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五点,金妹开着电瓶三轮车,冒着刺骨的寒风,向着刘家塘驶去。
今天是大年初六,刘家请客,她赶去掌厨,三桌客人对于她来说是小菜一碟,往年这样的小单她根本不接,单价每桌120元不变,桌数越多越上算。前几年,村子里都是五六户人家约好同天请客,拼个大单,二三十桌同时开席,既热闹、菜肴品种多,客人吃得满意,主人还省钱。今年不同,年前村干部上门通知,疫情期间减少人群聚集,大单子消失了,接点小单子,挣点小钱,聊胜于无。
刘家是家宴,刘大嫂当助手,昨天下午,她已经把鸡鸭鱼肉进行了粗加工,本来想把猪骨头、鸡、火腿蹄肉,干贝等食材,用文火煲三四个小时熬好原汤,谁料他家没有大汤锅,只得今天早起,带着锅灶瓢盆往刘家赶。
金妹五十三岁,上身穿黑色羊绒短大衣,一条红色围巾在颈前打个结,藏青色薄棉裤,脚上一双羊绒健力鞋,头发染成酒红色,半烫的短发干净利落,整个打扮比实际年龄年轻了七八岁。她走到哪儿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声音沙哑,说话简洁,语速较快,手脚也快,做事利索,家里家外都是一个人忙乎。
她原先在村小学食堂做饭,村校撤并到中心小学以后,她就回家当起了厨子。村子离最近的街镇有十里路,附近没有饭店酒家,农家建房、孩子满月、老人做寿、病人过辈、过年请客都得请厨子上门做宴。刚开始她没有名气,也没有特色,和经营了两代人的李家厨子没法比,她本想跟着李家班帮厨,慢慢熟悉起来,李家怕她学艺成后,和他们抢饭碗,不仅不肯接受,而且还千方百计排挤她,撒布她的谣言,贬低她的人品。她不解释,不争辩,依然对他们客客气气。
没有生意她不怨人,不说李家厨子一个坏字。好在长期在学校做饭,大家都了解她,吃过食堂饭的学生都信任她,她又是热心人,亲戚朋友之间办事主动帮忙,做事又是一丝不苟,做的菜味道清淡鲜美,大家都认为她大气,慢慢地就有了生意上门。
她喜欢就地取村,追求菜的原色原味,村子前后都是菜园子,鸡窝,鱼塘,这些食材新鲜,她想方设法把这些家常菜做出鲜美的味道。有次看到国宴上有道名菜叫“水煮白菜”,她来了兴趣,普普通通的白菜,怎么就上了国宴了?关键在水,这个水不是普通的开水,而是特制的清汤。于是,她在熬汤上下功夫,寻找自己的味道。
熬汤很有讲究,什么食材冷水时放,什么食材沸水时放,什么时候大火,什么时候改文火,白切鸡什么时候该捞出来,老母鸡什么时候肉质烂而不柴。农村人节俭,不能浪费一点食物,熬汤的食材都要得恰到好处。
到了刘家,她看到餐具都已齐备,大小盆子、蓝子一字排开,食材全部就绪,她忙开了。点火熬汤,芹菜焯水,木耳泡发,猪肉切成小方块,青鱼刮成肉泥,猪肝切成片用作料拌好,白鱼用盐里外擦一遍淹一下,姜切丝,葱切段......她对刘大嫂说,“厨房不要你打下手,你去客厅把所有餐具摆好,桌子凳子抹干净,把装好盘的冷菜端上桌,然后只管去招待客人。”
上完最后一道猪血酸菜汤,宴席接近尾声,她走到客人中间敬酒,问大家菜的味道怎么样?听到大家都说好,她才笑着说:“好吃就多吃点”。
她和刘大嫂坐一起吃饭,说到疫情影响,很多人家过年都没请客,生意清淡了许多。刘大嫂说:“金妹,你还有些小单子找上门,一个年档可以赚上几千元,李家厨子今年一单生意都没接到,老爹病了,儿子没心思做,收入要大受影响了,也不知道他儿子能否接好班?”
钢结构厂开业,厂长决定宴请全体来宾和职工,五六百人的宴席请金妹主厨。她虽然有能力独自承办,但是考虑到李家老爹过辈之后,生意逐渐清淡,如果能和李家共同承办,也算是助李家后代一臂之力。
当她把这个想法说给老公听,老公说:“你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对你的?他们败了更好,我们不落井下石就算是有良心了,何苦去培养一个竞争对手?你不怕他们抢生意,我还怕他们学厨艺呢?”金妹笑着说:“你看你,现在还记着仇,怨家宜解不宜结,当初我希望李家拉我一把,将心比心,现在我们有能力了,为什么不拉人家一把?再说了,竞争也不是坏事,有竞争才有进步,村民也不希望一家独大,你说是不是?”
听说金妹的女儿和李家的儿子恋爱了,计划筹建“金李厨房”,客人只需一个电话,定一个标准,他们就可以提供从采购到烹饪,从桌椅到碗筷的一条龙服务,等于是把饭店搬回了家,主人家可以安心地陪客人吃吃喝喝喝。也可以半包,食材由主人家采购,厨子上门服务。金妹带着一班老姐妹,依然风风火火地奔波在乡间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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