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十三

1. 十三是个很不吉利的数字,庆子跟我说. 庆子跟我说这话的时候,十三岁. 那天我们正蹲在公共厕所里,大便完了才发现谁都没带手纸. 我们哥俩就在那耗着, 从争论联合国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大楼一直到邻村的二丫是不是私生女, 再从我们数学老师脸上为什么长痘痘一直争论到她究竟是姓秦还是姓陈, 总之那次蹲厕所给我的印象是苦苦的等待和双脚麻木.

2. 庆子十三岁那年学会了喝酒, 起初是偷他爹的酒喝. 被他那烧锅炉的父亲知道后, 揍了庆子一顿,使庆子三天只呲着嘴,没说一句话. 后来庆子又偷家里的钱出来买酒, 每次去学校附近的商店都说是给他爸爸买的. 庆子喝酒终于闯了祸, 初中的时候由于喝多了酒,打了他的班主任, 被开除了.

3. 庆子家里不管庆子,总是告诉庆子,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庆子学了厨师,在一小饭店打工. 庆子酒量依旧,只是酒友渐渐多了起来. 偶尔也会叫上我, 喝多了就谈他当年是如何偷他爸爸的酒, 又说那天我们在公共厕所后来其实是抢了人家的手纸.

4. 庆子打电话告诉我说,他醉了, 不知道自己在哪, 只是觉得冷. 半夜我骑车摩托顺着他家与小饭店之间的路寻找, 一边找一边喊庆子的名字. 等我发现庆子的时候,他躺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满脸的血. 几个朋友去医院看他,他说,出去买几瓶酒. 庆子的嘴缝了六针,没办法张嘴. 于是他就扯下了吊瓶的塑料管, 一头伸进酒瓶,一头塞进嘴里, 等一口气吸干了那瓶劣质的白酒,庆子对我们说, 都回去吧,我没事.

5. 自那以后，很久没有他的消息, 因为庆子去了很远的一个地方仍旧做他的厨师. 过年的时候,庆子带着一个漂亮姑娘回来了， 庆子告诉我们说, 他们准备明年结婚,那个女的原来是在饭店做小姐的. 说完这话,庆子又问我们今中午喝什么酒.

6. 庆子和家里人翻脸了, 他那脾气暴躁的父亲得知他的儿子要和一个鸡结婚的时候, 提着把菜刀追得庆子满大街跑.

7. 那是在2001年的时候,有人告诉我庆子又闯祸了, 一个无赖在他那个小饭店喝酒后耍赖, 被庆子揍了,后来那泼皮找了好多人,提着刀. 见到庆子二话没说,一刀扎进了庆子的肚子. 庆子捂着肚子躺了下去,没说一句话.

8. 后来庆子终于被抢救过来了, 他那原来做小姐的女朋友为他花了4万多的医疗费. 为了给庆子继续治疗,他女朋友辞去了在超市做服务员的工作, 重操起了旧业. 每次到医院看庆子的时候,总是塞给庆子一把温暖的钞票, 庆子不说话,不看她,只是流泪.

9. 庆子出院后,便张罗着和女朋友结婚. 可找不到了她, 她就此人间蒸发,没有留给庆子一句话. 从此庆子终日醉酒, 总是喃喃的说,她傻,真他妈的傻.

10. 庆子的家里人不让他进门. 他家里人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是个酒鬼, 他们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他们厌倦了赔付别人的医药费, 他们厌倦了在半夜出门找喝醉了的儿子, 他们不能容忍街坊们议论他家的儿子找了个小姐做老婆. 总之,庆子无家可归.

11. 庆子说,十三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我他妈的倒霉事几乎都是和十三有关系的. 这句话是庆子喝完十三瓶啤酒后说的. 那天他清楚的记得,是他那个鸡的生日.

12. 2004年,9月13日晚上. 得知庆子的死讯,我一点都不意外, 似乎他应该死去. 那夜他酒醉驾驶摩托,与卡车相撞,庆子当场粉身碎骨. 庆子火化那天,哥几个都去了, 他爸一个劲的哭,头发一夜间全白了.

13. 庆子生日那天,我们哥几个约好了去他的坟前祭奠, 我什么都没带,只拿了瓶好酒. 未到公墓,远远只见一缕轻烟夹着些纸灰在半空盘旋, 象一群哭泣的苍蝇. 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子跪在坟前, 我们不认识她,但我猜测她可能是庆子以前那个蒸发了的女人, 她领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 小孩的头上插着一朵白花, 看见我们来,小孩的脸上露出迷茫的微笑, 这笑,让我想起了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