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妞妞上高中的时候,最爱吃妈妈做的番茄鸡蛋面。
妞妞的妈妈并没有很好的厨艺,除了平时淘米做饭,炒几个简单的家常菜之外,她并没有像别人的妈妈一样,会折腾很多色彩斑斓的点心和糯米糕。
更多的时候,常常见她一手拿个鸡蛋,一手抓着几条面,在水泡滚的最厉害的时候,轻轻一放,用篓子晃一下,鸡蛋番茄随后铺开,像是涂上了颜料般,大片味觉千呼万唤。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在妞妞看来,吃到这碗有妈妈味道的面,感觉大概跟其他同学跑很长的路去吃一块芒果冰一样难得。
尽管这碗咸到发指的面,总会让妞妞难受得掉眼泪,但当她看到失明的母亲坐在她面前,露出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微笑时,她便再也无法忘记,每一次母亲的番茄鸡蛋面里,还伴有一股爱的味道。
每年11月,是花生收割的季节。妞妞铺开一张张报纸,把花生均匀抖落在地上,接受阳光的洗礼。她会趁这会闲暇,钻进屋子里打开从同学那里捡来的台灯,啃完那本厚厚的英语书。
从她妈妈一直卧病不起到终于能有机会重新站在厨房的时候,改变命运的念头就像悄悄走近的脚步声,在妞妞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澈。
有天老师布置任务,要回家把学过的知识让父母检查下,她接过妈妈端过来的面,指着它说"noodle",妈妈摇摇头,表示不懂,"I love noodles"妞妞用标准的英音一个个在妈妈耳边慢慢地说,妈妈听懂了那个love字,突然激动得热泪盈眶。
后来,妞妞在当地最好的高中拿到了保送国外的名额时,离开家的前一天,她做了一碗番茄鸡蛋面给妈妈吃,苍老的妈妈像个小孩一样,在面里埋头滋啦一阵后,"love"。她吃力地嘀咕着,妞妞在一阵愕然中不小心湿了眼角。
(二)
华丽的街灯下,北京的夜晚有无可触及的美。
十一点的写字楼,依然有人可以不眠不休。
小华拖着疲累的身体出来,这才听见肚子闹荒的声音。穿过地铁,人群,街道,绕进巷子里,忍过一路星巴克,澳门街,终于在住宅区楼下的转角处,发现还没打烊的沙县小吃。
"老板,来个蒸饺"
小华在心里飞快盘算着,蒸饺四块,乌鸡汤7块,加起要11块,如果又想吃饱也能喝上点小汤的话,还不如直接叫个云吞面,六块!小华对着菜单老半天,这才支支吾吾地补充道,老板,换成云吞面。
哎呀,小姑娘,想好再说嘛,我已经把饺子拿上蒸笼了。
老板从厨房窗口透出有些鄙夷的目光。他以为小华没看到,其实小华早就已经习惯了。尽管她曾无数次讨厌自己现在这种寒酸的生活,每天总要想着如何用最少的钱完成一日三餐。和同事购物时,总会和自己游说一番,不一定需要的绝对不买,可能需要的能不能不买。
下个月房租1300,水电费,网费500,档案挂靠费,社保……离家前各种类似"买一套房子"的豪言壮语,全都在一个个庞大的数字前都低了半截头。
这座华丽的都市,一切都是那么光鲜亮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场。
小华的场只是在这一碗云吞面,在这一个不起眼的沙县小吃店里。
可当那碗热腾腾的面端在眼前,便叫人忍不住外头的包装袋一扯,筷子戳齐,开吃!
先用小勺盛起一个馄饨,放到嘴边吹一吹,再轻轻咬下一半,那馄饨馅的美味和馄饨皮的滑溜感合在一起,真是妙不可言。再舀一勺淡淡的鸡丝汤喝,更觉得爽极了。
滑溜溜的皮,卧在一圈菠菜里,再配点萝卜。这菜色一点都不输给公司楼下那家贵得离谱的外卖。
小华突然觉得庆幸,这一刻,原来北京这座城市,并没有那么冷漠嘛。至少,晚上还有一碗云吞面等着我下班回来。对于她来说,刚毕业出来,能靠自己的薪水喂饱肚子便是最大的满足。
(三)
安塔最讨厌的是半夜路边的小吃滩。
她觉得那里脏,东西脏,人也脏。
她的兰博基尼曾经有次经过,大批油烟从车窗冒进来,她觉得恶心,更不可理喻的是,还有一群人围着那黑乎乎的烧烤架子,一边摇着骰子陶醉在自己的夜里。
精致生活的正确打开方式应该是,手上一本书,左边一杯星巴克。不然,就是国际礼遇的酒店排场,桌上会陈列很多精美的盘子,盘子里矜持地躺上些许漂亮的点心。吃饭关键不在数量,而在氛围。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工作太累,有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却抬头低头都是同事那些巴结的眼神,她说的每句话,没人说no。她心里的累,无处安放。
她想出去走走,拉上一个人的行李,暂时卸下身上的所有光环,决定一个人去远行。
她去西安,第一次和驴友在回民街里吞下一碗biangbiang面。
她去重庆,第一次在火辣辣的天里,挡不住饭友的热情似火,在她加进的一圈辣椒里,把一碗面狠狠滋啦,咽进了肚子里。
她去大冰的小屋,在一声声弹唱中,捧着一碗云南米线,在四面八方不同的人群里讲她自己的故事,大家都愿意听她的苦楚,会反驳,会斥责,她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鲜活的世界。夜,是一群寂寞者的狂欢,彼此拥抱完寂寞后,一碗面,和它说再见。
那是一碗有故事的面。带着各个地方的温度,温暖着每个姑娘的内心。
在高楼林立的北上广森林里,我们都是执着在个人世界里与自己搏斗的人,一旦捏紧了拳头,便会执着得难以翻身。尽管这个世界到处长了刺,但还好,这座座城市还有柔软之处,它们给人希望,偶尔给人提供小小的恩赐。尽管它只是一碗面。但至少,它不至于让人伤痕累累,头破血流。
心安处,便是家。
一碗有温度的面,带着母亲的味道,可以慰风尘。
爱上一碗面,从此拥有了不同情怀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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