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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师突然间觉得自己老了,他用舌头碰了一下牙齿,牙齿东倒西歪的像一个缺了一块的魔方,得小心翼翼的转动它,它才能勉强转回到原位,而不因缺少的那一块而散落的七零八落。
把车停靠在路边,老李按下车窗,点着一颗烟,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刚好遮住车身,难得这会没订单,就在这偷得半刻的闲适。
现在没人再叫他李老师,大家都叫他老李。
老李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个缺了一块的魔方,他勉力的想让它恢复到正常的秩序,可它却总因为别别扭扭的转动而散落一地。
六个月前,老李还是一家高科技企业的程序员,可此刻,他却是一名网约车司机,虽然同样是每天早早起床加班到深夜,工作也都是坐着,可收入却差了十几倍,老李从那幢巨轮一样的大厦里抱着私人物品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和代码打交道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想想或许自己不应该骂产品经理是傻逼,或许不该在领导压项目的时候骂客户提的需求是脑残。可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切似乎都不是随着自己心愿而发展的,更像是不惑之年的一种魔咒,一种生理上的退化,任性往往是心理上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也难怪很多公司都会大批的裁撤三十五岁以上的老员工。
老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高耸入云的大厦,它冷静理智的像一个符号。
烟烫到了手指,老李连忙抖掉了烟蒂,还是没有订单,现在都是无人驾驶出租车,又快又方便,老李这种纯人工出租车只能在老城区里晃悠,接一些复杂路段的散客,聊以维生吧,总比躺在家里望着屋顶听蝉鸣好,虽然还不至于饿死。
找个人说说话也好,老李这么安慰自己,虽然大多数人上了车都一句话不说,可老李似乎觉得迎来送往的工作让他充实了许多,真是贱骨头,老李常常这么暗骂自己。
正自胡想,有人敲他的车窗,老李抬头一看,是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子,身材和皮肤都很好,细瘦的锁骨上婉转的佩着一条不知道什么木头刻的吊坠。
老李一愣,一时看不出女子的年龄,就问:您要用车?
不知年龄的女子笑了笑,点头,示意老李给她打开车门,她提了一大堆东西。
上了车,银发女子给他看要去的地址,那是一家叫大姨妈的餐厅,在东四十条的胡同里,也难怪要叫老李的人工出租车,这种复杂的路也只有人能开得了车,无人驾驶的车是进不来的。
车在胡同里游来游去,像条河沟里勉强弯转身体的鳗鱼,胡同被各种杂物和乱停的车辆占据着,车开到不能再开了才停下,老李帮银发女子拎东西走进胡同,又是二三十米,才看见一个小小的门脸,也没个招牌,只是门框上挂了个木牌,上书大姨妈三个行楷。
银发女子叩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半张笑脸,笑脸的一半是虎牙,虎牙笑脸说:怎么才来啊,就等你了。
开门,进门是个小跨院,正房和东西厢房都热火朝天的欢闹着,老李拎着东西估计是酒,小心在意着脚下像地雷阵一样的板凳、马扎和瓶瓶罐罐。
开了西厢的门,倒甚是干净,四壁糊的雪洞一般,一张方桌古雅,四张圈椅精致。
上首坐了个女子,短发、大眼睛,挺漂亮的,身上隐隐的一股消毒水味道,想来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医院上班的。
老李放下东西就要告辞,银发女子就说:我叫路小愚,您要不留下来一起吃一点吧。
老李吃了一惊,他那脸皮薄的哪里肯如此唐突,想来银发的路小愚也就是虚让一下,连忙作揖,说还要跑活,就转身出来。
及至溜达到了胡同口,却发现自己的车被一辆后来的车给挡住,拦了个严严实实。
绕车转了一圈,车主也没留电话,这时候就听见手机里平台一个劲的派单给他,心里焦急,索性一个都不接,关了手机,开了车门,斜靠在驾驶座上抽闷烟,无聊的等后车车主回来。
有一会,有人敲车窗,老李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叫路小愚的银发美女。
路小愚说师傅,您怎么跟这坐着啊。
老李脸一红,下巴颏点了一下后面的车:您瞧,这位爷,拦的叫一瓷实,我是一点都动不了。
路小愚扑哧一乐:别跟这闷着了,跟我进来喝一杯吧,刚才就叫您一起。
老李还在犹豫,这不合适吧,里头都是您朋友,我们又不熟,又都是女宾。
路小愚眉头一皱,您是爷们么,怎么这么磨磨叽叽的啊,麻利儿的,锁车,进来。
老李无奈,进来跨院,跟着路小愚直奔西厢,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听见路小愚惊呼一声,老李抬眼望去,只见,前面迎接路小愚的那个虎牙老板娘正小脸煞白的躺在圈椅上,那个短发美女正举着一个小把剔骨刀在老板娘眼前比划着。
这是什么仪式?老李一阵纳闷,自己也算见过些世面,可这,真没见识过。
路小愚劈手夺过短发美女的剔骨刀扔在桌子上,短发美女回头看见他们进来,连忙说:小愚你快来看看,大姨妈这刚喝了一口酒,怎么就开始抽抽了。
路小愚苦笑,我的大专家,你可是教授级的主任医师,你这是要用剔骨刀给她放血么。
大眼睛一脸的沉静:没,她牙关咬着,我就是怕她咬到自己舌头,想撬开给她含块毛巾。
我来看看,路小愚上去翻了翻大姨妈的眼皮,又切了脉,最后白眼一翻:我治不了她,丫的是个仿生人。
仿生人?大眼睛和老李一起惊呼:我们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仿生人?还跟真人一模一样。
路小愚一皱眉:谁知道,或许是从哪里穿越来的吧,平行宇宙、异次元空间,也兴许是遥远的未来,我们这个年代应该还造不出如此逼真的仿生人。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是高度的国家机密,军方是有领先于时代的科技的,造出来仿生人代替人类统领三军,果断又冷酷,执行力强。
大眼睛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军方、机密、战争机器人,那她在这开个大姨妈小饭馆干嘛,干成世界连锁统治全人类么?
路小愚摇了摇头,这个,只能等她醒了你问她。
也或许,我们整个的世界都是虚拟的,是一串代码,她不过是刚好被我们碰上的时空管理员。
时空管理员这是哈啤酒漏电了?大眼睛又摸了摸大姨妈的脸:那接下来怎么办呢?是叫救护车,还是打比尔盖茨的400客服电话,我翻翻,说不定她有什么出厂说明什么的印在脖子后头,我们关机重启一下试试。
路小愚任由大眼睛在那顽皮,回过头来看老李:怎么样哥们,能帮个忙么?
老李闻言一愣,他疑惑的看了路小愚一眼,但还是走上去,从大眼睛手里接过了大姨妈。
老李拉住大姨妈的耳朵逆时针转了三圈,大姨妈紧咬的牙关缓缓的张了开来,老李依次在第三、第六颗上排牙齿上来来回回的按了十几下。
在大眼睛和路小愚的眼里看着老李像是在弹钢琴。
大姨妈那富态的面孔无声的滑开,露出里面无数闪烁着蓝色光茫的精细电路,路小愚赞叹的咦了一声,大眼睛更是惊讶的捂上了嘴。
老李从口袋里掏出了从不离身的袖珍调试仪,那看上去就像一部小巧的手机,调试仪靠近大姨妈的核心电路,捕捉到她的内部信号,开始自动检测。
调试仪上只有三个按键,老李劈里啪啦的按着,只见那蓝色的电路上一串一串的火花闪过。
过了好一会,老李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对路小愚说:我给您个地址,您受累到酒仙桥菜市场走一趟,在东南角第三个铺子里,找一个修老式手表的上海老先生,跟他买这个小零件,我都给您写纸上了。
说完不管路小愚,转身对大眼睛说:看我,这么半天还没请教您姓什么呢,这位女士,他指了指半躺着的大姨妈,她是由于长期超负荷运转,烧了一个小零部件,我也没懂,您说她一智能机器人,这么拼搏是为的哪门子呢,智能人类不应该是都冷静理智么。
大眼睛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看他又看看大姨妈:您叫我大含就行,我是医院的大夫,您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么?
老李指了指大姨妈说,我知道您是大夫,您那媲美国际香水的消毒水味我一闻就知道了,我想请您啊,帮我给她做个小手术,您别担心,不用动刀,您别激动,您先把那柄剔骨刀放下,那个帮不上咱的忙。
您是医生,手底下一定特仔细,特有准儿,一会我打开她的电路,您帮我在细如毛发毛发的电路丛里找到那个元器件,等那位路小愚女士回来,您帮她把有故障的元器件换了就成。
天已经有点晚了,遥远的晚霞从胡同口那巴掌大的蓝天里透进来,露着肚皮的大爷们开始摇着蒲扇溜达,挡在老李车后面那位爷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走了。
大姨妈拎着两瓶红酒送出来,一定要让老李带上,老李推脱不过:您看我一司机,您这是让我酒后开车犯错误啊。
大姨妈露着虎牙笑:休息的时候喝,休息的时候喝,今天多亏了您。
老李连忙客气:哪里是我,多亏您这位朋友路小愚,按摩帮您通了经络,还有那位含大夫,不亏是大教授,医理清晰,及时救治,我也就是跑腿帮她们拿个药。
不过您这小毛病都是喝大酒熬大夜累出来的,老这么着,铁人也扛不住不是,您多注意。
这时候路小愚走过来,趴车窗上小声的说:别装了,您脖子后面的那个标志我认识,一上车我就看见了,您来我们地球干什么,改天再约了您细聊。
老李一惊,伸手朝脖子后面摸去: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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