼貌地问我要不要加糖，我强挤着眼角咧着嘴巴说不用了。真的，我实在是笑不出来，好在买房大姐理解我的心情。
妮儿居然一改往日拖拉的说话方式，她将一张存折打开，恭敬地往大姐面前一放，开始陈述此次来意。
“大姐，我想租您的房子，但现在，我们只有这一千元，希望您给我们一点时间可好？”
我听着妮儿一脸天真地请求，心中又惭愧又无奈。那大姐除非犯傻，才会答应她的租房请求。
只见那大姐看也没看就合上了存折，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果然世态炎凉！
但事情完全超乎我的预想。
就听大姐笑着说：“孩子，把存折收好吧，你不记得我了吗？”
妮儿一脸迷糊：“大姐，我们？不好意思，我真的……”
大姐把存折亲自放到了妮儿的手里。
“孩子，你的手这么凉，出门要多穿点。不然年纪大了会做毛病的。你家小孩儿有三岁了吧？”
我看得出妮儿点头回应时也一脸的疑惑。
大姐看着我笑：“你娶了一个好媳妇，人长得好看，又这么温柔体贴，真好。房子你们就先住着吧，钥匙也不用给我的。”
我努力地想保持理性，真的是天上掉馅饼了吗？但苍天呐大地呀，大姐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啊？
大姐好像感觉到了我们的疑惑，她微笑着说起往事。
“你老叔可是位风云人物啊！想当年，他三十出头就有胆有谋眼光独到，是这座城市第一个搞楼盘开发的，只可惜……”
大姐一句话让我好生难过。
那时我才十几岁，老叔不仅售楼，还经营一座四层的大商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放弃了本地商机，去了开发区建工厂。
老叔青云得志，忘乎所以，不听劝诫。事业从风生水起到日薄西山，真是万般无奈令人唏嘘。这十年来，他把心血全都放在了屠宰场。
直到此刻，我才有了搭话的想法。
“原来大姐与我老叔是老朋友啊？难怪您会…”
大姐摇摇头：“我和你的叔叔并不熟悉，他也很难记得我这样的小角色。我是三年前买房时，与你媳妇有一面之缘。”
这时妮儿终于想起来了什么。
“大姐，我想起来了。您当年是和妹妹一起来的吧？”
大姐笑了：“对呀，那天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和妹妹当时想买你家隔壁的房子，还有楼下的二层门市。”
妮儿很困惑：“那您为什么…？”
“为什么满身是泥？哈哈哈，因为我们下车时一辆大货车冲过来，旁边还有个大水泡，结果就成了落汤鸡喽！”
隔壁的房主见大姐一身泥巴，就不肯让她进屋看房子，无奈之下，她们才敲开了我家的房门。
妮儿正在家里带娃，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一见两位女士浑身狼狈，二话不说就将她们让进了屋里。
她们简单净手，清理了脏衣服。妮儿给两位大姐各自倒了杯温开水，还傻乎乎地介绍了房间的格局。
说来也巧，隔壁房子没买成，时隔三年到底买了我们的房子，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大姐握着妮儿的手，亲切地安慰：“没事的，房子你们就安心住着，不要有什么压力。”
妮儿不解地问：“大姐就这么相信我？”
大姐沉静地点点头：“孩子，我相信你，因为你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大姐说完又看向我：“小伙子，你叔叔是个好人，就是有点刚愎自用，所以事业才会有今天哪，希望你将来引以为戒。还有，一定要好好疼你媳妇啊。”
我已经不知再说什么，拉着妮儿的手只有点头的份儿。
媳妇泪流满面：“大姐，谢谢您，让我可以继续拥有这个家！”
大姐微笑着摆摆手：“这是我们的缘分，那杯水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本文编辑：失眠的陈九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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