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书上,人们都在热火朝天地回忆着儿时的年味儿,我也试图把回忆拉到四十年前,可是记忆仿佛生了锈,怎么也打不开,不甘心地撕扯,却感觉到一阵心痛。四十年,时间太长了,所有儿时的年味儿几乎消失殆尽,留在记忆中的只有奶奶那盘热气腾腾的韭菜馅饺子。
儿时的年味 |奶奶的韭菜馅饺子儿时最浓的年味儿是从年三十儿的中午开始的。中午吃过饭不久,男人们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是贴对联。常常是家族中的某一家,打好一锅糨糊,一个人端着锅,一个人抱着对联,挨家挨户在自己的本家贴。有人住的,没人住的房子都要贴上,鲜红的对联一贴上,顿时就有了过年的喜庆气氛。贴完对联,男人们要做的另一件事是——燎星。这个活动要等到傍晚的时候进行。家族里的男丁们汇集到一处,抱着秸秆,拿着鞭炮,一路浩浩荡荡地向祖坟出发。有的时候为了方便,他们把秸秆鞭炮什么的放在小推车或者自行车后座上推着。他们的任务是要把坟上的荒草烧干净,燃放鞭炮,点燃一根烟,撒上一杯酒,祭祀祖先。
男人们在忙活贴对联、燎星的时候,家族里的女人们将屋里院外收拾干净停当,净水泼街,然后开始当当当地剁馅、和面、包饺子。她们不仅包三十儿晚上的饺子,还要把初一早上的饺子也包出来,因为初一一大早人们就开始拜年了,没时间包。
老家的习俗,年三十儿女儿要在婆家过年,儿子则无论多远都要携妻挈子回家和父母团圆。奶奶一共生了八个孩子,六个儿子,两个女儿。我常记得奶奶家外屋的房梁上有一个燕子窝,每年春天的时候就有燕子飞来衔泥做窝,孵出的小燕,伸着嫩黄的小嘴吱吱地叫着,等着燕妈妈来喂。奶奶常对我说,叔叔姑姑们就像这些小燕子,长大了就飞走了,只剩下她和爷爷这两只老燕子。年三十儿的下午是最热闹的,奶奶的小燕子们带着他们的小小燕子都回来了,热闹的叽喳声,立刻搅热了寒冬的空气,仿佛是春天到了。
年三十儿一大早,奶奶就开始忙碌起来,脸上一直挂着盈盈笑意。吃过午饭后,婶子们陆陆续续来了,一边喊着“娘”一边挽起袖子麻利地干起来,她们眼里都有活儿,不用奶奶吩咐什么。这些妯娌们一边干活儿,一边你一句我一嘴地聊着家常,一边还开着彼此的玩笑,时不时爆发出阵阵大笑。奶奶总是脸上挂着微笑,安静地听着,很少插话。
俗话说“舒服莫过躺着,好吃莫过饺子。”北方过年是一定要吃饺子的。每年包饺子,作为长孙女,我的工作是擀饺子皮。据爸爸妈妈说,我三岁的时候就会擀皮了,所以七八岁的我应该已经算是个熟练工了,一个人擀皮能供三个大人包。有时候擀快了,饺子皮会积压成堆,我就“放下耙子拿扫帚”,又开始帮忙包饺子。每当那个时候,奶奶总是连声夸我说:“看,我们青儿多能干!”婶子们随声附和着,得到称赞的我干得更起劲儿了。
奶奶吃素,不吃肉,所以每年都单独给她买一小把韭菜。在我的记忆中,年底的韭菜也是很贵的,所以也就买很小的一把。韭菜鸡蛋是经典的搭配,有时候奶奶也会把前一天剩下的一两根油条切碎了放在馅里。奶奶吃得很少,习惯性很少,十来个饺子就够了。所以她那一小碗韭菜馅和我们的一大盆肉馅比起来,实在是少得可怜。
每当饺子差不多包完的时候,奶奶就不包了,留给婶婶们收尾,她则去抱柴禾烧水,准备煮饺子。包完饺子,婶子们要替换奶奶,她也不让,轰着她们进屋,说各自看好自家的孩子,别磕着碰着。我要烧火奶奶也不让,说我擀皮累了,赶紧去歇会儿!于是大家都散了,灶台前只剩下奶奶一个人转来转去的身影。
说来也怪,这么多年我只要一想起奶奶,脑海中第一时间就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个灶台,一双小脚,一弯驼背。奶奶的脚是缠过足的小脚,就是人们所说的“三寸金莲”。小时候我无数次地磨着奶奶打开裹脚布,好奇地一边看一边摸她折卧在脚心的变形的脚趾,问她疼不疼?她总说:“早就没知觉了,不疼。”就是这双小脚,几十年来一直在围绕着灶台转,印象中奶奶永远都弯着腰,仿佛这两只脚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她的身体,需要弯下腰俯就一下。
听到燎星的鞭炮声,奶奶就开始煮饺子了。等叔叔他们回来,饺子正好出锅。煮出的第一锅饺子是爷爷和他的儿子孙子们吃。一张桌子都坐不下。爷爷早早地端着酒杯坐在那里,看着环绕成一圈的儿孙们,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胡子也激动地一抖一抖的。
由于人太多,一顿饭要吃两三拨才吃完。奶奶的韭菜馅饺子总是最后煮最后吃。平时吃饭,奶奶也总是让爷爷和孩子们先吃,她不吃,等大家吃完了她才吃。无论大家怎么叫她,她都不先吃,她总是说她喜欢吃凉的,不喜欢热着吃。可是,有的时候孩子们吃得兴起,连凉的也没有了。直到今天,我也搞不清楚奶奶到底是不是真得喜欢吃凉的,但当时我是当真的。
物以稀为贵。不知道其他的弟弟妹妹们有没有想过,反正我小时候,不止一次馋馋地想吃奶奶的韭菜馅饺子,但始终一次也没说出口,因为我懵懂地觉得那是奶奶的专利,是她唯一的特别和奢侈,我不能僭越。
马上又到年根儿底下了,我想对天堂的奶奶说:“年三十儿的晚上一定要记得吃韭菜馅饺子啊,趁热吃,多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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