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孟之道,仁义也;仁义者,孔孟之道也。仁和义是孔孟思想体系中的两个重要概念,前面我们探讨了孔子的仁,那么义又是什么呢?
【一,义者,宜也。】
义字,繁体作義。《说文解字》中说:義,己之威仪也。义本指威仪,与今天的仁义之义了不相关,为什么呢?其实,仁义之义本当作谊,谊与义二字发音相同,所以通用。谊者,人所宜也。所以古人说:义者,宜也,宜于此者。
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应该做的”。记得小时候写作文,做了一件好事,比如放学的路上扶老奶奶过马路,或是帮老爷爷提东西,等到他们感谢夸奖我时,我们的套路基本上是一样的,都会说上一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然后高兴地蹦蹦跳跳地回家了。所以,古人所谓的“义”,便是指应该做的,下面各章中的“义”,均是指此。
0224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见义不为,即是见到你应该做的事却不做,这便是无勇。
0410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这一章前文有过分析。适,繁体作適,通敵,即今天的“敌”,引申为抗拒、反对。莫,通慕,倾慕,这里引申为亲近、赞同。这时的君子即是在位之君子,君子治理天下,没有永远要反对的,也没有永远要赞同的。
义之与比,即是“与义比”,比者,亲密、接近的意思。义之与比,即是指永远与“义”站在一起。义者,宜也。即这个时候应该这么做,就这么做,那个时候应该那么做,就那么做。相当于见机行事,因地制宜,这也是孔子的方法论——权的体现。
0516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1304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
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
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0622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
上述三章中的“义”所指基本相同。“使民也义”的“义”,即是居于上位之君子应当如何役使庶民,依照什么样的标准使民,如“使民以时”,在农闲时节役使民众,不耽误农业生产,这就是使民也义。不大兴土木,不劳民伤财,这也是使民也义。而上所好之“义”与民之“义”也是一样,即是指居于上位之君子在治民使民时所应当做的。
1517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成天家在待在一起,言谈漫无边界,所说的完全涉及不到你应该关心的东西,只好耍些小聪明,这些人啊,难有什么作为,难以明道行道。
1807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和蓧。
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
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
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
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子路说“不仕无义”,这里的“义”即是后文所说的“君臣之义”,君臣之义,即是为君者应该怎么做,为臣者应该怎么做。子路所谓的臣之义即是身为人臣,当事君能致其身,不可欲洁其身而乱君臣之大伦。
【二,义者,利之和也。】
如果义仅仅是指“应该做的”,那么问题就来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某时某地,你说这是应该做的,他却说那是应该做的,依照谁的标准来判断才对呢?
“义”为儒家理论中的重要概念之一,古之圣贤不可能不对它的内涵加以丰富。但是,《论语》中,孔子只说如何做才是义,只要求弟子言行要符合义,却从未给“义”的内涵加以明确具体的界定。孔子重行而不重言,他是一个实践家,而不是一个理论家。他没有像孟子、荀子那样著书立说,对礼、仁、义等诸多概念作出详细的阐述,写出长篇大论。但并不是说他没有指导实践活动的思想理论,或是这些理论没有在他心里丰富完善。孔子在《易经》中就曾对“义”的内涵有过最经典的界定:
义者,利之和也。
和,调也。不同各方之利益的相互调和,达至平衡的最佳状态,这才是利的本质含义,这也是儒家所认为的义。孔子之后的儒家宗师,都曾对义做过长篇大论,但均是在孔子所限定的框架之内,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某时某地某一具体情形,必须以某一方之利益为重,而另一方必然因此失利。双方之利益必须加以调和,“利之和”便是调整各方利益之得失多少。此时,所应行者,宜于此者,便是“义”。此之谓“义者,利之和也”。
我们常说某人深明大义,何谓大义,大义便是顾全大局,以国家民族之利为重,牺牲一家一己之小利,使家之利与国之利相调和。无国便是无家,有国才能有家。义者,利之和也。明于此理者,便是深明大义之人。
水泊梁山上的英雄好汉吗,讲的就是一个“义”字,但是,他们的“义”是绿林草莽的义,是劳苦大众的义,与孔子所谓的“义”是不一样滴。最后,宋江的招安才真正符合孔子的义,这也是后来宋江将“聚义厅”改成“忠义堂”的原因。它也是为了众兄弟的下半辈子及身后名节着想,无奈草莽英雄们,不理解哥哥的良苦用心。
某一言行是否符合义,完全依照其是否带来了“利之和”,所以古人常说“义利之辨”。提到义时,往往会有利的问题与之相伴。
1412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1901子张曰: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
1610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见利思义,见得思义,为什么见利见得都要想一想义呢?因为,义者,利之和也。利与得摆在眼前,取还是不取呢?首先要想一想,取利是否符合“义”,是否能实现“利之和”,能则取之,不能则不取。若是贪一己之私利而有损于他人应得之利、有损于家国之利,便有违“利之和”,这样做就是我们所说的“见利忘义”。
0716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得富与贵,乃是人之大利,若为获富贵之利而有违于“义之和”,有损于他人应得之利,有损于家国之利,这便是“不义而富且贵”,这样的富贵对孔子来说,便如浮云一般,不会令其动心。
1413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
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
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以告,以之告。《论语》中的“以告”都是“以之告”的意思,如“子路行以告”,“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巫马期以告”,“子服景伯以告”等等,都是以之告诉他人的意思。有人认为这里的“以”当训为此,兄弟不敢苟同。
公叔文子、公明贾都是卫国人。孔子问公明贾,都说公叔文子不言不笑不取,是真的吗?公明贾说“以告者过也”,即是告诉你说公叔文子他“不言不笑不取乎”的这个人错了。公叔文子在恰当的时候才会说一些恰当的话,这样别人才不会讨厌他的话。大家都很开心,很高兴,他才会笑,这样别人也不会讨厌他的笑。符合一个义字,然后他才会有所求取,这样也不会招致他人的厌恶。
孔子听了,说道:原来所谓的“不言不笑不取”是这个意思啊,难道公叔文子真的是这样吗?言下之意,孔子不同意公明贾的说话。
义然后取,即是在实现“利之和”的前提下,公叔文子才会有所取,各方的利益能够相互调和,所以人们才不会厌其取。
0416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0737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喻,明也,晓也。如不言而喻,不用解释就会明白。
君子明白,义乃是利之和,知道什么时候应求其利,什么时候应弃其利,求利弃利若恰当,便是义,这便是“明义利之辩”。而小人则惟利是图,知利而不知义,无论何时何地只知以一己之私利为先。
因君子喻于义,能明白何利可取,何利应弃,所以不会瞻前顾后,左思右想,故其心坦荡荡。因小人惟利是图,成天家想的是如何多求利,怎么少失利,难免于终日愁眉不展,故其心有戚戚焉。
理论问题永远是枯燥乏味滴,但又是必不可少的前提。比如孔子的这两句话,什么喻于义喻于利坦荡荡长戚戚的,乍一看起来很正确,很高大上,但是,若是我们未能真正理解孔子的义,未能对“义”的理论有一番研究,又怎能明白这两句话背后的深意呢?读书不仅是要大声地朗诵,更要用心。
0412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
放,通仿。仿,相似也,引申为依照,依照。
若是凡事皆依照对自己是否有利这个标准来施行,必然容易招致他人心生怨恨。孟子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不得不承认,知利而不知义,也是今天社会上的一个问题。还有人认为,“左”“右”之争,本质上就是义利之辩,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观点也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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