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徐璃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进了办公楼,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太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很柔和,但她周身的空气却让人不寒而栗。办公室的同事面面相觑,没一个人敢同她说话。徐璃清楚的明白,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是不理智的行为,但“理性”这两字......呵呵,在从上午接到母亲电话时就瓦解了。
徐璃算是公司里的“老人”了,考过了各种专业的职称。她拥有不错的工作,还有闺蜜丁晨。水木金火土,什么都不缺,唯一缺个人——齐蕴天。
徐璃想:她一辈子也得不到这个人了。
丁晨经常用心灵鸡汤教育她:“你忘不了齐蕴天,有三个原因,一是没有现任,二是现任不够好,三是时间不够长。”
母亲上午在电话里说的言简意赅,意思明确,“你必须去相亲,对方是你爸领导介绍的。”言外之意就是得罪不起了。
徐璃仰天长叹,母亲是越来越能变着花样折腾了,她理解母亲,可是理解并不代表可以接受母亲安排的所有事情,比如相亲。似乎到了一定的年龄,不结婚生子就会被戴上不孝的标签,以徐璃前几年的性子,说不好会来场“失踪”,躲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出来,让所有人找不到她,她甚至想过去山区支教。如今,她不敢由着性子来了。
对着一大堆报表,徐璃只感觉头大,趴在桌上刚眯了会,就听到有人敲门,“徐姐,老板找你。”
“谢谢,我知道了。”徐璃整理了衣服,从包里掏出粉底液补妆,好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
徐璃从老板办公室出来时,已经接近黄昏,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办公室只剩下几个人,这个店的确是该下班了。她不想回去面对母亲的追问,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桌前,对着一堆报表发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成了让她恐惧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本该是为她遮风避雨的。她有时候宁愿面对一堆报表,也不想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晚上八点,徐璃把资产负债表、利润表全部核算了一遍。做完这些,肚子也饿了,拉开抽屉找到零食,刚打开包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阿璃!”丁晨不喜欢连名带姓叫徐璃的名字,总是小璃小璃的叫。有段时间桃子和阿狸的故事挺火的,也就改口叫徐璃为阿璃了。
徐璃听到声音继续吃零食,顺手递给丁晨,“你怎么来了?要不要吃?”
丁晨在离她最近的凳子坐下,将手的包放在桌上,“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一个小时,打你电话关机,你说,怎么补偿我?”
徐璃拍了下脑袋,满心歉意地说,“对不起啊!我把约你的事忘了。”看了放在鼠标上方的手机,按了几下,屏幕没反应,“应该是没电了......”
这世上,能让丁晨心甘情愿等的人很少,而徐璃算是其中的一个。
丁晨听徐璃说这番话,心里直嘀咕:记性不好?怎么记了齐蕴天那么多年。
徐璃拿起办公桌的电话打给家里,告诉母亲今晚不回家,会和丁晨在一起。那边母亲大概不相信她的话,徐璃只好捂着话筒,求助的看了眼丁晨。丁晨一副你求我啊!我就帮你的表情,徐璃朝她作揖,这让电话那边的母亲安心。
四十分钟后,随着钥匙的转动,徐璃来到了丁晨的小窝。
徐璃一进门踢下高跟鞋换了拖鞋,丁晨以一副“你怎么比我还像主人的表情”瞧着她,徐璃径直到卧室换了睡衣,再出来时对丁晨说,“我先洗澡了,你能不能做点东西给我吃?”
丁晨反抗:“这是我家,我是地主,你为什么要......霸占我的浴室,还奴役我?”后面的话没说完,就传来水声。
花洒的温水洒在徐璃的身上,她仰起头,眼角有泪流出。她不止一次想象过和齐蕴天的未来,可是未来的事,谁又说的准,他还不是照样娶了别人。也对,他没给她任何承诺,甚至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有。
丁晨简单的做了两个凉菜,想着徐璃心情不好,把橱窗里唯一的红酒拿出来。
徐璃洗完澡出来,看到丁晨倒酒的动作,微微愣了下,“你......”
丁晨瞪了她一眼,“废话少说,我是看你心情不好。”
徐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是你对我好。”
“别来这套,老娘要是个男的就娶了你,可惜......”丁晨说,“对了,你到底在等什么?”
“我啊!”徐璃目光瞅向远处,眼神迷离,丁晨家的吊顶四周都是LED,此刻LED的灯光打到她脸上,一会红一会蓝一会又绿,她揉了揉不适的眼睛,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红酒喝了口,“我要等彻底忘记他。”
“多久?”丁晨追问。
“不知道。或许要等到我不再等他的那一天。”
“你说,你要怎么才会死心?你对他由希望变成奢望,现在呢?又衍生出一种叫做绝望的东西。”
“丁晨......”徐璃收回视线,对上丁晨的眼睛,“其实我明明知道的,我和他......可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我到现在都记得他带我看烟花、骑自行车带着我从城北到城南,下雪天他给我在学校门口买来的烤红薯,他......”她泣不成声。
丁晨咬牙切齿,心里咒骂齐蕴天:“混蛋,不喜欢她还带着她做那些事。”转而想到金庸在《神雕侠侣》中的一句话: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徐璃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看到徐璃一脸悲伤难过的表情,丁晨既可怜又心疼她,可是话不狠一点,没办法叫醒她,“齐蕴天三年前已经结婚了,你还是醒醒吧!”
“我知道。婚礼前一个月,他特意打电话通知我。”徐璃拉住丁晨的手,似乎需要丁晨给她勇气,才能说下去,“我那时候特矫情。我说恭喜你啊!终于走进了这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的围城。他说阿璃你什么时候结婚?我说我这城外的人压根不想进去,他只哦了声。挂了电话我就后悔了,丁晨,你说我是不是特傻?”
“怎么这些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我总是要有些秘密才显得神秘。”徐璃努力把泪水咽回去。
“还有什么事一并说出来,我听着。”
徐璃想了会,接着说,“还有次,他问我到底什么时候才想结婚,我说如果碰到喜欢的人明天就敢去领证,如果那人不来多久我都愿意等。”
“他怎么说的?”
“他什么都没说。我后来一直在想,我和他之间有一段无法距离,我朝前走一步,他就退一步,我停止不动了,他又超前走两步。”
“他倒是会欲擒故纵。”丁晨说,“徐璃,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么多年,你是他没有选择的选择,这么说吧!你是他的后路。”丁晨没敢告诉她,齐蕴天对她是真的喜欢过,只是都是等着彼此迈开第一步。
“我连备胎都算不上。”徐璃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反正明天是周六,喝吧!”丁晨说,“何以解忧,唯有红酒。”
“错了,唯有自己。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对,只有自己才能将自己拯救。”徐璃又倒了一杯酒,红色的液体在杯里跳动着,她盯着杯子里的红酒,歪着头喃喃道:“我此生好像没有力气去爱了,你知道吗?那种得不到回应的爱太伤人了,我偏偏又一根筋。”
丁晨接她的话茬:“还记得那年,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秦淮八艳的故事,你说你喜欢马湘兰,而我独爱柳如是。也许从那时开始,我们的故事已经被隐约写好了。”
“也许是吧!”徐璃说,“那你呢?准备怎么办?”
丁晨回答,“将就的过一天是一天吧!”
红酒本就后劲大,徐璃又喝的猛,察觉到头沉沉地就摸着去了卧室。丁晨看着徐璃的背影,倒完了瓶子里最后的酒,双眼涩涩的,有种想哭的冲动,她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样的话:一个人一生要有多少的秘密,才能平安的度过此生,有秘密已经够难受的了,更难过的是还要隐藏秘密。
徐璃的秘密说出来,不过是一场耗尽了青春而得不到的暗恋。而她呢!说出来恐怕会被千夫所指......她不敢指望父母亲能原谅,她只怕到头来连自己都不愿意原谅自己。
清晨一阵剧烈的晃动,丁晨睁开眼睛,看到头顶的灯一直在晃,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定了神后再看,不晃了。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心里只叹真是能睡,然而比她能睡的,还有徐璃。
丁晨解屏刷新微博,刚看了几条,突然跳出一条新闻:Y市今天早上十一点十四分,发生4.8级地震,房屋建筑受破坏较为严重,救援官兵正赶往现场,目前暂无人员伤亡。丁晨顺手点开那些图片,房屋墙体几乎裂开,地面也出现了裂缝,她摇了摇身边睡着的徐璃,“阿璃,快醒醒......”
徐璃嗯了声,太阳穴隐隐作痛,迷糊地问了句,“怎么了?”
“Y市地震了。”丁晨怕徐璃不信,把手机给她,“你自己看看。”
徐璃接过手机,看着那些照片,哪里还有一点点睡意。她第一次去Y市,坐了五个多小时汽车,到了地方摸不着方向,齐蕴天没来接她,她又不敢乱跑,于是在汽车站门口等齐蕴天半个小时,数了不知多少个几千步。
齐蕴天朝她跑来的那刻,她手遮着太阳细看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样子,对她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忽冷忽热。齐蕴天没带着她四处逛,两人就在宾馆里看电视上网聊天,到了饭点,却带她吃当地最有名的小吃。
吃饭的时候,齐蕴天说:“阿璃,你最喜欢吃了,这次来是不是准备吃撑了再回去?票买好了没有?几点的火车?”
徐璃瞬间感觉这顿饭难吃的要命,她说的来吃美食,只是想找个借口看看他。想到这里,她说:“今天晚上的火车。”
齐蕴天不停地给她夹菜,“多吃点,省得回去的路上饿着,火车上的饭可不好吃。”
徐璃回到家里没敢告诉齐蕴天,其实她在中途下了车,那晚她蹲坐陌生城市的车站广场上,独立流泪到天明。看星星,星星不说话;看月亮,月亮不说话;看地上的冬青,冬青不说话;看手机里他的照片,他也不说话。
后来一次,齐蕴天问起这事,徐璃撒谎说因为火车晚点。这种谎话他竟然信了,而那次她说喜欢他,他却不信。
丁晨刷完牙进来,发现徐璃拿着手机,眼神毫无焦点,她坐在床边,抽掉徐璃手里的手机,“下午要不要去?”
“能去吗?”徐璃不敢相信,她看到那些照片,哪里像是4.8级地震,分明比这个级别高多了。她问:“铁路、公路还通吗?”
丁晨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想想办法。”
“谢谢!”徐璃摸着丁晨的手说,“只要他平安,我可以不喜欢他,真的,我努力过我的生活,也愿意从此以后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徐璃做了简单的收拾,丁晨则在一旁打电话,当丁晨露出笑脸给她,她知道丁晨做到了。
车站广播里的女声优雅而又温馨,徐璃和丁晨在广场上抬头看上方的钟表,还有一个小时就可以检票进站了。
徐璃想去卫生间,从包里取了纸巾,就把包交给了丁晨。再出来时,看到丁晨的模样,吓了一跳。丁晨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强颜欢笑看着徐璃。
徐璃猜到丁晨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为了活跃气氛,她说,“我还没那什么呢!怎么你先那什么了?”
话刚说完,丁晨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个小女孩拉着徐璃的裤边,小女孩粉嘟嘟的,很是可爱。女孩身后大约五米的地方站在两个大人,因为徐璃背对着看不到,她看得一清二楚。
女孩绕到徐璃前面,“阿姨......”孩子太小,咬字不清晰,徐璃也是从孩子的口型才辨别出来,孩子叫的是阿姨。
徐璃心里惦记着开往Y市的火车,但也被眼前的小女孩萌到了,她蹲下身子,“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去哪里了?”
女孩指了指她的身后,她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太阳太毒,徐璃恍惚间有种眩晕感,随之而来还夹杂着心酸、心痛。她此次出行的目的是为了见他,而这刻,他完整的站在她面前,对,完整的一个家......
车站熙熙攘攘的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人好奇的看上两眼,也有人连看也不看。丁晨先开口打破这种沉默,“齐蕴天,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吗?”
齐蕴天抱着孩子,嘴角微微上扬,“回来转转。这不,运气不错,恰好躲开了地震。”
徐璃想:他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可能是徐璃的眼光太过张扬,齐蕴天身边的女人明显不满,女人生气似的说,“走吧!”
齐蕴天没有理会女人的话,反而问徐璃,“你和丁晨要去哪里玩吗?你啊!还是改不了冲动的毛病,把丁晨也带成这样了。”
这句“你啊!”差点让徐璃泪奔。那时徐璃有太多太多的小毛病,每次犯了事,齐蕴天总会说一句“你啊!”,语气宠溺又无奈。现在想来,就如同她对他的喜欢,无奈......
丁晨代替徐璃答:“我们去S市,听说那里帅哥挺多,说不好能捡一个回来。”
齐蕴天捏了捏孩子肉嘟嘟的脸,孩子乐得直笑,听到丁晨的话,才证实徐璃的眼睛,“怎么还是一个人?没有遇到那个让你奋不顾身的人吗?”
徐璃想说,“我遇到了啊!可是我弄丢了他。”可话到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鉴于齐蕴天身边女人的目光,她说,“嗯!一直没遇到。”语罢看了一眼那女人,“哪像嫂子,能有这般好运气。”
丁晨在旁边愣是替徐璃捏了一把汗,还好徐璃的定力比她想象中的好很多。
女孩突然朝徐璃伸出手臂,嘴里嘟囔着什么,徐璃没听明白,伸手勾了勾女孩的鼻尖,女孩抓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
齐蕴天解释,“阿璃,她喜欢你,想让你抱她。”
徐璃哦了声,“嫂子,我可以抱孩子吗?”
得到女人的允许,徐璃抱着孩子在原地转圈,齐蕴天语气温和地说,“阿璃,蘅苑刚才叫你姑姑,她刚开始学说话,吐字不清。”
徐璃抱着孩子在便利店买玩具,她愿意为齐蕴天和他的孩子花钱,即使这个孩子和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可毕竟......孩子是他的。
丁晨待徐璃走远了,背着女人小声问齐蕴天,“她叫蘅苑?齐蘅苑?《红楼梦》......”
齐蕴天点头承认,丁晨没把话说下去。
《红楼梦》里薛宝钗住的别院叫蘅芜院,谐音恨无缘。
徐璃抱着孩子回来的时候,丁晨再一次看了时间,起哄道:“大家拥抱一下互相道别吧!”说着就和齐蕴天、女人拥抱。
徐璃把孩子交到丁晨手里,笑着和女人拥抱,而后分开。走到齐蕴天面前,她踮起脚尖,像很多年前一样,趴在他的肩头......
那时候的天多蓝啊!无忧无虑地和他疯、和他玩,生出别样的情愫不敢告诉他,怕他会嘲笑她、会把她丢在一边......
徐璃和丁晨目送着齐蕴天一家上了出租车,徐璃一直挥手,直到车子消失在眼前。
丁晨搂着徐璃的肩膀,“还要去Y市吗?”
“不去了,我们改签去S市吧!不是说有帅哥的吗?”
列车驶出车站,眼前的风景开始倒退,犹如人的记忆,新的、旧的、忘却的、铭记的。
丁晨把耳机塞到徐璃的耳里,慵懒的调子,舒服的男声音,听到最后才发现是首朴树的歌。
生活在继续,舞会从来不曾停止,一错再错的,这故事才精彩......我爱你啊!我寂寞的爱人,我毫无保留的爱过你,给我的永不会忘记,失去的我曾拥有多幸运,在你最美丽时,竟让我遇见你,于是便爱上你,我爱你,再见;我爱你,再见;我爱你,再见;我爱你,再见......
整首歌结束后,丁晨打开列车的窗,对着空旷的黄土高原喊:我爱你,再见......
徐璃也学着丁晨的样子,手捂在嘴边做喇叭状,“我爱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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