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跟着我受苦了,我们离婚吧

作者: 鹿人三千 | 来源:发表于2016-08-03 20:08 被阅读3648次

    当一个故事没有善恶的时候,当一个故事看上去都不再虚假的时候,你才会想要哭。

    是你,是我,是他,是她,是福,是祸,是佛,也是魔。

    1

    2013年8月1日,建军节,母亲头七。

    上午,我继续戴着黑袖套,安安静静地跪在母亲坟前,一声不吭。

    “下午,我们就去把婚离了吧。”这是何安上午说的唯一一句话。

    何安不开腔,低着头,刘海挡住了脸,我知道她在哭。

    我转过头去,任由公墓狭窄的走道里的风吹过我红了的眼眶。

    黄昏时分,我想着下午调解员冰冷地让我们签字的神情,试图向餐桌那边的何安开一句玩笑:“你说我们俩还是挺有默契,都说的是第十五条因其他原因,我还以为你要填个对我家暴来着。”

    何安笑得很勉强:“我们感情没有破裂呀。”

    只这一句话,我在简陋的小饭馆里嚎啕大哭:“你等我,等我有了钱把你娶回来。”

    那晚上,我烧掉了离婚证,呆呆地看了结婚证一宿,喃喃自语:“陈爽,何安,多般配啊。”

    床边冰冷,我意识到这个夏天我失去了我的母亲,也失去了我的爱人。

    “你多存点钱,我们就复婚吧。”这是何安那晚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2

    我和何安都不是彼此的初恋,大三的时候我们经朋友刻意地撮合在彼此的空窗期成了一对儿。

    兴许共同的被前任抛弃的经历让我们更懂得珍惜现在的拥有。何安不矫情不虚荣,唯一的爱好是弹个吉他,我对乐器一窍不通,也常常陪她去弹琴,她过20岁生日的时候,我送了她一把琴,她性质就更浓了。

    后来我不去陪她了,这丫头太笨,我一个门外汉都看得出来那个脾气温和的老教授都被她一脸呆萌的样子整得血压上升,甚至有些和弦我都知道了她还是一副“你在说什么呀”的高深表情。

    作为她的家属我感到很羞愧。

    和大多学生情侣一样,我们的日子过得时而奢侈时而吃土。

    有兼职挣得一笔,我们就过得很追风,每到月末……算了风太急了追不动。

    我们学校在一个四川二三线城市,出门是一条江。

    那会儿常常在江边散步,走着走着她就会一脸我要上刑场了的表情跟我说:“老公我走不动了。”

    我其实很想说我他么也累,但咬牙还是大义凛然:“来来来,老佛爷,小的背你。”

    何安很轻,大概……大概……大概是因为平胸吧。

    所有散淡而幸福的旧时光,在我的背上,在何安的歌声里,摇摇晃晃。

    3

    我大学专业是通信工程,实话实说,我们学校的专业实力很弱,上大一我就决定要往重邮考。

    何安学的是工商管理,一个很鸡肋的专业,至少我自己觉得,这专业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找工作的话实在有些难办。

    好在这姐们儿完美地诠释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勤能补拙,至少在弹吉他这个方面。

    于是在我顺利考上重邮研究生大呼老子明天也开始辉煌了的时候,何安告诉我她在外面教别人弹吉他一个月能有三千块的收入,也收到一家公司的offer做行政,只是可能这家公司实力不行,但完全可以同时做两份工作。

    我家和何安家在四川两个次一点儿的城市里也算富足家庭,我爸妈经营着一家麻将馆,占地儿不小,也零零散散地入伙了长辈朋友的一些生意。何安的爸爸是自己带个班子做装修的小包工头,几十年下来也算名利双收。

    “老公这下我们要异地恋了。”开学前何安给我打电话,她公司在成都,桐梓林那边,那会儿成都桐梓林算不上开发得很好的地段儿,南门边还不是动不动就玛莎拉蒂保时捷这样的车子遍地跑的时候。

    “这有啥,区区几个钟头我们就能敖包相个会。”我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打着电话在南岸区瞎转。

    “那你啥时候来找我?”何安问道。

    “等着,我给你找个妹妹。”我信口胡诌。“那你信不信我给你找个大哥?”何安不生气。

    这姑娘口才见长啊。

    我嘿嘿一笑。

    “老公,我们结婚吧。”何安冷不丁地抛出一句话。

    我愣住了,然后说道:“哦,好啊。”

    2009年9月4日上午11点20分,何安这妮子开口说要和我共度余生。

    4

    半年内,各自见家长,带领双方爸妈进行世纪会晤,在见面那天中午愉悦快乐的氛围下,他们四个决定抛弃我们俩去打麻将……

    果然四川人为了麻将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们家出钱在重庆非市中心买了一套商品房,八九十个平方,10年初的房价还不是那么离谱。何安家出一辆车和在成都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

    2010年4月2日,农历二月十八宜嫁娶,何安冠了我的姓。

    在朋友的眼中,我们俩还是一对神仙眷侣,不愁房子不愁车子,我第一学年要结束了往后也没什么课,何安虽然很忙,但还是每天高高兴兴的。我经常往成都跑,比起重庆的山高坡陡,我可能更喜欢成都平原的平稳,一如我喜欢火锅麻一点,而不是辣一点。

    我们俩没计划要孩子,因为当时我工作并没有落实,那时我常在外面的培训机构带学生,最低年级是高三,主要还是考研的专业应试培训。

    那会儿还是在申请专业硕士提前毕业,觉得学生呆久了也挺不自在的,还算顺利的毕业过后我在成都一家私企得到了工作,当时开的工资是7500一个月,后来涨到了接近一万块。

    何安的工作属于一眼就看得到头的那种,饿不死撑不饱,幸亏还能当个吉他老师调剂一下生活。我要玩游戏,何安不许我玩游戏,我就只能乘她出去和朋友逛街或者啥的偷偷玩。

    结果被逮了几次把她惹火了,直接注销了我的游戏账号。

    按她的话来说:“你去打个球跑个步什么的多好,本来就是做电子的,还没玩够电脑?”

    好吧我承认,女朋友变成了老婆过后凶恶程度会提升一个档次的,不过看着我大起来的啤酒肚,再一看还是很漂亮的何安,我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

    只不过凭什么我就要去跑步她就呆在家里看电视?这大概是婚后我想的最多的一个问题。

    5

    2011年初,有一天何安忽然跟我说他爸爸可能得了病。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搂着她问道。她趴在我怀里:“爸爸打电话说想我,按他的性格……反正我心绪不宁的。”

    “别怕,没事儿,有我呢。”我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然后在一周后我们把岳父岳母接到了成都,原因是因为岳父查出了肝癌,已经是三期。

    那会儿我们俩还在供成都这套房子的房贷。我一年的收入大概在10万块左右,何安的收入在7万块左右,因为事情发生的极为突然,老人家说病就病了。前阵子陪何安回娘家参加一个亲戚的婚礼我还和岳父下过象棋,而这次一见,我第一印象就是瘦,特别瘦。

    我跟何安说:“准备好钱,把所有计划放一放,老人等不起。”何安靠在我肩膀上,闭着眼睛说道:“斯里兰卡就先不去了,我们俩还有8万块,老公,我们该多存点钱不贪玩的。”

    何安很憔悴,任谁知道自己爸爸癌症晚期都很憔悴,其实我自己都清楚,这是在拿钱续命了。

    岳母拿给我一个存折,我一看上面,是10万6千块。我摇摇头:“妈,你先别急,先用我们的钱,用完了再说。”

    我心里知道,这钱动不得,这是老人的棺材本,何安是独女,老人能依靠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把我和何安的银行卡拿给岳母。岳母满是担忧:“你们两个还要用钱……”

    “妈,不用担心我们。当初娶何安的时候我就说过,不能让何安委屈,你不也叫我声儿子吗?”我挤出一个微笑。

    出了病房,我带何安去吃饭。饭桌上何安忽然开口:“老公……你说爸爸……”我打断她的话:“不说这个。”

    她叹了口气,有些话,真没必要提出来。

    6

    我回去销假,开始拼命工作。我开始意识到,钱,现在才是横亘在家庭面前的第一道坎。

    何安没有辞去一个月四千来块的行政工作,反而在晚上八点到九点又接了一份吉他教学工作。

    岳父的精神头很不错,但是他很内疚,因为他也觉得用的钱太多了。

    我去医院的时候,他仍然很消瘦,面色蜡黄,但所幸聊天什么的都还算清醒。我笨手笨脚地给他削水果,猛然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正好对着他的眼神。

    一如我的父亲一样温和。

    “爸,不舒服吗?”我轻声问道,他摇摇头:“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孩子是自己的掘墓者啊。”

    我鼻头一酸:“爸你别瞎说,你这病情控制得很好。”

    何安就在此时推门而入。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挺心疼:“要不,你先回去眯一会儿吧。”

    何安摇摇头,主动给我按起肩来。

    我闭上眼睛。

    一天一万块上下的治疗费用真的压得我和何安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岳父住院的第三十六天,何安跟我说:“老公我们没钱了。”

    岳父的朋友很仗义,几个长辈当天就凑出了十万块交到了何安手上,直接就说不用还。我回去跟我爸说,我爸先拿了五万给我,然后又拿了四万。

    我没吭声,良久后我开口:“把重庆那套房子卖了吧。”

    何安扑到我怀里应声大哭:“我们不是挺有钱的么,怎么会这样?”我拍着她的后背,叹口了气兀自苦笑。

    7

    有一天晚上,岳父忽然下腹剧烈疼痛,大概一个小时过后,撒手人寰。

    我当时正在办公室里开会,赶到医院时,何安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她本来就瘦,到了最后赫然意识模糊摇摇晃晃,我一把将她扶住,其实这两天医生问我开3000块的药还是开7000块的药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岳父可能命不久矣。医生很委婉地提出来药能开便宜一点儿就开便宜一点儿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区区几千块已经成了一个特别大的数目。

    岳母执意要回县城我也没办法,葬了岳父过后的某个晚上,何安对我说:“爸爸这场病一共花了有六十来万。”

    我摇摇头:“但是必须要花啊,是咱们亲人啊……没事儿,这不有我吗……我们没有背债也算老天没有逼我们。”

    那晚上,何安蜷缩在我的怀里沉沉睡去,像个婴儿一样。

    我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是有地狱的,就在医院,我们遇到的医生很有医德,但有些药物就那么贵,而且很多治疗癌细胞的药物都是没法报销的,六十来万报了十来万。

    兄弟反目,至亲成仇,我这些日子在医院所见,比比皆是,细细想来,人类文明一直在进步,然而人性在苦难面前,永远不堪一击。

    以前别人说我是有钱人我还不怎么反驳,毕竟二十四五的年纪,有房有车,工作也不错,但岳父大人的这场病,让我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一种富人,进医院有底气的。

    我尚如此,何况何安?

    2011年,何安失去了她的父亲,我躺在她的身边,摸摸她的脸,没来由地一阵心疼。我何尝不知道她也为了钱焦头烂额,何况现在成都这边房子的房贷并没有还完,我一想起她下了班过后还有两三节吉他课要上,就真的挺怨恨自己还抱着小富即安的心态。

    8

    何安问我重庆那套房子剩下的钱怎么办,我说存到银行不去做投资,因为急用钱的话就算卖房子也是需要时间的,根本等不了,通过这事儿我知道,一定要手里有笔钱不能动。

    何安是端午节前一天出生的,那天我琢磨着好好给她过个生日。

    结果在她生日前几天,何安就跟我说:“老公,生日就在家里给我做两个菜好不好?”

    我一愣,刚想说话,她摇摇头:“过日子,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不许给我买东西,家里什么都不缺。”

    我默默了退掉了餐厅订好的位子,在那天陪着何安吃了点家常菜,吃了一个蛋糕。上一个她生日,我送了她一个包包,这一次我买了她最喜欢的香水给她。她看上去很高兴,哪个女孩不喜欢心爱男人用心记住的爱意呢?

    但那天晚上在床上,何安还是说了一句:“老公,以后不要买这些东西了,挺浪费的。”

    我觉得很憋屈,又有点委屈,何安这段时间对金钱的敏感程度上升到让我有些难过的阶段,以前她可不会这样说。

    2012年平稳过去,于是在2013年,苦难又一次比明天的太阳来得更早。

    9

    我妈在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无意说起最近食欲不好,两个月瘦了十来斤,一个半月都下午发低烧。我心里一咯噔,直接叫她去医院检查,她不肯,认为没什么,只是年纪大了的普通感冒。

    我有两个哥哥,在挂掉我妈电话过后给就在家那边工作的哥哥打电话,说明了情况。

    哥哥都很重视,当天下午就带着我妈去了医院。

    肾癌,转移性肾癌,四期。

    我接电话的时候手就在抖,想要点一根烟,哆哆嗦嗦点不着。

    何安本来在一旁看书,看到我的样子,轻声问道:“老公,怎么了?”

    我叫我哥赶紧将妈明天从小城里带到成都,挂了电话过后我看着何安,沉默半晌后轻声说道:“我妈肾癌,四期。”

    何安愣了一下,再没开口,眼睛里布满了恐惧。

    那一夜,又是彻夜难眠。

    10

    我和何安又回到了2011年初的状态,幸好我们约定当初卖重庆房子剩下来的钱分文不动地存在银行,不然现在不知道会焦虑成什么样子。

    每天我哪怕下班再晚,也要去医院陪我妈一会儿,我也终于发现化疗针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对一个男人来讲,没有什么比母亲的眼泪更致命的东西了,但是当深夜我仍然可以听见母亲痛苦地呻吟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法做到。

    两个嫂子来到了成都,在我们家打地铺睡。

    两个哥哥拼命筹钱,往往是马不停蹄地把钱交给我去医院匆匆看了母亲一眼又匆匆离开。

    父亲、大嫂子、二嫂子和何安,成了照顾母亲的主力军。

    二嫂子那个时候还大着肚子,仍旧照料着母亲,最后我们都决定让二嫂子回去。

    “姐,你先走,没啥,这里有我们,天,塌不下来的。”这是我把二嫂子送到车站时说的话。我们一家人的经济实力我还算好一点儿,两个哥哥都是小城里很平凡的工薪阶层,爸妈还要补贴一点儿做点小生意。

    我感到欣慰的是,我们一家人和何安一家人的家庭氛围都很好,真没有出现什么寒人心的事情发生。

    只是,我和何安从恋爱到结婚的第一次吵架出现了。

    11

    那天,我刚到医院,就听见我母亲问何安花了多少钱了,那会儿已经往四十万走了,大头还是我们在给。我特别叮嘱不要告诉母亲这些,毕竟我妈精打细算了一辈子,这些事情让她知道了万一……

    根本不敢想象。

    “二三十万吧……”这是我当时在病房外面听到的,果然,我妈那会儿说话都有气无力仍然能听出惊诧:“这么多了?”

    我推门进去:“妈,你别听她瞎说,好多都可以报销的,也就用了四五万块。”

    我狠狠地瞪了何安一眼,把她拉出医院。

    第一次,我用了非常凶狠的语气骂了何安。

    何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不敢说话。我心疼,一把冲上去抱住她,她开始说话,准备来说应该是压抑了这么几十天过后发泄出来:“老公,我们该怎么办啊?”

    那会儿存款大概还剩十来万,加上亲戚凑的,有接近二十万的样子,其实何安的妈妈还专门打电话来说要是没钱可以把她现在在小县城里独住的房子卖掉,我拒绝了。

    怎么可能同意呢?

    在用到还剩五万块的时候,我开始开口借钱。

    但是很多朋友一开始知道了这件事情就直接送了钱来,数目都不小,嘴上都是在说不够再开口。

    但这个口,怎么开?

    朋友来帮助你,这是情谊,是他对你这个朋友的认可,但第二次第三次呢?

    久病床前都没孝子何况是朋友?

    谁不知道肾癌四期了基本上就是挖坑了?

    但是……这是我妈啊……亲妈……以前上小学天天很早起来就给我做早饭的亲妈啊。

    12

    何安看得出来我的每晚每晚睡不着或者刚睡着又惊醒的焦躁,一直默默忍受,我的猜疑心越来越重。

    特别是我发现何安和李成在联系的时候,特别是何安忽然拿出一笔钱的时候。

    对李成敏感有两个原因:1,李成是我曾经的情敌,大学时就明确表示喜欢何安。2,李成家很有钱。

    “你为什么要联系他?”那晚上,在医院外面,我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何安,大口大口地吸烟。

    “我想帮你。”何安怯怯地说,“妈……”

    “不要说了……”我满脑子都是特别阴暗的想法,特别无耻,有关于何安是怎样借到钱的。

    “老公。”何安挤出一个微笑叫我,“你别误会……”

    “我不误会?我不误会什么?你他妈问他借钱凭什么做担保?你陪他睡了?”我歇斯底里。

    “你……怎么……怎么可以……这样……想我?”何安的声音一下子就哽咽了起来。

    那个时候的我,被连续压抑暴躁的负面情绪已经占领了整个理智,这事儿成了压垮我思维最后的稻草。

    我给了何安一个耳光,叫她滚。

    她却没有再哭,只是轻轻叫了我一声:“老公。”

    在夜幕中离开。

    我坐在草地上不停地扇自己耳光,除了动完手就涌上来的后悔,对母亲病情的无能为力,更多的,一种对穷的怨恨,所有的恶念都出来了。

    那一刻,我希望我所承受的一切降临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那么他们就会知道,我该有多痛苦。

    13

    那晚后第二十四天深夜,母亲自杀了,2013年7月24日。

    在此期间,何安依旧每天来照料母亲,只是不再和我说话,而且李成借的钱,我他妈依旧用了。

    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啊。

    何安心里的痛苦没有表现出来,岳母给我打电话说她连续十几天的哭,问她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肯说。我白天在公司晚上在医院,自从动手后我一次家都没回过。

    我对着岳母老老实实地说了。

    “陈爽你这个王八蛋。”这是我听当了一辈子温文尔雅的老师的岳母第一次骂人。

    我不吭声,岳母絮叨:“当初比你条件好的人多了去了,我都没答应,因为安安跟我说你值得托付一生。你等着我明天就带安安回去。”我直接挂了电话。

    当时那种灰暗的感觉你会觉得连至亲都不想挽留了,是气话还是真话也懒得分辨了,换言之我自己都不想活了。

    14

    母亲去世前几天,我回到家,看着在沙发上蜷着身体正打盹的何安,桌子上是桶泡面。

    “老公你回来了?”闭着眼睛的何安忽然开口。

    我定睛一看,她没醒,说梦话。

    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还是很漂亮,只是皮肤暗了许多,只是头发乱了许多,那么精致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跟了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我走到阳台,给岳母发了一个短信:妈,对不起,我和何安离婚吧。

    关了手机,我正准备去医院,何安忽然醒了,我站在门口,她坐在沙发。

    “等这事儿过去了,我们离婚吧。”我轻声开口,“跟着我的日子,难为你了。”

    何安直直地看着我,眼眶红了,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半晌后声音不悲不喜,一点儿都不像在哭的人:“哦,好啊。”

    一如我当初拖着行李她忽然想和我结婚的反应。

    “我去医院了。”我打开门,走了出去,开始边走边哭。

    15

    何安最后一次出现在医院是在母亲去世前两天,那天我妈问我:“小安呢?”

    我自然不可能说真话,只能说:“她出差了。”

    我妈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轻声说道:“儿子,要对人小安好。”

    我一瞬间又有点崩溃,深呼吸几口气强自把眼泪流回去,开口笑道:“必须的,还要给你生孙子呢。”

    然后我起身装作去找医生。

    后来我想想,可能我妈还是不知道经过,只是……知子莫过母。

    母亲离开过后,我夜夜喝酒,请道士,摆法场,全是我两个哥哥做的,我如同行尸走肉一样。

    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灾难都随着四川如同蒸笼一样的夏天蒸发。

    第三天,母亲下葬。

    第六天,何安忽然出现在烂醉如泥的我面前。

    “我们还没离婚,妈走了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何安大声吼道。

    我坐在地上发呆,面前一摊易拉罐。

    “好,不就是离婚嘛,我答应你,真答应你,你振作起来好不好?你好好挣钱还钱,等你存够了钱,我们就复婚。”何安哭了,不同于压抑地哭,而是放声大哭。

    我木讷地点点头。

    头七那天,我和何安一起跪在了母亲面前。

    那天过后,何安离开了我。

    那天过后,我再没哭过。

    16

    也许这世间最公平就是生死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如果当时,我能稍微成功一点儿就好了,不,不是成功,而是有钱。

    后来我时时想起,所有人都没错,这才是这个故事最令人痛苦的地方。

    我一直单着,何安也一直单着。

    我知道,她在等我跟她结婚。

    男人这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对得起怀里的娘们,对得起生养的双亲,对得起孩子吗?

    你在哪里,何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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