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

肉被切得粉碎，乌黑的菜刀在厨师的手上起起落落，刀锋撞在砧板上，嗒，嗒，嗒……

好痛啊，肉不安分地蠕动身子，却终究躲不开冰冷的接触，丢掉原本光鲜亮丽的身子，化作一滩烂泥。

“我要坚持，生活把我撕扯变得零落，可我要知道，我还是我。”肉一字一字地说道，如今的它早就没了鲜血，翻飞的肌肤分不清哪面是里，哪面是外，不过还好，它终究还是它不是吗。

突然，菜刀微微一顿，肉得以暂时松一口气。

短暂的休息后，厨师粗暴地将它分开，全不顾它的矜持和不自在，鲜红的私处被赤裸裸地展现出来。

“不，你不能这么做。”肉大吼着，只是没了舌头的它所喊出来的，只是一声声清脆的啪啪罢了。

那双粗糙的大手捏着一大把莫名的东西进入它的身体，揉搓，摩擦，肉这么没有一丝反抗力地与那堆它向来看不起的杂物揉在一起，翻滚，嵌合。

“偶，天啊，这是什么，恶心的大蒜味道，还有跟老树皮一个模样的生姜，硌得大爷我都受不了了。”肉口中骂骂咧咧地，诉说着自己的憋屈和苦闷。

“吵吵什么。”蒜大叔忍不住了，“大家谁又好过了，就你碎嘴叽叽歪歪个不停。”

蒜说这话时，厨师又一次拿起他的那把菜刀，大刀闭着眼睛，闷声将那蒜，姜，肉化作琐碎。白嫩的大蒜被一点点切开，身体渗出乳白色又带着体香的汁液，又被生姜和肉吸收个干净。

在这样的时候，三者都默默咬紧了牙关，静心承受从天而降的痛苦。

沉默中，一阵娇笑自空中撒下，“哎呀，这里好热闹啊，蒜大哥，还有姜大爷，我们又见面了。”细嫩的白菜围着姜蒜，开心地问候他两，尴尬的肉待在一旁，挪动身子想要躲避却被厨师的大手挤压得更加亲密。

“唉，小白菜你还是来了。”姜大爷长长叹一口气，从他们被放在一个篮子里带到厨房时他就知道了，只是看着如此青春活泼的少女，他心中其实还是暗暗带着一丝奢望。

“大爷干嘛叹气啊，小白菜原本只是待在土里的一颗普通小白菜罢了，能有机会认识蒜大哥还有大爷，还有，这位哥哥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猪了吧。”小白菜捂着嘴，轻笑两声。

肉哈哈干笑一下，倒也没有反驳。

“能认识大家，我很开心啊，更何况。”小白菜转动身子，“我还穿上了漂亮的碎花裙子呢，这可是其他姐妹都没有的哦。”

看到被切得粉碎的小白菜开心的样子，姜蒜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很漂亮。”肉在旁边轻轻夸了一句，不忍心天真的小白菜失望。

有了小白菜的笑声，好像连身体的痛苦都不易察觉了，偶尔的两句闲谈，反倒跟家常唠嗑一样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雪白的粉末自头顶洒落，比起利刃加身痛苦千百倍的疼痛降临了，痉挛的身体在真切地告诉肉他现在几乎已经到了临界点，似乎再多上一点压力就可以让他崩溃。

但更让他难受的，却是小白菜如今的样子。盐末无情地融进小白菜的身体，丢失了水分的小白菜比起姜蒜都显得要苍老得多，枯萎的面皮，好似经过了百年时光的摧残。

可她还是个未满一岁的孩子啊。

空间被凝滞，除了沉默，三者不知道该说什么。

“呵呵。”小白菜勉强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在那张皱纹横生的脸上，也变得为难，“哥哥们何必这么沉默呢，是不是小白菜现在变得很难看啊。”

大蒜摇着脑袋，“不不不，当然不是。”

小白菜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我当然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我可能要死了，但我还是很开心啊，至少我曾经美丽过不是吗？”

“小白菜。”生姜喊了一声，苍老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你是真的很漂亮。”

小白菜去了，脸上带着由衷的笑。三人沉默着，不知是斯人以逝的伤心，还是看她得偿所愿嗯安心。

“我说你们三个大老爷们儿愣着干嘛，还不把她带过来。”与小白菜一般青春的语调，三人连忙看过去，原来是雪白的面皮看不过去了，“难道你们就这么让她躺在外面吗？”

在面皮粗暴的指挥下，三人手忙脚乱地将小白菜抬到面皮里，素净白皙的面皮温柔的将他们包裹，在这个小小的怀抱里，再没有暴力来打扰他们，那份早已经被忘记的平静和温馨一时间涌现出来，就连小白菜的身体都微微舒展，好像感受到了这一刻的美好。

黑暗里，姜蒜折腾了一天，终于沉沉睡去。

“谢谢。”肉最后道了一声谢谢，也往梦里而去。

厨师数够二十个饺子，一把放进滚烫的开水中，面皮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并无一丝反抗，静静承受一切。

热气穿透表皮到达肉里。在梦中，一位温柔的女子轻轻抚摸他，额头，鼻尖，唇角，仔细又温柔。

“你。”

那双手微微一顿，“对不起，吵醒你了。”

“我们认识吗？”肉疑惑地问道，实在是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她。

她轻轻移开手，却又一把将他抱得更紧，“见过，那时候，我只是一袋面粉，没有小白菜的清纯，也没有姜蒜的芬芳，只能蹲在角落，低进尘埃。我只敢默默看着你，一块完整又光亮的五花肉，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五花肉吗？如今我只能算肉沫罢了。”肉口中喃喃道。

“不。”面皮，或许可以称她为饺皮，此刻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你一直都是我心中的五花肉，从来没有变过。”

肉感受着她的炙热，分不清是她的内心还是外面滚烫的水，没有回应。

“果然，我们终究还是不能在一起。”饺皮放开了手，本就单薄的身子在水里变得透明。

“傻子。”大蒜说道。

“呆子，还不追，让大爷我睡个安生觉都不成。”生姜推了肉一把，他两原来早就醒了。

“不要离开，剩下的路我希望能和你一起走。”肉第一次抱住饺皮，皮又反过来将他拥得更深。

一滴眼泪掉进汤里，“老板，你这饺子做得真棒，有什么秘方吧。”

老板用水冲过双手，“哪有什么秘方，怕是小伙子你自己失恋了吧。”

“哪有，我辣椒放多了。”小伙子擦了擦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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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冬至了，吃饺子了没。

吃了，老板做的好吃呢。

哦。

媳妇儿你吃了没？

没呢，等你过年回来一块儿吃。

我……

小伙子紧了紧拳头，说不出话，过年怕是回不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