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煎底

就算忘记了整个世界，我也会记得爱你

1.

生煎店里，人声嘈杂，杨璐站在柜台前，正准备点单，看到门口进来了一个银发老爷爷，走路似乎有点颤颤巍巍的。他穿着条纹衬衫，外搭了一件针织线衫，衬衫似乎蹭到了哪里，胸前的一块有点脏，只见他走到一边正看着菜单，杨璐谦让着问老人家：“爷爷，您要先点单吗？”

他转头看了看杨璐，眼神似乎略带着迷茫，没有说话。杨璐见他没有回应，接着问老人家：“爷爷，您需要我帮您点单吗？您想点招牌生煎吗，还是小笼包，或者是锅贴，这里都有的。”

老人家听她说了生煎的时候，忙点头：“生煎，生煎，我要生煎。”杨璐帮忙他点了生煎，再问他时，他又不回应了，店员出完单子后，示意老人家付款，可是，等了一会，老人家似乎也没有掏钱的意思。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起来，这边店员等着付款，那边后面的顾客还等着点单，杨璐忙帮忙解围，对店员说：“那我先付吧。”说着就拿出了手机扫了码。

2.

拿着生煎和豆浆，杨璐带着老人家走到就餐区，帮忙老人家弄餐具的时候，她注意到老人家的手上似乎带着手环，她意识到了这应该是老人家的家人帮他系上的，新闻上不是经常会有这样的事情吗，有可能老人家和家人走丢了。于是，她读了读老人家手环上的信息，然后按照手环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的人语气有点焦急：“喂，您好，请问我爸爸是在您边上吗？”杨璐点头：“是的，我刚刚看到了爷爷的手环，所以就给你们打了电话，我们正在湖东路32号的生煎店，爷爷可能肚子有点饿了，在吃生煎呢，他挺好的。”

电话那边的焦急的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一边表示着感谢，一边表示马上就赶过来。杨璐也表示会在这边陪着爷爷，直到他们过来。

3.

放下电话，杨璐注意到爷爷吃生煎的习惯有点奇怪，现在已经吃了两个了，但是每个生煎都没有吃完，都留了个底，杨璐心里暗暗嘀咕着，这爷爷还挺挑食的呢，而且生煎最好吃的部分不就是生煎底吗？脆脆香香的，一口咬下去，多满足。

一边喝着豆浆，一边陪着爷爷，很快，老人家的家里人就赶了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一个银发奶奶匆匆走了进来，奶奶的眼神焦急而担心。

中年人喊了一声爸，老人家皱起眉头：“你谁啊！乱叫爸爸，秀芝知道了会生气的。”

这时候中年人身后的银发奶奶走了出来，皱眉责怪他：“老杜，你怎么跑了这么远啊？我都吓死了，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啊，你想送给我惊吓当做生日礼物啊！”爷爷看着奶奶，神情突然就有了变化，眼神里有了光彩：“秀芝！你来啦！”

奶奶皱眉生着气：“你再偷偷跑出来，我就生气不见你了啊！”爷爷被奶奶训了一顿，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低下头去，偶尔偷眼看看奶奶，脸上似乎有点委屈。

中年男人冲着杨璐感激道：“小姑娘，谢谢你啊，我爸爸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我们家里人就怕他走丢了，天天都守着，今天还是我妈妈生日呢，大家都在忙着，没有一直注意着我爸爸，没想到就一会功夫他自己就跑了出来，还走得那么远，家里人正着急呢，想着去哪里找，这里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可能我爸爸还记得这边吧，幸好遇到了你。”

说着向杨璐发出邀请：“今天多亏你了，如果方便的话，我们想邀请你去我们家一起吃顿便饭。”

杨璐忙摆手：“没事，没事，这种情况大家看到都会帮忙的。”

4.

奶奶正想牵着爷爷回去的时候，爷爷没走，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和杨璐，背对着他们，然后拉着奶奶指着桌上的生煎底，压低了声音有点神秘地对奶奶说：“秀芝，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留了两个生煎底，你最喜欢的，你快点吃啊，不然等落落他们放学回来的话，会吃掉的。”

说着还兀自嘀咕了一句：“最近的生煎好像个头小了些，也不知道你够不够吃！”然后看着奶奶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那你吃完了就不要生我气了，可以吗？”

奶奶听到他说的话，突然就红了眼眶：“你这老头子，今天是我的生日啊，干嘛非惹我哭嘛！”说着就坐下来，夹着生煎底一口一口地慢慢吃着，爷爷看着奶奶吃，给她递过去纸巾，开心地不住笑着。

5.

杨璐受邀来到他们家里，爷爷的家人们看到爷爷回来，都热情地向杨璐表示了感谢。今天可是奶奶的生日呢，幸好及时找到了爷爷。

在餐桌上，杨璐看到了爷爷的孙子落落，原来落落是和她年纪一般大的小伙子了，而且他和杨璐还是校友，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落落跟杨璐说爷爷奶奶的感情很好，吃饭的间隙他还和杨璐讲了自己小时候唯一一次被爷爷骂的事。

“我奶奶最喜欢吃生煎了，就是我们老房子那家的生煎，我印象里爷爷每周周末都会坐好几站地去那边买两个生煎回来，可是奶奶只吃煎得脆脆的生煎底，每次爷爷都把上面的肉馅和面吃掉，留着底给奶奶。其他东西我们都可以随便吃，唯独这个，是我们的禁忌。

记得小学时候有一次，我去爷爷奶奶家里，肚子饿了，正好饭还没做好，我看见桌上有两个酥黄焦香的生煎底，盯着直流口水，奶奶就让我先把那个吃了，接着就去了厨房忙去了。

没想到吃了一半的时候，爷爷进来了，看到我正在吃生煎底，马上就发了火，“小兔崽子，你吃什么呢！这是留给你奶奶的。”

我被爷爷吼得愣住了，他可从来都没有这么凶过我啊。奶奶听到声音出来，也吼了爷爷：“老杜，你想干嘛啊，那是我让落落吃的。”

我记得爷爷当时被奶奶吼得还有点委屈：“那是我给你留的，你每周才吃一次的。”

直到去年冬天的时候，爷爷得了阿尔兹海默症，他从开始做饭时候忘记放盐，回家时候忘记带钥匙，到后来的渐渐忘记了家里人，可是他却始终记得奶奶叫秀芝，记得奶奶最爱吃生煎底。

6.

说到这里，杨璐和落落一起看向爷爷和奶奶，爷爷正在给奶奶夹菜呢，手依旧有点颤抖，有时候还会撒出来一些汤汁和菜叶，把奶奶前面的桌面弄得有点凌乱，奶奶夹着碗里的菜，慢慢吃着，杨璐和落落相视一笑：“宠妻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