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公元2021年12月3日 车祸
他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浅灰色的暗条纹西装,从公司大厦匆匆走到停车场,开着一辆保时捷,风驰电掣般驶上高速。
他叫安帆宇,是上海某互联网公司的CEO,到杭州洽谈业务,会议刚刚开始,他就接到秘书给自己私人号码打来的电话。这个私人号码是他和女友的专属号,只有秘书小黄知道,没有急事是不会打这个电话的。
在这样的时间里打来电话,还未接听,安帆宇的心就狂跳不止,这样的感觉过于熟悉,似乎跟了他几生几世,会在一个莫名的点上痛失所爱。安帆宇疾速走出会场,按下接听键就听到秘书焦急颤抖的声音:“安总,黎小姐突然晕倒入院,尚未查出原因,在进行检查急救中,您什么时候能赶回来?”
“马上!”安帆宇边说边向电梯跑去,连会议室都没回,他边走边给同行的负责人打电话,让他们继续洽谈合作,女友入院,他要回上海。
那一刻,安帆宇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流走,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全身都在颤抖,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依旧无法控制自己。这种锥心的痛有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似乎总是这样失去他挚爱的人。
车开到了二百多迈,一路飞驰奔向目的地,如果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他就不应该离开上海,本来想着这次洽谈结束后,回去要向黎岑求婚的,没想到……沉思间安帆宇要超越前面的一辆大货车,就在靠近货车的瞬间,突然一个物体从前面的大货车上掉下,朝着安帆宇的车砸下来。
帆宇急打方向盘,车速太快,刹那间他的车凌空飞起又落下,车在地上翻了几圈发出刺耳的剐蹭声,滑向旁边的护栏,车内的防护气囊迅速膨胀打开,将他包裹在内。帆宇在一片赤红的光芒中失去了知觉。后面紧随的车辆瞬间连环相撞,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
公元前557年5月6日 搭救
安帆宇随着那片赤红的光芒落在了地上,身体的疼痛让他渐渐有了意识。
“快撤,舞阳将军来了!”他眼睛尚未睁开,一道粗噶的声音传入耳际。
“啾,啾……”驾马的声音,马儿驰骋的声音,远处纵马奔来的声音,齐齐汇入耳畔。
自己是谁?这又是在哪里?安帆宇醒来那一刻前世今生的记忆消失殆尽,他心下大惊,头一阵阵剧痛,想睁开眼睛,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他试了几次终于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大惊失色:猎猎的风裹挟着沙子从脸畔吹过,一轮炽热的骄阳如火一般烘烤着大地。七八个身裹长袍粗壮的汉子正向西驰去,十几个身穿盔甲的战士远远地正向自己这边奔来,自己躺在滚烫的沙子上,近处有几匹骆驼正原地踏步,身边如自己一样还有几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试图爬起来浑身一阵剧痛,再次陷入昏迷。
“舞阳将军,这几个人看来都死了。”一个士兵在检查后说道。
“你们挖几个坑,将他们就地掩埋吧。”舞阳将军骑在马上,双眉紧锁,深潭似的眸子里闪出凛冽的寒光,声音清冷,一道薄唇紧抿,不怒自威。
舞阳抬首看着几个贼子身影只剩了个小点点,自己再追下去,就会进入漠北国境,以自己的身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恨得两排贝齿咬得咯嘣嘣直响,一双丹凤眼里冰冷如千年深潭。
几个士兵分别捞起几具尸体,拖进刚刚挖好的坑内。安帆宇的身体离其他几具尸体略远,就在舞阳将军的马旁。一个士兵处理完一具尸体后,朝这边走过来准备把安帆宇也捞进坑内。
恰在此时安帆宇再次苏醒过来,他睁眼看见一步之遥处一人立在马上,他想爬过去,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他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朝舞阳将军晃了晃,又无力地垂下。
舞阳将军看见安帆宇的胳膊动了动,跳下马,来到安帆宇的身边,蹲下身子,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尚有浅浅的呼吸。这时安帆宇再次睁开眼睛,充满对生命渴求的双眸对上舞阳将军的目光,他拼尽全身力气说道:“救我!”他竭尽全力的声音在舞阳的耳中却是低若蚊蚋,这人眼中对生的期盼令舞阳心间微动。
她站起身,安帆宇以为她要离开,努力地伸出手去拉她的裤腿,再次说道:“救我!”舞阳低头回道:“放心。”迅速脱掉身上的盔甲,扯下衣带,叫过来的士兵将安帆宇绑在自己的身上,跨上战马,对士兵说道:“处理完回军营,我先行一步。”
舞阳将军骑的是汗血宝马速度快,她要争取最快的时间将这个人送到医馆。
回到城内,他背着安帆宇冲进医馆:“吴医师,快看看这个人还能救活么?”吴医师从后堂疾步走出,接过安帆宇将他放在诊床上,吴医师剪开衣服,检查伤口,虽然有七八处伤口,但大多是皮外伤,只有腹部的一道伤口很深,会危及生命,一切也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吴医师迅速处理包扎伤口,又喂了几颗药丸。抬头看了看舞阳说道:“生命气息很弱,我尽全力。”舞阳向吴医师拱手道:“谢过,交给你了。告辞!”舞阳转身出了医馆。
在这乱世之秋,华夏大地群雄四起,纷争不断,国与国之间你争我夺,狼烟四起。安槐国因国君姬柯的慈善仁厚,百姓方能安居乐业。
舞阳是安槐国的镇国大将军伍高炽的小女,舞阳身上面有三个哥哥,伍将军带领几个儿女驻守安槐国北部重镇阳城,大儿子伍平信守在城东,二儿子伍杨信守在城西,三儿子伍守信跟随李霖守在城南,舞阳和父亲一起镇守城北。
北部的漠北国一直对安槐国虎视眈眈,可镇国大将军治军严谨,训练有素,排兵布阵,那都是有章有法。国内粮食储备充足。想要攻打安槐国,必是有去无回。面对漠北国的狼子野心,安槐国时刻保持警惕,不敢有一丝懈怠。即使这样,边境偶尔也会有漠北国的贼子拦截路过的商人。
舞阳每日都要带兵在边境巡查,一有情况必会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今日看安帆宇的装束应该是墨脱国的商人,墨脱国在安槐国的西部盛产玉石,国内多是戈壁草原,粮食产量不足,经常会到安槐国、栖霞国和娄烦国用玉石交换粮食。经商时走安槐国的北边,路途会近很多,所以很多商人会选择这条路线。
舞阳今天去城西检查并交代任务,耽误了巡视的时间,没成想漠北国的贼子竟又来作乱。舞阳回军营将自己带的骁骑兵再次整编,分成几个分队,继续加强对边境巡逻。
公元前557年6月4日初见
舞阳每日忙着带兵操练,巡视边境,忙忙碌碌,一转眼离救人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那日晚饭后,舞阳坐在中厅,自编了一首曲子正在练琴,这是舞阳唯一的爱好。舞阳的母亲是一名歌姬,辗转各处唱戏,那时舞阳的父亲是护卫京城的守将。下值回家的途中看到一恶霸为抢夺舞阳母亲齐氏打死了齐氏的父亲,齐氏趴在父亲身上大哭,恶霸却要强行拽走齐氏,齐氏怎能屈服,拉扯中拽出对方的佩剑就要抹脖子,恰在此时,伍高炽路过,飞身扑过去救下舞阳母亲,杀了恶霸。
整个过程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恶霸连反抗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瞪着眼睛咽了气。齐氏更是惊呆在原地,对英雄的仰慕之情油然而生,在伍高炽帮着齐氏安葬了父亲后,齐氏就主动提出生做他的人死做他的鬼,愿以身相许来报答救命之恩。伍高炽救美是出于本能,可齐氏如仙美貌也惊艳了他,当下领着齐氏回家,告知父母也就收她做了妾。
齐氏外表纤细柔弱,内心却是刚毅勇敢,有着大丈夫的豪迈气概。从跟了伍高炽后,没事就缠着伍高炽教她刀棒功夫,说是在这乱世可以防身立命。伍高炽也不是迂腐之人,每日下值回家,就教她骑射剑术,练了几年后,齐氏的功夫对付几个普通人一点问题也没有。
齐氏嫁伍高炽五年后生下舞阳这个女儿,等舞阳能走能跳时,齐氏把自己会的技能都传授给女儿,她说女孩子在这乱世里必须得有功夫护身。伍高炽这时已经被调到边陲阳城,带着齐氏及三儿一女去了阳城,留父母和夫人在都城。
伍高炽请人教儿子兵法和刀剑功夫,齐氏让女儿跟着一起学,伍高炽也不反对。从小开始习武,舞阳的功夫已属上乘,十五六岁就带兵和父亲一起守护边疆。
舞阳每每疲倦的时候就会弹琴来缓解身心。她正边弹边改曲谱,这时门房探身进来:“将军,外面有一男子自报是墨脱国的商人,要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请求拜见。”
“墨脱国?”舞阳有一时地愣怔,突然想起一月前救了一个商人,一开始自己还派人询问一下,说是失血太多情况并不乐观。这段时间招了一批新兵,她忙着练兵就把这个人给忘了。
“竟然活了!”舞阳低低嘟囔道,抬起头对门房说:“你让他在外面稍等片刻。”舞阳起身进室内换了一套男装坐在了中厅,叫门房传人。
没一会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门开处一位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徐步走了进来。头戴逍遥巾,眼窝深陷,一双黑眸清澈如星,眉如墨画。鼻梁高挺如雕塑,唇角微扬,五官俊朗,身材修长,独立门口,一派书生模样。
安帆宇在医馆醒来后,只剩现世记忆,后世的记忆完全忘却。
舞阳端坐在椅子上,仔细打量着来人。那日救他时伤痕累累气息奄奄,一脸的血迹,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今日再看,竟是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他的相貌不似一个商人,倒像个书生。
“拜见舞阳将军,感谢救命之恩。”那人上前几步长揖下拜。
“请起,救人乃是我的职责。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了?”
“谢将军挂念,我的伤基本痊愈,今日特来拜谢,以后愿鞍前马后追随将军,唯将军马首是瞻。”那人说完再次叩首。
“能够活命便好,你乃一介商人,怎可追随于我,舞枪弄棒出生入死的。”说完舞阳抬手叫管家进来,“李管家,给这位公子拿些盘缠,送他回程。”
那人听舞阳说完提衣再拜:“将军,刚才在下已经表明心意,以后愿意跟随将军征战沙场,没有回家的打算。”
舞阳挑眉笑道:“你乃商人,区区几个贼人尚且无法抵御,又怎能上战场杀敌?我看你之前的装束应该是墨脱国人,家人在家待你归来,何苦要追随于我?”
那人再次拜了拜,起身道:“将军有所不知,我祖父是墨脱国武将安正道,被奸人陷害,全家超过十二岁的男子都被处以死刑,女眷孩子都被卖为奴。我是遗腹子,父亲死时母亲已怀孕,在奴隶市场被养父看中,买回家做了通房丫头。
母亲为了保我性命,委身于养父。母亲性格伶俐乖顺,深得养父喜爱,母亲生下我,养父以为是他的孩子,非常高兴,把母亲由奴婢升为妾室。养父的夫人善妒,自己又没有儿子,对于我的存在是心生嫉恨,多次欲加害于我,亏得养父庇护方保全性命。
两年后大夫人生得一子,更容不下我,母亲见家中危机重重,央求养父给我找个师父,让我拜师学艺,也可远离是非之地。这样我一直在外求学。去年母亲病重,养父接我回家。母亲临终前告知我的身世,方知自己本是安家后代。
今年春天,养父患重病离世,离世前将家中财产作了分配,夫人对我分到家产异常愤怒,想方设法要置我于死地,这次让我出门走这趟买卖,给我定下盈利数额,若不盈利不准我回家。我怀疑贼子有可能是大夫人的手笔,倘若回家我也是死路一条。”
舞阳听完,沉吟不语,看他风姿俊朗,没想到竟是这么苦命的孩子。墨脱国国君昏庸无道,听信谗言,残害忠良。安正道是墨脱国的护国将军,他一死,墨脱国内忧外患,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
“你的名字是?”舞阳沉吟片刻问道。
“在下梁伯光,养父已离世,我想更名为安梁。”说完抬起头,等着舞阳的答复。
“你是一介书生,能吃得军中之苦么?”
“将军请放心,我虽生在富裕之家,但命运坎坷,步步小心,吃得苦并不少。恳请将军收留。”安梁说罢再次长揖下拜。
“好,明日我就带你去营中开始训练。”舞阳爽利地回道。
“将军,我有不情之请,想加入您的骁骑营。”安梁眼中盛满渴求。
“哦?那要看你的本事。哈哈……”舞阳听罢发出爽朗的笑声,“李管家,送客。”
舞阳起身向置琴之处走去,她的曲子还有一小节没谱完。
已经抬步向外走的安梁回首说道:“将军曲子抑扬徘徊有余,扺掌反覆不足,所以音律不够雄浑,您控制一下抑扬徘徊,扺掌反覆加大力道试试。”
“你懂音律?”舞阳抬首好奇地问。
“师父是个精通乐理的人,从小跟在他身边,略知一二,刚才在门外听您抚琴,觉得您的琴声柔美有余,铿锵略欠,您做的此曲应是出征之曲,应多些激昂铿锵之调。在下唐突了,请将军见谅。”安梁说完俯身施礼。
“哪里,安公子所言甚是,我对这个曲子也不甚满意,但无人商榷,不知问题出在哪里,谢公子指点。要不您来抚琴,让我感受一下。”舞阳面露欣喜之色,自己作的曲子总是柔美有余刚毅不足,一直以为和自己的女子身份有关。
“那在下献丑了。”安梁坐在琴前,只见他搏琴抚弦,参弹复徵,攫援摽拂,抑按藏摧,不失一弦。琴声高亢激昂,声震屋檩。
舞阳从小被母亲培养,学得一手好琴,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日见安梁的琴技让她叹为观止,自叹不如。舞阳瞪圆双眼,一脸惊羡。当琴声在室内萦绕渐入尾音时,舞阳仍沉浸在曲中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你不要参军了,还是做个琴师吧。”舞阳缓过神时,悠悠说道。
“将军也爱琴,不照样驰骋疆场。”安梁看着一身武士打扮的舞阳,面露小女儿的艳羡之态,心中升起一股别样的情愫。
周边之国,有谁不知道,安槐国的护国大将军伍高炽,又有谁不知伍将军的小女伍舞阳,巾帼不让须眉,小小年纪统领骁骑军保家卫国,英勇善战。虽盛传她的花容月貌,但见到真人,还是让安梁心中暗生赞叹,初见她时沉稳清冷,弹琴时她的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明眸透着灵俏仿佛会说话,笑起来唇角弯弯,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整个人透着小儿女的娇态。不由得让他想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的诗句。
安梁将曲子的最后一节按着前面的曲风也一起谱完。
舞阳坐在琴前,看向安梁道:“我弹一遍你听听。”舞阳手指在琴弦上轻舞飞扬,搓抹按压,攫援踸踔,磥硌搂搀,缥缭撇挒……同样的曲谱在两个人的手中弹出完全不同的味道。
“抑扬徘徊处快些,这样节奏会更昂扬,试试。”安梁站在后面轻声提醒。
舞阳的指法迅速改变,果然弹出的曲调有了很大的变化。曲子终了,铿锵之音绕梁不绝。舞阳唇角轻扬,一丝笑意直达眼底。
“以后我教你功夫,你教我弹琴。”舞阳抬头看着安梁,缓声说道。
“好!”两个年轻人感觉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击掌立约。
公元前557年8月5日 练箭
“安梁,”舞阳在操练完新兵后把安梁叫了过来,“进步很大,明天开始练射箭。”“是”安梁兴奋地回应道。
舞阳训练士兵的方式非常独特,她是从步兵开始训练,达到要求的士兵会被抽调出来,进行下一项技能训练。安梁训练速度远超过舞阳的想象,他自己给自己加码,强度远大于其他士兵。两个月的时间,他搏击能力已达到上游水平。
初学射箭,安梁姿势尚可,射箭的准头却不敢恭维,不是脱靶就是歪在靶边,箭箭虚发。
舞阳巡视过来,看着安梁的状态不禁皱起眉头。走上前去用手拍了拍安梁的后背,“后背挺直,手臂与肩在一条直线,向下一点,”看着安梁笨拙的样子,她握住安梁的手向下移了半个箭头的位置道:“眼睛和箭和靶在一条直线,用眼睛调平方向,对,就是这个点,向后拉弓,拉满,射!”“好!”这一箭终于射在靶环内,“再来!”
舞阳站在他身后,边说边去移动他的身体以及胳膊位置,暖暖的气息吹在安梁的脸畔,丝丝痒痒的,她的掌心柔软细腻,小小的手掌握住他的手,温暖有力。安梁的心莫名地漏跳了半拍,血液迅速向上游走,他感到脸部耳朵都热辣辣的。心仿佛要冲出去胸膛,狂跳不止,一个分神,箭又射偏了。
“目视靶心,手臂拉平,用力后拉,射!”这一次整个力道都由舞阳控制,箭应声而出,再次射向靶心。
“练箭要专心,不能溜号,注意姿势,盯准目标,记住了么?”舞阳对安梁的射箭水平不甚满意,站在他身边反复叮嘱,反复指导。安梁努力平复心态,不想被舞阳看轻。在舞阳的指导下终于有了很大提高,舞阳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离开他继续检查士兵练习的情况。看着舞阳离去的身影,安梁正了正神色更加努力地练习。
安梁的进步是惊人的,仅用半年的时间就完成了从一个步兵到骑兵的飞跃。成功进入了舞阳的骁骑营。
公元前556年6月8日 出征
那日舞阳正在训练场练兵,突然斥候兵飞马前来,让自己回父亲的议事厅商议要事。
舞阳踏进议事厅时,三位兄长脚前脚后也到了。
“父亲,有何要事?”三位兄长和舞阳齐齐问道。
“国君急诏,漠北国出兵攻打娄烦国,娄烦危急向我们求救,国君让我们出兵。看看你们谁能带兵出征?”伍将军说完看着几位儿女和营中副将。
“我去!”说话的是舞阳,“哥哥们要守城,我辅佐父亲,离开并无大碍。让我去!”舞阳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行,你年纪尚小,实战经验不足,危险太大。”大哥首先提出异议,“我带兵出征,你去守护城东。”
“我去。”
“我去。”
其他几位将军也争相表明态度。
父亲看看几个人,脸露欣慰之色,在危机时刻自己的儿女勇于冲锋在前,均显伍家儿女英雄本色。几位副将一直追随自己,有勇有谋敢于担当。
“你们把作战策略写下,拔得头筹地担任此次出征任务。”老将军让人把纸笔分给几人,几位将军执笔书写后交给老将军。
老将军逐一细看,看了舞阳策略时,点头颔许道:“你们的计策,唯有舞阳之计思虑周全,舞阳、韩仲宇听令:舞阳做先锋,韩仲宇做主帅,点三千精兵前去增援娄烦国,未时出发。伍平信听令,漠北国对我国觊觎已久,国都需有强将驻守,国君调你回都城守护,将城东看守任务交给刘之奇。刘之奇听令,明日做城东守将。”
“父亲!”
“将军!”
其余几人还想争论,老将军挥了挥手道:“各回营寨,加紧防守,多事之秋,不可疏忽。”老将军留下舞阳和韩将军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舞阳和韩将军得令后回军营调兵遣将。舞阳的骁骑军共一千五百人,她回营后点出五百精兵强将,午时集合,未时出发。
刚回营帐之中坐下,就听帐外有人要求进见。掀开帘门,安梁快步走进,单膝跪地斩钉截铁道:“将军,安梁请求出战。”
“你入伍时间尚短,能力和水平均属中等,又缺乏实战经验。此次出兵凶险异常,你在营中加强训练。”
“将军在哪,安梁就在哪,我与将军共进退。”安梁眼中满是倔强,舞阳看着眼前的少年郎,由刚入营时的白面书生,历经半年已经锻炼成一个铁骨铮铮的武士。每日训练场上,训练强度大于其他人,单位时间效率高于其他人,进步速度惊人。尤其马上骑射功夫,更是远超其他人。
士兵每月会休息一晚上,那晚安梁会找她切磋琴技。训练场上自己是安梁的老师,弹琴时安梁是自己的老师,而且是非常认真的老师。
琴前的他们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安梁技法娴熟,心之所想,皆可成音。长呜兮若号角, 踢蹚兮若战马,猎猎兮似秋风,呼呼兮似战旗,铿锵兮刀剑声,壮士兮驰战场,悲兮壮兮惨烈兮,唯余勇士兮斩敌首,血染兮勇士踯躅……安梁演奏,舞阳将听出的内容高声吟唱,一幅战场厮杀的画面在舞阳眼前一一展现,当战场上剩下最后一位勇士,站在血染的山川大地时,双眼含血,悲壮绝伦。
余音绕梁不绝,二人眼含热泪凝视对方。半晌后,安梁悠悠说道:“知我音者,舞阳也。”
舞阳拭去眼角泪痕,低低说道:“为何要奏这么悲壮之曲?”
安梁注视良久,缓缓低下头,修长的手指在琴上游走:淙淙兮山间之流水,葱郁兮山间之林木,嘤嘤兮百鸟鸣,呖呖兮振林樾,凤兮凤兮求其凰,凰兮凰兮从我栖,凤兮凰兮比翼飞。刚才的曲调悲壮雄浑,这一曲悠扬婉转,情意绵绵。一曲终了,安梁抬头深情地注视着舞阳,眼含情思仿佛能捏出一汪水。舞阳只是随着曲子的内容跟着吟唱,一曲终了,迎上安梁热烈的目光,她突然意识到这首曲子的内涵,一双眼不敢迎上安梁的目光,微微侧过脸去,一朵红云飞上脸颊,一颗心狂跳不止。
十七岁的舞阳,一直跟随父兄在军营里习武练箭,追随父兄领兵阻挡进犯之敌。她一门心思守家卫国,身边的男人都是粗犷豪放之人,说话直来直去,从未对任何一人生过小儿女之情。
安梁坐在琴前,那就是一枚翩翩佳公子。琴技超群,让舞阳心生仰慕之情。安梁那火烈的眼神像一团火,将舞阳心间的情丝瞬间点燃。羞怯的整个人都无处安放。
“舞阳,坐,我教你弹。”安梁喑哑着声音轻声说道。他伸出手拉住舞阳的小手,轻轻将她拉到琴凳上。舞阳低垂着眉,身体僵硬地坐了过去,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不知道怎么面对汹涌而来的情感,安梁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跟随着他的指法在琴上一起舞动,他暖暖的气息拂在耳际,酥酥痒痒地撩拨着她的心。安梁的一颗心也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这个外表纤细柔弱的女孩子,在训练场上化身为女超人,搏斗,剑术,射箭,七尺男儿没有几个能抵得上她。
那时的她身穿戎装,英姿勃发,是一代女英豪。坐在琴前,手指舞于琴上,神态妩媚动人,恰是一个俏娇娘;吟唱时,或高亢或清越地吟唱,似黄莺般悦耳动听。这是他二十年来遇到的一个奇女子,在练武场上见她飒飒英姿,就让他心生敬意,情思涌动。他知道自己必须强大,才能配得上这样的女子。
琴声悠扬,缕缕情丝在二人心间滋生蔓延,安梁却没说破,他觉得此时自己还不够强大,不配向她说出“爱”字。
今日出征,舞阳点将并无他的名字,他急于出战不仅仅是要证明自己,更是想跟随她左右,保护她,不能让她有任何危险。
往日相处点滴电光火石间在二人脑中回放。舞阳收回心思,突然对着安梁就是一个扫堂腿,一只手也凌厉地抓向对方的咽喉:“想要出征先赢了我才有资格。”
面对她突然袭击,安梁一个侧身闪过,舞阳紧接着拔出剑来直劈安梁的面门,安梁一个海底捞月险险躲过,二人你来我往酣战一处。过了二十来招不分伯仲,安梁纵身一跃跳出圈外,扬声道:“虽然我没胜你,但二十来招你并没胜我,我就有资格和你出征。大战在即,你我不要在这浪费时间了。”
舞阳收住招式站在那里看着安梁,心里暗暗赞许,没想到半年多的时间,他的功夫竟然长进如此,堪堪接住自己二十多招,便也不和他争论,应允他一起出征。
据探子打探情况,舞阳与韩将军制定策略,舞阳带骁骑兵去劫粮草,韩将军攻敌后方,二者看信号同时进行。
公元前556年6月8日至9日救援
两国相邻,距离并不遥远,大军在第三日酉时已到娄烦国国都外五十里,舞阳带兵在距粮草二十里处整顿休息,等韩将军的号令。
丑时,韩将军带兵悄悄潜到敌军后方,此时敌军正在休憩,韩将军发出信号,吹响号角,开始进攻。娄烦国城中将士几日伤亡惨重,得到信号重振精神,开城杀将出来。漠北军似早有准备,刚才休憩之态应是诱敌。并无慌乱之态,列出方阵开始迎敌。一场恶战杀得昏天暗地。
舞阳在看到信号的同时也出击敌军,守护粮草的士兵并不多,很快攻下,粮草车竟是一堆堆的土包。舞阳情知上当,带兵向娄烦国都驰去,走入山隘处,突然杀出一股敌军,喊杀声惊天阵地。好在舞阳的士兵个个骁勇善战,漠北国是游牧民族新建国家,士兵个个善骑射,双方兵士们在这关隘处,杀得血流成河。安梁在战役中表现的英勇果敢,一直在舞阳的身前左右,为她杀敌挡箭。两个人互相配合,所向披靡。
天边亮起第一缕晨光时,舞阳带兵终于杀出重围,继续向国都进发。
“驾,驾!”舞阳带兵一路狂奔,显然敌方已知他们的计策,韩将军那边也应危险重重。
“漠北军竟然会设伏防范,应是知我方策略,难道他们军中有高人指点?”舞阳一边策马飞驰,一边询问紧跟身侧的安梁说道。
“不应该是泄密,你和韩将军的战策除了你二人也无人知晓,听说漠北国这几年花重金招揽贤才,应该是指挥作战的将军或参谋,战略战策准备充分。我们要赶快驰援韩将军。驾,驾!”安梁边和舞阳边分析边策马狂奔。
舞阳带兵赶到时,只见战场上尸横遍野,双方地呐喊声厮杀声刀剑刺入盔甲声,让人不寒而栗。此时,敌方已略占上风,漠北士兵已冲入城门。韩将军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不知道是他自己负伤还是敌人的血迹。舞阳一看此景,挥舞宝剑大喊一声:“杀啊!”就带兵冲入敌阵。
那一场战斗打得昏天暗地,舞阳完全杀红了眼,她使出平生所学,剑剑直取敌人要害。
漠北军渐渐不敌不断撤退。杀得正酣时,突然一道冷箭朝着舞阳面门射来,舞阳正与敌人杀得难解难分,待发现冷箭时已来不及出手,一直跟在舞阳身边的安梁顾不得敌人刺过来的枪,飞身过去用自己的身体生生挡住那支冷箭,“噗呲”“噗呲”两声,那支冷箭刺入安梁的后背,与他缠斗的敌人的枪刺入安梁的大腿。
安梁闷哼一声倒在舞阳的马下,舞阳立刻伸手将安梁拉到马上,纵马飞驰,拈弓搭箭朝着射冷箭的敌人一箭射去,那个贼首见舞阳所向披靡,想一箭毙其性命,却不想安梁护住她,愣神的功夫舞阳的箭已直射咽喉,当时毙命于马下。舞阳的一把剑若舞梨花,杀得敌人连连后退。
舞阳带着安梁杀出重围,将他交给军医,军医赶紧给安梁包扎伤口,箭已入骨,拔箭时安梁竟生生忍住疼痛,眉头紧皱,面部狰狞却一声未叫。安梁的坚忍让舞阳为之动容。
安顿好安梁舞阳再次回到战场。舞阳的骁骑兵一到,韩将军的兵也士气大振,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生擒敌人主帅肖律耶。城门外的战场虽然扭转了局势,怎奈敌军副帅带兵已攻入城内,直逼王宫,将娄烦国君拿下,城内城外再次形成僵持局面。双方最终达成协议,娄烦国割让三座城池给漠北国,漠北撤军,放回娄烦国君。
这一场战役娄烦国失去城池,安槐国失去两千多精兵,舞阳点兵时,她的骁骑兵只剩一百六十七人。
这场战役中更让舞阳意识到漠北国的军事实力不容小觑。
公元前556年6月疗伤
行军条件艰苦,安梁的伤势恶化,开始高烧。舞阳买了一辆马车,和军医一起照顾安梁。回到阳城时,舞阳派人请吴医师到府中医治安梁。安梁高烧依旧没退,吴医师开了中药熬水,让安梁药浴退烧,软布蘸了热水给他擦拭身体来降温。一切完毕后给他上祖传的创伤药,又喂煎熬汤药。
安梁烧得糊涂时,口中喃喃:“舞阳可好?舞阳!”舞阳心疼不已,俯身在他的耳畔不停轻喃:“安梁,我很好,你也要好起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安梁终于退烧,呼吸渐渐平稳。舞阳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当安梁睁开眼时,他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满眼血丝的舞阳正一口一口给自己喂药。
“舞阳,辛苦你了。”尚未恢复元气的安梁无力说道。
“你醒了!”舞阳说出这三个字,再也说不出话,一层水雾立时迷蒙了双眼,她刚想侧过身拭去泪水,安梁的一双手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舞阳,你没事就好,那日吓死我了,如果你有事我不知怎么活。”安梁动情地说道。
两人之间情愫缱绻,却一直没有说破,但二人早已心意暗许。那日沙场上舞阳深陷危险,安梁心中只想着宁可自己死掉,也不能让舞阳有事。
今日安梁终于说出自己的情意,舞阳轻轻偎在他的怀里,柔声说道:“如果你有三长两短,此生为你独守。”两人都是彼此心中的唯一,情深至此,令人动容。
有吴医师精心医治,舞阳细心照顾,安梁很快恢复了元气。一个多月后,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唯有骨伤尚待修养,不能舞枪弄棒。每日就练腿上功夫,晚上央着舞阳陪他弹琴聊天。两人都不是善于言谈之人,他们缱绻情丝全在一首首琴曲中缠绵。
安梁再次改了《凤求凰》的曲谱,舞阳吟唱的婉转缠绵,安梁的一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舞阳,舞阳也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哪里经得起他火热的目光,一朵朵红霞染上双颊,安梁轻轻唤了声:“舞阳……”一只手迅速搭在舞阳的腰间用力向怀里一拉,舞阳就倒在他的怀里,舞阳还来不及惊呼,安梁的唇已经吻在舞阳的唇间,舞阳感到所有的血液都冲向大脑,在那一刻炸开,有短暂的眩晕。
浅浅的一个吻,却将两个人的心紧紧相连。舞阳的脸埋在安梁的怀中,听着他擂鼓似的心跳,安梁的头抵在舞阳的头上,两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佛可以就这样地老天荒。
当安梁再回到骁骑营时,他做了新军教头,训练时就是个拼命三郎,在他魔鬼式地训练中,骁骑兵功夫日益精湛。
公元前556年8月16日,灭国
那日清晨舞阳刚起床要去军营,父亲急召她去议事大厅,方知昨夜仅用一晚漠北国就攻下了墨脱国都城,墨脱国割出四座城池,国君方保住性命。他们都是小国,每个国家的城池多则十来个,少则六七个。墨脱国割出四座城池,仅剩两座方圆几十里的小城,保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漠北国是虎狼之国,他们吞并的野心显而易见,我们要早做准备,加强训练,以御来犯之敌。”伍老将军吩咐道。
“韩将军步兵要加强肉搏战的训练,舞阳骁骑兵射箭的射程要加强。”伍老将军又针对守护各个城门的将士,再次做好排兵布阵,职责分工,明确任务。各个训练场地加强训练不在话下。
公元前555年3月12日,求救。
漠北国攻打栖霞国,栖霞国向安槐国求救。基于上次作战损失惨重,安槐国君对于是否出兵援救极为犹豫,特召回伍将军商议对策。群臣大部分持否定态度,漠北国雄起,吞并之心有目共睹,现在应该保存自己的实力,方能抵抗敌人。出兵未必救得了栖霞国,还会损兵折将,于己不利。
但也有少数人持出兵援救意见,认为唇亡齿寒,如果漠北再攻下栖霞国,那对于安槐国形成夹击之势,更是危机重重。最后大家都看向伍老将军,等他发表意见。伍老将军果断作出决定,要去救援,否则漠北国对安槐国形成包围之势,安槐国也危在旦夕。
韩仲宇和舞阳再次请令带兵前去增援,要一雪前耻。
公元前555年3月14日至3月21日获胜
阳城现在只剩伍老将军和三哥在守城,二哥被调去守护德安城。舞阳此次出征不放心阳城,留安梁帮父亲守护这里的安全。安梁本欲随她出征,但舞阳和他分析道,漠北贼人虎视眈眈,不知何时来犯,必须有可靠之人和父兄一起守好安阳。安梁不放心舞阳的安危,舞阳向他保证此次必会加倍小心。今日的骁骑兵非往日可比,作战更加勇猛。安梁思虑再三最终答应舞阳会为她好好守护阳城。
舞阳叮嘱父亲一旦有战事,安梁是可信可用之人。父亲也见识过安梁练兵的拼命劲,也见识过他的功夫,在阳城确实是数一数二的。
栖霞国国都距离安槐国略远,两天两夜方抵达栖霞国都城下。双方已对峙数日。
舞阳怕像上次那样中了埋伏,先在城外三十里地安营扎寨,自己亲自去勘探地形。漠北军在城外组成圆阵,阵势整齐易守难攻。看了此种阵形,舞阳也是暗暗惊讶,没想到这个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竟有如此懂得兵法之人。
舞阳回到营中和韩仲宇将军商量对策,如果直接进攻,损伤必会很大。两个人在地形图中研究半宿决定用雁形阵攻其左右,栖霞国出兵攻其前方。
双方这样僵持几天难分伯仲,这样消耗时日让舞阳心生焦虑,她总担心漠北会出其不意攻打安槐国。那日晚舞阳和韩将军在地形图中反复研究,终于找到攻破敌阵之法。
第二日他们用锥形阵,以骁骑兵做前锋对敌方展开正面攻击,突破割裂敌人队形。那夜养精蓄锐,第二日寅时点兵布阵向敌方展开进攻。舞阳站在高处,手举彩旗指挥作战,果不其然,将敌军阵形切开口子,敌军阵形大乱,骑兵前面突击,步兵紧随其后杀进敌阵。这一场战斗从寅时打到未时,敌军纷纷溃散,栖霞国乘胜追击。
公元前555年3月21日,毁灭
终于赢得一场漂亮战役,舞阳和韩将军在休整队伍后得胜回国。
一路纵马狂奔,要将自己独创的阵法讲于父亲听,舞阳都能想到老父亲捋着胡须频频颔首,仰头大笑的模样。也想讲给安梁听,向他讲讲自己在战争中迅速成长,也能想到安梁满眼宠溺地看着自己,一定会紧紧地拥自己入怀,不断地赞许自己是女中豪杰,他还会给自己一个深吻,想到这舞阳唾弃了一下自己,还有没有点女儿家的羞涩感。越想越急切地要赶回国内,她带领着她的骁骑兵,先行一步向阳城进发。
已到城下,尚未通报,只听城楼上高喊:“舞阳将军归来,打开城门。”
舞阳一马当先冲上了吊桥,行至一半,发现城内一片死寂,桥上有斑斑血迹,立时勒马停住大呼:“情况不对,立即后撤。”正欲调转马头,城内箭矢如雨向舞阳等人射来。舞阳赶紧挥剑抵挡。
突然冲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高呼:“停止射箭,停止射箭,我是大王子白子徵!”说罢高举令牌。舞阳正在奋力抵挡箭矢,此人声音一出,舞阳感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从头到脚一阵冰冷,愣怔间,一支箭直奔面门而来。
“舞阳,小心!”为首之人大呼,舞阳一个后仰,箭贴着面门险险躲过。
“停止射箭,再有射箭者格杀勿论!”为首之人再次高喊,箭矢立止。
舞阳看着为首之人,怒目圆睁,嗓口一甜,一股血就涌了上来,舞阳生生咽下,紧咬钢牙沉声喝道:“是你?!我父亲哥哥现在何处?你拿他们怎么样了?”舞阳此时一双眼中已满布血丝,为首之人正是舞阳日夜思念的安梁。
“舞阳,你听我解释……”安梁面有愧色,急急地想要辩解。
“解释?解释你演戏功夫一流,骗得我团团转?解释你隐瞒身份接近我只是为赢得我的信任?解释你给漠北军通风报信,让我们在增援娄烦国时损失惨重?解释你不是墨脱国商人而是漠北国的大王子?解释你调虎离山,削减守城兵力,然后里应外合夺下城池?”那个沙漠里受伤的商人,那个脉脉含情的翩翩佳公子,那曲情意绵绵的《凤求凰》,那个愿用自己命换舞阳命的安梁,一切的一切都是骗局。
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进他设的局里,他一定得意非凡,什么女将军什么女豪杰,不过是个轻易受骗的傻子。舞阳心中装满了悔恨,眼中盛满了对安梁的恨,“我不需要你的解释,你出现这里表明身份,一切已经昭然若揭,我只想知道我的父兄在哪里?”
“舞阳不是你想的那样?”安梁声音里满含歉疚,“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我父兄在哪?”舞阳明知城池已失,此时心中只惦念父兄安危,感到凶多吉少。
“舞阳,我竭力劝降你父兄,在漠北国会同样给他们高官厚禄,但你父兄抵死相抗,被俘时双双自杀。”安梁的声音越来越低,“舞阳,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父兄。”
“哎呀!”舞阳听罢一声大叫,一口鲜血自口中直接喷了出来,她恨自己有眼无珠,临行前向父亲推荐安梁,父亲却因自己的愚蠢葬送了性命,她终是稳住身形,二话不说挥剑刺来。
舞阳无法想象,父兄在谨慎防守时,突然城门大开,敌军涌进;在危机时刻如何抵死相抗,在如麻的敌人中冲杀;看到安梁这个奸细时又是如何的震惊,又是怎样的心痛!舞阳无法想象父兄在怎样的绝望中拔剑自刎,那个战功赫赫的父亲面对这样的惨败,又是怎样的心痛!舞阳一双眼里早已是赤红色,她恨安梁更恨自己引狼入室。
安梁和舞阳在训练时兵戎相接并不是首次,彼此的套路都很熟悉。安梁心中有愧,又不舍伤到舞阳只躲招不出招。舞阳剑剑狠厉欲夺其性命,安梁实在招架不住,不得已出招只是迎战。他只是几招,舞阳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连功夫他都隐藏了。
舞阳怒火攻心,眼眦欲裂,她倾尽所学剑剑击其要害,只想一剑要了他的性命。二人酣战时,舞阳的骁骑兵和漠北军也展开了激战。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安梁功夫虽在舞阳之上,但此时的舞阳一心向死,想与他同归于尽。安梁并不想伤舞阳性命,渐渐处于下风。
他边和舞阳缠斗边向舞阳解释道:“舞阳,你还记得我的身世么?我并没都骗你,二十多年前,安槐国有位梁上卿为了强国进行一场改革,国家受益后,却因触犯贵族利益,被集体状告处以腰斩。全家男子均被处死,女人被贬为奴,在奴隶市场买卖。”
“与我何干!”舞阳满脑子恨意,只想杀了他为父兄报仇。
“梁上卿是我外祖父,我母亲是梁上卿的女儿,押送奴隶市场的途中,母亲因美貌,被押送的兵卒多次凌辱,恰巧我父来安槐国了解改革情况,路过奴隶市场买下母亲。母亲到了漠北国深得父亲喜爱,那时母亲对父亲提出要求,此生唯一愿望就是能亲眼见到灭掉安槐国,为她的父兄报仇。”安梁一边接招一边和舞阳讲述,疏忽间身上已被舞阳刺中两处。
“我从小就发誓要为母亲报仇,欲取安槐国,只要夺下阳城,其他城池不足为患。你们父兄治军严谨,训兵有素,要想直接攻打耗时太久,只能智取。”
舞阳根本不想听他辩解,还是剑剑凌厉。
“舞阳,你是我计划中的意外,我真的爱你!哪怕你厌我恨我,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满足了。”梁上卿的改革使安槐国变得安定富庶,但梁上卿的结局却让人唏嘘。作为一个贵族小姐,在家中遭遇不幸后,又被人欺凌,想想就怒从胆边生。但他母亲之仇,又与她何干?他何以要利用自己杀其父兄!他的仇恨凭什么转嫁到她的身上,因为自己的蠢笨无知,死后都无颜去见父兄。
想到此,舞阳大喝一声,猛然纵身从马上凌空而起,一剑直刺安梁的咽喉。
恰在此时,一支冷箭直射过来,舞阳来势太猛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安梁仰身躲剑想要挡住来箭也是来不及了。只听“噗呲”一声那支箭直直射进舞阳的胸口,舞阳立时坠下马来。
安梁飞身下马,接住舞阳大喊:“来军医,快来军医!”将舞阳搂入怀中,这个温暖的娇小的身躯此时失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卧在他的怀里。
“舞阳,舞阳,你挺住,挺住!”安梁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流失,他颤抖着声音唤道。怀里这个娇俏的女子,微微抬眼看了看他,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涌出,她嘴角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安梁俯身将耳贴在她的唇边,却什么都没听到。舞阳曲腿从绑腿中抽出一把弯刀想要刺向安梁,却只碰到他的手臂,那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手臂就垂了下去。
安梁看了看舞阳手中的弯刀,那是两人相识一年时自己赠送她的定情之物,那是自己小时候父亲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舞阳竟一直贴身带着。他心间剧痛,他将舞阳紧紧地揽进怀里,紧紧地,仿佛要把她按进自己的骨肉里。他把头埋在舞阳的颈间,泪颗颗滚落,融在舞阳已经冷了的血液里。
“舞阳,待我为母亲报仇后,我定去找你,向你请罪。”此时的安梁满眼都是绝望。
安梁很想知道舞阳最后一刻说了什么,她那时的眼神异常柔和,像极了教他射箭时,听他弹琴时那温柔的样子。
公元2021年的12月18日,醒来。
安帆宇耳畔有道微弱的女声却盛满了恨意缓缓说道:“安梁,我用我父兄及全城牺牲的战士的性命起誓,愿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安帆宇心间剧痛,瞬间清醒过来。
安帆宇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人物、场景清晰如在眼前。想到那个英姿飒爽娇俏的舞阳将军,他的心好像被撕裂般的疼痛,“舞阳,舞阳”安帆宇轻轻念着,唤着她的名字时,他的心间才有了归依。
他的脑海中又纷繁出现了一个个女子,或娇美或清秀或娇憨或矜持……那些女子模样姣好,都似乎曾经是自己的挚爱,但或生离或死亡或背叛,没有一个能和自己白头偕老。自己或孤独终老,或和不爱的人相互折磨共度一生。
他猛然想起车祸,想起他今生的挚爱黎岑,不知她的情况怎样了。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刺白,应该是在医院,他努力的张口想要叫人,声音却细若蚊蚋。他伸了伸手,旁边的一个女护士看见,赶快走了过来欢快地说:“你醒了,太好了。”
安帆宇蠕动着嘴唇,努力地想说话,声音却依旧难以听清。
“你要找黎岑是吗?你等着我出去问问你的家人。”小护士匆匆跑出去,又匆匆跑回来。俯在安帆宇耳边轻声道:“黎岑很好,等你好了,出了ICU就可以见到家人了。”
安帆宇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半个月后安帆宇离开重症监护室,进了VIP病房。当他看到一家人都等在那里,唯独没有黎岑时,他知道那个小护士骗了他。黎岑因为脑血管畸形,血管突然爆裂在那日晚上就离开了人世。安帆宇想起梦中情景,想起苏醒前耳畔的诅咒,他明白这是他的因果宿命他得认。只是那个舞阳会在哪里?
当安帆宇出院后,他去了市图书馆,他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天,去查找春秋的史料。在一本史书中记载:公元前554年3月,漠北国攻打安槐国北部重镇阳城,镇国将军阵亡,同年6月,漠北国灭掉安槐国。
一本野史中找到中国最早的女将军是安槐国镇国将军伍高炽之女伍舞阳,在守城之战中,奋勇杀敌无数,中箭身亡。漠北国大王子在攻下安槐国后不知所踪。
当他把野史放回书架转身离开时,一只柔荑拿下那本野史,她一双丹凤眼,长眉入鬓,眼眸清澈,身材娇俏,捧起那本书如同得到至宝,紧紧地搂在怀里向图书管理员走去……
安帆宇与那个女子擦肩而过,他还沉浸在书中短短的几个字,原来一些人,一段历史就化为轻飘飘的几个字,那些爱恨情仇都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只有当事人,会将过往铭刻在心。如果自己是漠北国的白子徵,那转世的舞阳呢?
“舞阳,舞阳,你在哪里?”安帆宇唤着舞阳的名字,惆怅盈溢心间,一片酸楚。
只是今夕何夕,方能见此良人。
本文参加《故事》专题第三期有奖征文你的奇幻世界(主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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