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匠阿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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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青山若夫

1.

原来，世间的往事竟是可以回首成烟的。

老石匠阿磊坐在我的面前，如一堆枯干的稻草，风吹即倒，落地则腐。他抽着自己种的旱烟，说话断断续续，那双曾经开山凿石的手在秋风里毫无规则地抖动。如果不是他人讲起，这个来自他乡的老人一身的技艺和那段哀婉凄美的爱情就无人知晓了。

有人说，名字和人的命运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在阿磊身上便应验了，石头几乎陪伴了他一生的命途。

少时，阿磊老屋旁那片石山被几个石匠承包下来打寿石。夕阳西下，牧牛归来，阿磊就钻进灰尘满天的石堆中。大师傅见他可爱，便扔给他几个錾子玩耍，未曾想阿磊竟将几块边角料凿得有模有样。大师傅见孩子聪明，就说服了阿磊父亲，让他跟着大师傅学艺。

家乡人常说“一铁二木三打石”，石匠的地位在乡下依旧很高。巍峨的白虎山下，石头是最为常见之物。靠山吃山，石匠们在这里找到了活路。

石匠是门苦力活，阿磊艺成之后，因为年轻力壮，做事踏实，很受欢迎，没做几年便小有名气，他生命中第一个女孩也在此时到来。

那日，烈日如火，阿磊进山采石，不幸被飞石击中，倒地不醒。刚好被进山捡柴火的盼君看见，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人将阿磊背回家中，请来村里的赤脚医生对阿磊进行了包扎。因伤及腿脚，阿磊下不来地，移动又怕加重伤痛，只得暂借盼君家的柴房小住。

2.

盼君家算是本地富户，早年盼君的父亲做生意发了财，后又开设茶厂，家境越发殷实。

盼君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她常常偷偷给阿磊送些饭菜，两颗年轻的心在小小的柴房里越走越近。

石匠伤愈之后，时常借报恩与盼君往来，利用出山的机会给她捎些饰品、花布。春草青青，夏风徐徐，两个年轻人的脚印留在了田埂上、山林中。终于在一个美丽的夏夜里，两颗热情如火的心触碰在一起，完成了身体和心灵的契合。

秋日深深，在收获的季节石匠一家上门提亲。只是两个年轻人没想到的是，盼君父亲并未看上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匠人，直接回绝了石匠的要求，弄得石匠一家面子全无。但石匠仍未放弃，终日在盼君门前徘徊，期望能打动她的父亲。

盼君父亲铁心不让姑娘下嫁，最后私自将姑娘许配邻村另一富户。盼君本不愿意，但母亲终日以死相逼，加上父亲的威严，她不得不含泪与石匠分离。

只是盼君并未过上父亲口中幸福的生活，洞房花烛之后，丈夫见她并未落红，又打听得知曾与石匠有过交往，从此对盼君态度恶劣，稍有不顺便拳脚相加，盼君落得一身伤痛。

嫁出去的姑娘，就如泼出去的水。盼君家人碍于颜面只是劝盼君勤俭持家，赶紧为夫家添丁加口，日子或可有所变化。难忍家暴的盼君在求救无门后只得托人给石匠带口信，盼石匠救她逃离苦海。

萎靡不振的石匠听得爱人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不禁怒从中起、心急如焚，连夜赶往邻村，后在他人撮合下，趁着茫茫夜色终于带盼君逃离魔窟。二人身无一物，石匠带着爱人连夜奔袭，最后兜兜转转来到我的老家，在这个无人认识的地方扎根，开始新的生活。

3.

为求安身，初来此地的石匠靠为人打制石具换点口粮。我家老屋的阶沿石、石磨和石臼就出自阿磊之手，每一件都做工精美。也因技艺精湛，慢慢安定下来的石匠在村里备受欢迎，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

无奈却因盼君曾被打流产，不能生育，石匠无后至今。淳朴的石匠对盼君却初心不改，依旧一往情深。只是盼君随着年纪增加，终因不能给石匠生得子女心生愧意，加上劳累过度，积劳成疾，最终病逝于刘家村。

爱妻离去，石匠的天似乎垮掉了一半，只见他终日在后山的石山中采石、打石，一条黄狗陪着他日晒雨淋，陪着他孤独的余生。

我问石匠，最后的愿望是什么。他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笑着说：“我想给自己打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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