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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对于列车这种交通工具总有种莫名的恐惧。理由说出口不免让人有些怪诞,便是每次上下列车开关门与站台中间那条间隙。我总感觉其存在便是为了让人丢失点什么东西,或多或少。因此每次出入列车我不得不紧握手机,再检查手表是否牢靠,然而让人难堪的是我又比较容易出手汗,所以每次上落难免如临大敌。往后,我如有事情赴约都会提前几小时出门,非不得已都不会主动靠近那条深渊。
所幸后来我住的城市偏远至极,甚至说荒凉亦未尝不可。即使日暮出行时分,除了鸟鸣的莺啼,偶有几个扣紧大衣独自窸窣而过的人,除此便再无生气可言。而对于厌恶列车的我生活在此倒也乐此不疲,当然副作用也是有的,时间开始放慢脚步,记忆变得迟钝,身边一切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不过与其说谈不上倒是说失去感知较为贴切,仿佛其都被这座城市所揭制了。还好在消磨时间方面我算顾问级的,因此对于失去感知和与列车博弈,我倒觉得前者也不坏。但人的不幸都是林林总总。
“喂喂。”
“你好?”
“我说你这家伙可叫人难寻觅啊。”
“哈?”这话到耳边总感觉不那么真实,我住这里的几个年头,一无妻室,二未有过朋友刻意来找寻。
“我是MF明日电台工作人员,有个女孩说帮你点《U're Beautiful》你就能想起她是谁,怎样有印象吗?”
“不知道。”
“嗯...那你可曾记得拿了谁的MP3?”
我在脑里思索了一番“确有此事?”
“真叫人头疼,再给你点提示好了,大概五年前,地点是一个女孩子的家,怎样?”
脑里厚的足以走过几群企鹅的冰开始融化,我缓缓道出一个熟悉的久已遗忘的名字。
“记得就好,这样,这个女孩子有个非见你不可的理由,我们找得你够苦的,你尽快过去,反正她是这么交待,地址稍后短信发去你手机上。我说你这家伙怎么能白拿人家的东西,还有以后没事的时候多听听电台知道吗,切记了。”
我道了声谢对方仓促的挂断了电话。看着地址上远的足以跨过几条深渊的目的地,呆呆订上了次日的车票。
二
回到家推开门,觉得空气比从前更为浑浊,犹如长久弃置的仓库,出门前喝剩的半杯咖啡,仅半日时间变得又黑又浑,天花板好像比从前高了许多。我把灯全部关闭,窗帘落下,房间里黑的深邃。周遭除了我的脚步声再无声响能打扰这片刻的宁静。看着桌子上斑驳泛黄的病历,只有其与所有一切如此不搭调,人的死和人的生一样都是多姿多态,只是病末晚期多少死的俗套,但似乎死法在痛苦程度上也不赖,还可接受。我站起身把窗帘挑起半边角落,生生不息的河涌,不赋有姓名的死植,不知道为了什么劳碌的车辆人群。过往熟悉的街景,此刻却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悲伤攀上心头。
罢了,罢了。对于业已确认的事,人总是渺如尘埃。我点了根薄荷烟,打开手机的FM电台,把刚买回来的红酒瓶上的塞子拔掉,看着印有“平安喜乐”字样的房间地毯,伴着主持人的叽叽喳喳直接把酒灌进肚子,少了这东西叫人往下一个月如何睡去。一切乌烟瘴气,昏天暗地。
三
冬日的阳光总有种让人懒洋洋的惬意,踏过深渊便是通向彼岸的云端。我在列车上坐在靠窗的角落饶有兴致的打量起窗外的光景。铁轨在雪后沾上点点淡薄的白斑,在傍的村屋也未能幸免,头上结着白霜远看与白桦林打成一片,敦敦实实的坐落有致。随着村屋褪去映入眼帘的是仍在流淌的河溪。
水流悄无声息的向岸上爬去,缓慢的攀上树枝结成了霜,随着时光的吹动使其回溯成了细雪,宛自向天上飘去,一段回忆缓缓铺开。
大学时代,我是被人排斥的存在,因为别人跟我谈话时我很容易走神,导致对方总被冷落,久而久之便很少有人和我搭话。后来我索性搬出宿舍,住进了学生公寓,而她就住我对门。不同于我,她是主动排斥人的那个,独来独往,用她的话来说便是:“一群乌鸦在一起嘎嘎乱叫,叫人厌恶。”而得益于我们住的近,且都喜欢喝咖啡和看雨天这两个爱好,我们渐渐熟络起来。
那是夏季最后一场雨,八月末。两个不爱说话的怪胎,在沙发上并肩而坐,MP3播着《U're beautiful》我们静静的啜着咖啡。屋外雨点击向窗边叩向大地的“沙沙”声,和MP3播放的音乐却出奇的搭,宛如自成一派的交响乐。我穿着短袖感受着她身上传来微妙的体温。
“我准备退学回老家了。”良久,她开口道。
“好事还是坏事?”我忽然觉得咖啡有点不悦口,交响乐也开始变得不那么曼妙。
“不太好,不过算了,不想给你留下不快的记忆。你呢,要对我说点什么吗?”
“回去哪里?”被她这么一问,我倒有点不知所措。
“东北吧。”
“冬天可够冷的这地方。”
“会习惯的。这些咖啡和茶包送给你吧,都是喝剩下的。对了,还有这台MP3,我录了雨声,为了打发时间,够无聊吧,不过说不准你会喜欢。过几天就搬走,这些都不需要了,算是谢意。”
窗外的天阴暗的出奇,把整个房间都笼罩其中。
四
醒来的时候凌晨三点,感觉脑子像沾了水的海绵沉甸甸的,又像戴了个小两号的帽子被勒的发胀。手机上的FM依旧叫个不停,主持人无聊的调侃让人心烦。我去卫生间沐浴完随后喝了杯温水,才感觉恢复正常。看着空荡荡的酒瓶,算了,最后做点什么吧,如是想着。
我用这张略带讽刺印着“平安喜乐”的地毯把散落的烟头和酒瓶罐都席卷好,然后把褥子,床单,毛被叠的整齐,又把客厅和房间收拾了一遍,随后把瓷砖链接的地方都清理干净才罢休。做完这一切感觉心里还是好受不起来,又把梳妆台不要的化妆品,冰箱里放了几天的水果,在衣柜里躺了几个岁月的旧衣服都打包好,才感觉松了口气。
我拿出书柜角落堆叠了些时日的信件和照片仔细端详起来,信件无非都是学生时代的生日祝福信、节日纪念卡等,诸如此类。翻到照片除了往昔毕业照,有张和男生的合照倒是引起我的注意,两个不善言辞的人看起来多少有点合拍,女生脸上泛起青涩的微笑,而男生则腼腆的半低着头,过往的那些记忆渐渐被照片从心底勾勒出来。翻过背面,我不由得“咦”了一声,看着角落下有个很小很小的爱心扭扭捏捏的,我用指尖细细轻抚着,仿佛想到画这个爱心的主人当时内心的那份羞涩。“那天怎么没有发现呢。”嘴角由衷的泛起丝丝笑意。
五
送她别离的那天,天空阴阴沉沉,要哭不哭的,空气中夹杂着些许凉意。她那天一反常态,把一直束在脑后的头发放了下来,穿了件蓝色的半袖连衣裙,脸上化了淡妆,把骨子里的薄情都褪去,多了几分清素淡雅。她在前面背着挎包,我在后面推着诺大的行李箱。
上了出租车,开始一路无话,但这种沉默仿似成了我们之间相处的默契,丝毫不会让人感到尴尬。良久,她开口道:“靠一下好吗。”
我把半边肩膀让出来,其发上如玫瑰花般浓郁的幽香把出租车陈腐的空调味都盖过去,发端不时轻抚我的脸庞。我闭上眼,努力的去记住那隔着衣服仍能感受到的撩人触感以及属于她的气味。车程约摸30分钟,但那天如叫我坐上30小时也义无反顾。
临别时,我把前几天印好的一张照片送给她,那是我学生时代翻盖机里我们为数不多的几张回忆中,看着较为舒服的一张。
“给你当回礼。”
随即她莞尔一笑接过照片放入挎包,“谢谢,抱歉没太多可叙的时间,车票准备到点了。”
“嗯,理解,保重。”
“保重。”
随着她模糊的背影一同逝去的,还有那属于青春懵懂且美好的情思。
六
“喂喂,你好,我们是MF明日电台。”
“晚上好小姐,你要寻人吗,当然可以,广播期限多久。”
“一个月吗,可是笔不菲的费用。”
“明白明白,当然不是保证一定能寻到,但我们受众挺广的。而且你知道人的关系网比蜘蛛网要复杂得多哩,即使找不到本人,还是会有很多热心听众给我们致电提供线索,你尽管放心就好,这个我们在行的。”
“嗯嗯……你和对方叫什么名字,大概多少岁……好的……《U're Beautiful》吗……好的好的,我也很喜欢这首歌……噢噢是MP3吗……好的好的……哈哈,多少有点奇怪……喔,学生公寓,在你的家里是吗……好的……好的,你现在的地址记下了……喔……让他务必来相见……这样子……明白明白,只管交给我们就好,你放宽心。”
“安排在PM8:30的情感节目后怎么样……就围绕雨和咖啡我们自己编排吗......当然当然……你只管等我们好消息……好的祝你愉快,感谢你致电,晚安。”
dududududu……
OFF
七
列车的报站声把思绪拉回现实,随着记忆上浓浓的白雾被吹散,内心的热忱尤存。到了她的城市,距昨天接到电话已过24小时。与我居住的地方有别,车辆来了又去,两边人来人往,大家都显得急不可待,像赶着去找寻什么,我沿着地上被雪镀上的薄膜,遁入焦急的人群当中。
到了地点,正午时分已过,我徐着电梯缓缓上升,到了她的单元楼层。门敲了许久,回应我的只有敲门的余音荡漾在楼道中,又在门口跺了十来分钟,无奈,只能到其公寓楼下等待,大概该到落日黄昏吧,心里如是想到。坐在沙发,数完面前桌子红蓝条状桌布交织的网格数量,正想再打量公寓管理人员继续消磨时间,不凑巧她也一直在观察我,大家视线交汇,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露出微笑颚颚首道:“抱歉注意你很久了,你是在找那女孩吗?”报了她的单元号跟姓名给我。我说是,然后让我报了名字核对。
“那女孩子有交待过说你有可能来找她,她前些天离开前说要出趟远门,若看到你便让我跟你说你要的东西她放在房间桌子上。”随即把她家开门的磁卡递给我。
“谢谢。”
打开门,一眼望尽,约摸7、80平方,该白的地方白,该灰的地方灰,不带一点拖泥带水,家里虽简洁,但摆设以及装饰透露着令人赏心的奢雅,确是她的风格无疑。房子异常整洁,显然离开前精心打理过。推开房间门,一股淡淡的蜜香沁入心扉。桌上放着的是我当年赠予的照片,看着两个略带稚气的青年,回忆汹涌而至,我坐在床沿上伴着她的丝许气息,细细端详着。把照片翻至背面,中间有她留的字:“请原谅我,我有点事情要去很远的地方处理,时间需很久,还是那句,不想给你留下不快的记忆,认识过你很开心,照片回你,勿念。”伴着最后的句号还有一个她划的心形图案。我抚摸着其笔迹,两颗心跨越千山万壑相互层叠交织。
照片背面右上角,有某某彩印店印着的宣传标语“这一刻的美好,便是永恒。”
八
致电FM电台至此,已经过去26天零5小时28分22秒。对于无意义的事内心这次却异常执着,确是,即使见面怕也像两只吃树叶吃的够饱的树懒一般,大家昏昏沉沉,谁都开不了口说话。即便如此,想到一起默然看过的雨天,依旧觉得那些时日很是美妙。时间从某刻起像以滞停,分针秒针似有着千丝万缕,谁都不愿稍前一步。每天偶尔看看书、偶尔把玩指尖、偶尔打扫卫生、偶尔看看烟砂,从未觉得一天有如此多事情可做。可病症却由不得我的时间止滞不前,疼痛感时常在体内汇拢成一团,温吞吞的像块状物一样在血液四处游荡,如想借助酒精次日便如滔天巨浪,痛感更甚。
我想我应该是时候去医院候诊室,忍受着那些过热的暖气天天打瞌睡,让护士帮忙吊吊点滴,一天两次的止痛针,再去停尸间走一遭,盖着白布好好睡一觉。
终究如此。
人们离别的时候太匆匆,只剩那些眷念如落叶般,被风吹落掉至地上发出干瘪的声响,未来的及仿徨又随风去到某个遥远的角落,最后能留下的如空气一般微不足道。
九
欢迎大家收听我们MF明日电台……情感专栏分享以结束……以下是一则寻人启示……如有认识这个人或你本人听到的话请向我们致电……寻人的小姐说很感激你那些时日的陪伴,你是她那些孤寂岁月的微光,一起看过的雨天宛如昨日,一起喝过的咖啡总喝不够,最后送上《U're Beautiful》...…好了好了.......大家不用太用心欣赏这个曲目,接下来一个月都会循环播放.......祝好。
......
And I don't know what to do
(这另我不知所措)
'Cause I'll never be with you
(因为我永远无法伴你左右)
......
But it's time to face the truth
(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I will never be with you
(我永远无法陪着你)
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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