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时之年，我许过爱你一生

盛时之年，我许过爱你一生

“这一生中，你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终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如彩虹般绚烂的人，这时候，其他人只是浮云罢了”

——《怦然心动》

1

柔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密实的雨点打在落地窗上，汇聚成一条曲折的线。

我正无比郁闷地抓着头发为书稿的事情发愁。和出版编辑约好下个月末交齐书稿，还有一大半的字没有写，越急迫越没有灵感。

我按下手机屏幕上绿色的接听按钮。“家里，救我……”柔姗用孱弱的声音说。

“你说什么？大点声儿啊！我听不见……喂？”我不耐烦地问，过了一两秒，我似乎想起了柔姗刚才说的话，来不及穿外套，立刻冲进雨里。

我抱着沾满粘稠鲜血的身体，像抱着一具骨头——她竟如此瘦弱。

从柔姗租住的公寓到医院的这一路，我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心里只剩下生的欲念，来不及悲伤。

直到我眼睁睁地看见穿白大褂的医生把柔姗推进手术室，门口的“手术中”随之点亮，才松了一口气。

我迷迷糊糊，似乎梦见自己拉着年幼的柔姗的小手，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绿色里奔跑。柔姗不耐其烦地喊我：“哥哥，哥哥……哥哥。”我轻快地答她：“在呢，姗。”柔姗笑出甜美的声音，接着喊“哥哥，你是我哥哥……大哥哥哦——”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睁开眼睛，身上扎着蓝色的输液管。

“你醒了？”

我转过头看见躺在另一张床上的柔姗，揉了揉脑袋，顿了顿，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躺在这儿。

我迫切询问：“你……孩子没保住吧？”

柔姗用苍白的嘴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眼角的泪轻而易举地流进我心坎。

我忍不住骂道：“那个混账玩意，关键时刻干嘛去了？一点都他妈的不负责任，什么狗东西！”

“哥，这事儿真的不怪他，你别生气了，医生说你把我送到医院后，因淋雨感冒，晕了过去，快，先把桌上的粥喝了。”

我打断她，说：“不怪他？一个大男人把你丢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到现在你还为他辩解，有意思么，这都第几次了，啊，你说说你都第几次堕胎了，你以后还想要孩子吗？啊？”

我正在气头上，一把把粥摔在地上。“吃个屁……我吃得进去吗，我不关心你，谁还关心你……你都这么大了，就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哥……”柔姗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我回过头，看她病态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重了。再怎么说，她也是刚流完产啊。

“姗，我在气头上，我先不跟他计较，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再和这个王八犊子算账。”我拔掉输液的塑料管，起身。

“哥你别起来啊，正给你输液呢……”

“我输液怎么照顾你啊？再说了就是个感冒，屁大点毛病医院也给输液。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我故意缓和一下语气。

我把纸抽递给柔姗，“姗，别哭了，哥没有怪你。现在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要想。”

柔姗点头，一颗眼泪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瞥了一眼挂在病房门口的表，快中午，“想吃啥，我去买。”

“西红柿牛腩，还是庆丰包子？”

说完，我和柔姗相视一笑。

这么多年，每当柔姗受到男友刘子屹的委屈，我都会带她去搓一顿西红柿牛腩或是庆丰包子。她打小就爱吃这两样，不管她心里憋着有多少眼泪，只要咬上爱吃的，她的心情就会立刻变好。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和柔姗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拎着冒着热气的庆丰包子走进来，撞见刘子屹正在亲吻柔姗的额头。柔姗纤纤细手温柔地搭在刘子屹的白色衬衫上，我便知道，柔姗再次原谅了一次又一次伤害她的男友。

“哥……”刘子屹看我站在门口，立刻低下了头。

我把庆丰包子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又折回病房门口，说：“姗，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我再来看你。”然后推门而出。

我是故意没有搭理刘子屹。搭理他？我没用拳头揍他就不错了，妈的。

2

新书签售会那天又下着小雨。我放了一首宋冬野的《安和桥》当背景音乐。

因为是我的处女作，所以出版社那边只联系了几所大学作为签售会的场次。但我已非常知足。今天是第一场，在我的母校，一所坐落于滨海城市的师范大学。

昨天在饭店，王编在我耳边念叨：“阿叶啊，明天的签售会别太放在心上，人多人少都是那么回事。新人出书嘛，万事开头难喽。”然后意味深长的与我碰杯。

所以那天晚上回到家，我往U盘里塞了近100首歌，我想好了，现场人多就放安静沉稳的宋冬野，人少就放我女神Taylor swift 的歌，别使现场的气氛那么尴尬就成。

想不到，还能放宋冬野。

“让我在看你一眼，从南到北……”

主持人开始讲话：“下面有请今天的主角，也是新书的作者，年轻新锐作家柔叶，掌声有请……”，我在化妆间最后摸了摸胡茬。

中场休息，柔姗打来电话，叫我过去陪她，嘈杂的音乐掺杂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声，我心一沉，这丫的准又出事儿。

我和主持人耳语两句，来不及换衣服，迅速从后门钻了出去。到门口外边，我还能听见主持人用话筒喊：“你回来……你他妈的赶紧回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世上，有比名利更重要的东西。

有两种人喜欢钻酒吧，一种是物色可以上床对象的人，还有一种是感情走到悬崖边儿上，犹豫要不要扑身跳下去的人，而我是为了把柔姗从悬崖边儿上拽回来。这回，我得必须和她掰扯清楚，刘子屹这混蛋到底好在哪儿。可以让她义无反顾地爱了一整个青春？

“我以前觉得，我可以原谅他对我不冷不淡，可以原谅他的脾性，甚至可以为了他改变我自己……真的，如果你特别特别特别爱一个人，而不是喜欢，你知道吗？不是喜欢，是爱……当你特别爱一个人的时候，你做点牺牲、做点改变根本没什么，甚至会觉得理所应当。”

我见过太多次柔姗在我面前哭，小时候受委屈，她会依偎在我怀里；第一次因为男生失去方向，她靠着我的肩膀，眼泪流进我的肩窝；堕胎后，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背上……

她擦了擦眼角挂着的泪，仰起头一口气吹了一整瓶啤酒，长发落在后背上，五颜六色的灯光换来换去。

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无用的，人有很多话，其实都是对自己讲的。我需要做的，就是别让她喝多，然后认真地听她倾诉。

“他这次……”

柔姗立刻打断我，“这次，他背叛了我。”

柔姗所在的公司这个月拉了一个大项目，全公司都处于打鸡血的状态，所以她本计划在办公室里熬夜工作，最后审核一次策划案，晚上就不回公寓住了。可惜柔姗把策划案草稿丢公寓里了，凌晨的时候回公寓取策划案时，在门口看见一双不是自己的酒红色高跟鞋。她按捺住内心的排山倒海，推开卧室的人，撞见刘子屹正赤裸着身子抱着赤裸的闺蜜酣睡。

柔姗笑了笑，把食指拎着的红色高跟鞋砸向床面。

眼前的杯子里还有一半儿黑啤，正酝酿出一颗一颗密密麻麻的气泡，漂浮上升，接触空气，破解，变成雪白的泡沫。

我骂道：“他竟然混蛋到这种份儿上了。真他妈的不是人！”

“哥……说出来你可能不理解，但我现在真的一点都不恨他，我只是觉得委屈，委屈也不是因为他出轨……应该说是因为他的出轨，才激发了我的委屈……”

“委屈自己为这段爱情付出那么多，不值得？”

柔姗没有回答我，摸了摸嘴脸啤酒的泡沫，又干了一杯。

“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直到遇见刘子屹，他给了我很多幸福的感觉……我爱他，从来都不是为了回报，只是因为我爱他。所以我本能地体训他，谅解她……”

我不理解。

“第一次遇见刘子屹，是在大学公选课上，他坐在我斜前方，认真地记笔记。瘦削的肩膀，因为写字而微微颤动……他就像一个磁场，毫无悬念地把我吸过去……当他向我表白，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了，我听见我的身体里开满了玫瑰，我看见了自己的微笑，那一刻，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人呐，有那么一瞬间，可以相信爱是一种生命，也就无憾了……我开始小心翼翼收藏着他的呼吸，毫无保留地敞开自己，极尽全力去爱，去吮吸爱，去感受爱的一分一毫……”

“对不起……我无法不爱，我赌上整合青春，只为了和你在一起……刘子屹，我他妈的真的离不开你，哪怕你伤我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仍然可以……”

柔姗哇地一声哭了，撕心裂肺。我看着这么多年来身经很多困苦的柔姗的侧脸，干了最后半杯黑啤。

“我仍然可以毫无保留的爱你……”

那一个晚上，我把柔姗安顿好后，坐在电脑前，在空白的WOED里打下几行字：

说实话，刚开始我并不看好你们的爱情。他是让人捕捉不到的风，再紧握拳头，也只剩虚无。我怕你付出了所有，最后却只剩下自己舔舐伤口——你要知道，即使撑得过大学毕业，也难以撑得过结婚。

可你已化身一只鸟，乘他的风前行。

你是那么爱他，不惜一切。爱让你包容他的一切过失，爱让你脆弱又坚硬。对你来说，爱已不是一种情感，而是能力。更是流淌在你身体里的信仰。

我盯着突然暗下光的屏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3

我结婚那天，收到柔姗寄来的信，以及她的照片。

我躲在厕所，一字一句的读：

哥，新婚快乐！

非常遗憾没有来参加你的婚礼，我和刘子屹在意大利，我想说也许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和爱的人一路走走停停，爱上夜晚的星空，爱上索非亚教堂边纷飞的白鸽，爱上密西西比河的落日。

生命如此短，爱却可以那么长。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这样生活，也许我年轻，没有现实的顾虑，但正是因为我年轻，我想要把青春攥在手里，放在刘子屹的胸口上，陪他一起浪迹天涯。

如果说刘子屹是可以让我穷极一生去爱的人，那么你就是可以让我穷极一生去想念的人。

我知道你是最在意我快乐不快乐的人，我也知道，你那次为了陪我安慰我，放弃了人生中第一本书的第一次宣传，得罪了编辑，自己背后承受了很多苦，只是这些你从来都不对我提及。你总是太不在乎你自己，而我又太在乎自己。这是不公平的……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永生难忘。

我常会做那样的梦——年幼的我们在一片看不到边际的绿色里奔跑，我一直喊你“哥哥，哥哥……”你轻快地回答我“我在呢，哥哥在！”。回声连绵，你的手温暖无比。醒后会发现，自己落了泪。

原谅我语无伦次，哥哥。

不必担心我，我已经把全部的青春都托付给他，我已经无所畏惧。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开始一个人战胜他带来的疼与痛——他对我越来越好——早晨为我煮咖啡，加很多牛奶和糖，出门会多带一件衣服，从来都不再晚归，亲吻的时候很用力。

有天路过一个墓园，我被那种神圣的静谧所吸引，便牵着刘子屹的手下车，在一块灰色的墓碑上读到这样一句话：

除了爱，我们一无所有。有了爱，我们一无所有。

我很幸福，希望你也是。

必须是。

我叠好柔姗的信。

我从来都不明白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即使身边经历了很多人，缘分皆朝生暮死如露水，唯独柔姗与他，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我亲见柔姗的青春都在爱着一个人，期间的摩擦与背叛又如河流里的浪花，瞬息而灭。

我想，爱就是一切的答案。