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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属于民办转正教师，高中毕业就在当地村办小学任教，直到今年春天光荣退休。我们情同姐妹，来往很亲密，她比我年长几岁，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打小就得了“六姐”这个名号，除去学生喊她老师，无论老幼都“六姐，六姐”称呼她，貌似忽略了真姓名，她很习惯而且乐意。
老公是个勤扒苦做的本村菜农，家就在入村的路旁，一大片菜田就在家门口，现摘现炒的蔬菜总让味蕾大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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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开朗达观的六姐近几年多了心事，用她自己的话说：“儿子太优秀了，生怕给父母找麻烦，从来报喜不报忧。还是希望他们能啃老一点儿啊！”我想劝慰她，也曾很多次用活生生实例开导过她，但最终对儿女思念的戾气竟让我也禁不住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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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姐有两个儿子（取名单字：凯和旋），小儿子旋大学毕业几经折腾，应聘到柳州一个事业单位，总算稳定下来，平日通个电话视个频，逢年过节来来去去也能时常见着，不过三十岁还没女朋友，六姐还是很挂心，她说谈起这个话题，儿子显得漫不经心，反倒宽慰她不要太操心，自己会有分寸的，婚姻不是儿戏，不能急。
比起小儿子旋，大儿子凯更优秀，高智商高情商，阳光能干，热爱生活，有孝心懂人情，属于稀有的被书香浸润过，生活历练过，有教养的年轻人。
凯热爱生活，阳光能干。每年村里闹元宵的那几天，只要他在家，都会主动耍狮子舞长龙，还记得高三那年学习太紧张，六姐担心他休息不好，不允许参加，他提出愿意领着村里小孩晚间转灯（这是当地元宵节习俗，在晚间耍狮还没开始前，提着小灯笼，敲着小锣，走村串户闹闹气氛）。草草吃过晚饭，儿子就找来小锣在家门口有节奏的敲，一会功夫，好些丁点大的小孩儿提着扎好的小灯笼欢跑着聚到一起，围着他叽叽喳喳一阵，点亮小灯笼，排着整齐的队伍，他站在最前面，俨然孩子王，嘻嘻笑笑说了声：“准备好，出发！”话音未落锣声起，小小的灯笼队伍行进在熟悉的村道上，暮色渐降，小小的灯影别有意味。
当时简单的一幕幕，日后成为六姐记忆的美好，有时她会略有感伤：“那时候真该让他玩个够呢！”这不是愧歉，是对儿子的思念啊！
顶着学霸的光环，凯从乡村小学起步，一路高分过关斩将，武汉大学毕业后考取中科院硕士，三年后再次被香港大学录取，获博士学位，今年12月又带着研究项目去美国华盛顿攻读博士后，据说学时长一年半。
在中科院就读期间收获爱情，硕士一毕业就成家了，六姐感到些许慰藉，大儿子这么优秀，始终是她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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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们又聊起：“前两天凯打过电话，说是马上就去美国……”六姐话声很小，但我听得到，也明白她的未尽之言。
“年轻人闯世界，终归是正道，凯那么有学识，更需要高平台，相信她会有自己的圈子，都会好起来的，你不用太担心！”我说的很真诚，但还是觉得无力。
转过头看看六姐，她正坐在小方凳上，一脸的落寞：“凯说他也许会这样一辈子颠沛流离呢，因为他要实现理想，你说到底该不该让孩子优秀啊？”
很多时候，这种问题会令人不屑，似乎所有人都有肯定的回答，当然应该，孩子优秀是一个家族的荣耀，甚至关乎国家啊。然而在六姐面前，我含糊了。
凯结婚六年，居无定所，香港工作时，小夫妻俩租房，其间六姐和老公去过香港，回来跟我说租的房子好小，价格也很贵，儿子媳妇都请假陪他们逛，还去了澳门，花费都是儿子的，他们很孝顺。
近两年，眼见着凯的同龄人都相继有小孩了，六姐又担起了心事：“三十好几了，还没考虑要孩子，再过几年媳妇都四十，想要孩子就难了，压力大，我知道，但这事儿耽误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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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承认这不是空穴的担忧，事业和家庭可以不冲突的，过于草率要孩子固然不得当，但要等到万事俱备再进行下一步，万一时机错过呢？万一下一步在到来时不像计划的那么理想呢？有名人说过“想象中的事情到真实发生时只有不超过20%的概率。”生孩子这事儿女人年龄太大确实有风险。
去香港后，凯小夫妻俩回六姐家一年一次，不是春节，是复活节，正好赶上清明，我当着凯的面跟他长谈过母亲的想法，他表示理解，也回复这些都有考虑，只是当下好些事业上的事儿正待处理，担心孩子出生不能尽到责任，也聊到他们专业的高远规划，对于父母他满怀愧疚，既没能遵从养儿防老的古训，也没有儿孙绕膝的天伦，连最起码的抱个孙子似乎都成奢望。语气中夹杂些无奈，当初的阳光男孩已蒙上厚厚的生活尘沙，愿奋斗中的凯早一天得胜归来！末了，我郑重的告诉他：“在外打拼不容易，一定要好好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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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触碰六姐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答案，我根本就给不出答案，多少次我的老父亲不也这样说吗？“孩子都是因为你太优秀啊！”
弟弟13岁那年被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录取，一时间神童迅速走红，大家族都引以为荣，自然我们全家都满心欢喜，一手培育他的父亲和祖父更是乐滋滋的，开始两年的寒暑假弟弟总是回家，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正常的话才初中生呢，每次回来家里都跟过年一样，母亲也把平时留存收藏的厨艺全献出来，我三妹一脚都不离他，“哥哥，哥哥”叫个不停，弟弟也跟我们讲一些他在大学里的新鲜事儿，开学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去车站送他，临行父母唠叨那早已背得出来的碎碎念，现在想来，何不是一种幸福啊？
后来的寒暑假弟弟回来渐少，在中科大念完硕士后，当年考取北京大学，成为北大百年历史上年龄最小的经济学博士，回家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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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过去，父母似乎已习惯儿子的远离，只要孩子乐意，只要电话里儿子亲口告诉他们很好，就会高兴好一阵子，如同孩子就在身边一样。
我却常常会想起我们兄妹仨一起的时候，曾写过“好希望我们将以前的游戏拾荒，哪怕如彩排一样笑场”的贺卡寄给他。
后来弟弟在北京上班，回家就更少了，只能抽空给个电话回来，每次电话铃声响起，父母都会争抢着说几句，等电话成为日常生活一件大事儿，孩子回电话就如同迎接孩子回家。
我们仨兄妹生活在三座城市：武汉，深圳，北京，平时交集几乎为零，难得的大事儿才可能聚在一起，人家都说：“你们都太优秀了”
已过古稀之年的父母一年四季奔波于这三座城，三个子女一个也放不下，虽然都各自有家，也永远彼此牵挂。
所幸的是弟弟妹妹都居家稳定，事业有成，父母到哪处都能享受到晚年之乐，而且都是大城市。
可荏苒几盈虚，父母老矣！还能这样奔波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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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我要说：
孩子，你太优秀，所以父母才拥有世人可望不可及的无价之宝！
孩子，你太优秀，所以千万别忘父母的守候！记得时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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